季魈的人生理想是当一名警察，为此他够努力、够执着，也足够严谨，这几点赵临枭可谓深有体会。
毕竟。
他就是季魈前进道路上最成功的那块垫脚石。
不经意地打听自己的行动轨迹，透露给警方，升职；陪自己出门旅游，私下里联系警方端了自己的分支，升职；创造机会在警方的见证下弄残自己的双腿，再升职。
从普通警员到刑侦支队副队长，季魈只用了不到五年的时间，纵观他的一步步成功，实在不难看出季警官是多么的“懂得取舍”和“资源分配”。
多一步太多，少一步太少，平日里的亲近与讨好都是为了下一步棋能落得稳当，季魈当真是把自己的野心控制得不瘟不火。
精明二字配他可真是不枉。赵临枭想着拿过手边的纸杯喝了一口，百无聊赖地瞥了一眼季魈手机上不断跳动的录音时长。
到底还是人家要当警察的人心思缜密，从录口供的那一刻起就开始了录音，从他见到陈正欺负人到他做好设计惩恶扬善，再到赵临枭出面恶意报复。
整个事件的来龙去脉前因后果说得明明白白，不多一句废话，虽然包含个人情绪，但是却够具体也够清楚，是块好料子。
不像他赵临枭，进了房间就先接了半杯热水，然后又随手勾了把椅子坐下了，懒散得不像话。
“好的，那现在情况我们已经了解了。”
说话的警员是个生面孔，赵临枭掀起眼皮扫了他一眼便又把视线落到杯子上了。
声音不错，赵临枭无聊得想，手上不得闲地转着纸杯，转过几圈停下的时候杯口正好朝向了季魈的方向。
那个不错的声音继续说:“听起来情况确实比较恶劣，赵临枭和不良人员勾结还有他的所作所为这些我们接下来呢都会去核实，并且做出相应的处罚。目前呢，咱们就先处理你们你们两个之间的矛盾，你看你们两个都还没有成年，也都还在上学，过不了几年都高考了，搞得太大对谁都不好。都还小孩嘛，聊开了你们私了了看看行不行。”
季魈不想和赵临枭做什么朋友，却也明白自己不可能这样就抓了他，原谅的话有些讲不出口，他就看着赵临枭脚下沉默着。
“私了吧。”赵临枭止住旋转的纸杯打断道，因为他的动作，一些水珠沾到了他手上，他于是借着这点湿润去扯手上的死皮，“我道歉，我赔钱，对不起，算我错了，”他腾出视线扫了季魈一眼，又补了句，“下次不会了，这回行了吗？”
这歉道的没有一丝诚意，甚至连敷衍的及格线都碰不到。
他终于扯下了手上的死皮，满意地欣赏了几秒干净的手指后伸手拿走了季魈面前的手机。嫌弃地左右划动着找了找，最后点进了一个软件改用自己的手机扫了码。
“支付宝到账，两万元。”
“够了吗？”赵临枭把季魈的手机扔了回去，嘲弄地和他对视，季魈突然觉得那样泛凉的眼神里藏起了赵临枭没说出口的称谓。
小白脸。
赵临枭也不等警察再说什么，收起手机起身便要走，不料刚站起身就被同样起身的季魈伸手拦住了去路。
“我的学生证在你那，”季魈将手掌改为掌心向上的样子，“还给我。”
他的学生证确实在赵临枭手里，前两天他从陈正手里接过后便顺手塞进了口袋，今天又很巧带在身上——原本打算烧了去去晦气的。
赵临枭拿出学生证，绕过季魈的手将那条丝带套在了季魈脖子上，甚至贴心地把翻转了的卡片翻了回来。季魈那张好看的脸压在一张薄薄的塑封之下，多了些冷峻的少年气。
季魈对于赵临枭突然的反常感到不解却也不知该作何反应，手足无措地僵立在了原地。
对方的无措赵临枭看在眼里，他轻笑了一下，拍了拍季魈的肩膀，随后指尖勾起一侧的丝带骤然收紧，季魈瞬间涨红了脸被拉向他，喉结精准的被大拇指抵住，窒息的压迫下，少年像条濒死的狗。
“赵临枭！”屋子里几个面熟的警员呵斥着站了起来，“松手！”
藏蓝色的丝带应声滑过指尖——赵临枭卖了他们这个面子，他无辜地重新整理好季魈的学生证，在他的咳嗽声和警员的瞪视中浅笑道，“还给你，可千万带好了。”
（此处应有空行）
给猫爷买的猫爬架到了。
赵临枭正想着见了季魈后怎么除晦气，看了这条信息后便打电话说自己过去取，这样的话他还能顺路去花店买捧花，家里的花也该换了。
本来他还想给小破猫买点猫薄荷、木天蓼什么的，但是他问过孟京墨——就那个15x，人家原话是“孩子太小别让它碰这些东西，它不是人但你是真的狗？”，语言通俗易懂，他要是再买就真的被开除人籍了。
抱着快递和鲜花回到家的时候，家里多了个人。
来人穿着剪裁得体的铁灰色西装，头发一丝不苟地梳到脑后，灰白的鬓角和眼角的皱纹让人添了几分威严。他坐在沙发上看起来有些不自在，反倒是没心没肺的猫爷绕着他跑来跑去地追尾巴。
整个画面像是在一本正经地滑稽，竟然是意外的合拍。
“爸。”赵临枭把快递放到鞋柜旁边，抱着花走了过去。
赵路川见他回来似乎更加不自在了些，抿了抿嘴开口道，“放学了？”他知道现在早已过了放学的时间，看着眼前的橘猫又补了句，“什么时候养起猫了？”
“前两天放学捡的，挺乖的，就带回来养了。”他说着把花束放在茶几上，又去厨房接了杯水放到赵路川面前。
猫爷见他终于坐下了，从赵路川身边跳到他怀里，耍赖地躺在他腿上求摸，赵临枭有意逗它，手悬在空中就是不落下去，他的小破猫就奶声奶气地撒娇。
“养个宠物也好，算是有个伴。”一人一猫的气氛太和谐，赵路川反倒像个外人，他不想太尴尬，只得没话找话，“那些鱼你送出去了？”
“嗯。”赵临枭有一下没一下地给猫爷挠着下巴，“大部分送人了，挑了几尾好看的送到了您公司。”他见赵路川面上带了疑惑，便补了句，“在会客室里。”
“噢，那改天我再买几条给它们作伴。”
“好。”
猫爷明显对他这不专心的撸猫行为感到很生气，利落地翻身爬起来不理他了。赵临枭觉得好笑，伸手从面前的花束里折了枝小雏菊出来插到了它耳边。
它倒是好哄，戴了小花以后舔舔赵临枭的手背跑到他房间里照镜子去了，像个得了糖的小傻子。
看来他的小破猫还是个小姑娘，赵临枭不禁失笑。
“饿了吧，你去换身衣服，我带你出去吃。”几番无用的铺垫后赵路川终于到了今天的正题，他在这里旁观者一样的感觉让他好不自在。
赵临枭这才反应过来今天大概该是他们父子俩每周一次的一起吃饭的日子，看来赵路川未来几天会很忙，吃饭的时间都被提到了周一——他们之间生疏，一起吃饭反而不自在，一周一次刚好合适。
“好。”赵临枭起身往卧室走，到了房门处想到了什么停下了，笑得满不在乎地说，“对了，爸，我今天进了趟派出所，您有空帮我销个底，新来的那几个警员帮我打个招呼，麻烦了。”
赵路川看着那扇关上的房门既觉得松了口气，也觉得心头发紧。
原本他们两个的关系就算不上多亲密，自赵临枭的母亲去世后，两人间的生疏之前便要添上个更。
他尝试着去改变，但早已成为习惯的东西根本无可撼动，他不去找赵临枭，赵临枭也不会主动找他，哪怕是学校的家长会，哪怕是生病，甚至于生活费。
于是每周一次的共同吃饭成了枷锁一样套在他身上的、不得不完成的任务，于是父子俩的对话像是不经意地遇到的、关系并不亲近的同事之间礼节性的客套。
一位疲于应对这种无序的父子关系的父亲，将所有应当倾注的耐心与关切扭曲成了包容和放纵，于是赵临枭的叛逆不影响到他，他也心甘情愿给赵临枭的无法无天收拾烂摊子。
他早已控制不住“赵临枭”这株植物的长势，只能任其肆意又野蛮地生长。
一位伟大又无能的父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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