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行睁开了眼睛。
孙止放大的脸出现在眼前。
“孙止？”
“将军，您记得我？”
他这才发现不对，孙止身上穿的是普通士兵的衣服，脸上脏兮兮的，和狼烟四起的四周毫无违和感。他的脸上虽然掩饰的很好，但帝行还是一眼看出，他不知道自己是谁。
他好像失忆了。
孙止一睁开眼就看到了挡在自己前面那道高大的身影。他脑子一片空白，想不起自己是谁。不过看四周的环境，他似乎是在战场上，看着冲向自己的士兵，他条件反射，翻过身边的尸体藏身躲过了一击。
身上的衣服好像和周围格格不入，他眼疾手快捡了一套飞快套在身上，加入了战场。
那道高大的身影和自己一定有些什么关联，孙止一边躲避一边往那边看。一定要想办法靠近他，或许能知道自己是谁，孙止有这种强烈的感觉，一点点朝着前面靠近。
不断有人死去，战场上弥漫着死亡的气息。孙止却发现自己很享受这种气息，他究竟是谁？他觉得自己不享受死亡，却也不惧怕，看着死状凄惨的士兵们，他的心里竟然毫无波动。
他或许是个冷血的人。
孙止在心里给自己下了结论。
“救我！”有人拉住了他的手。
孙止脚步一顿，看向他绝望的眸子。他还是个孩子，或许才十多岁，就已经冲锋陷阵，利刃划破了他的肚子，东西漏了一地。
他活不了了。
孙止清楚的下了这个结论，却还是蹲下身，将手放在他肚子上。什么都没有发生，小兵不甘的闭上了眼睛。
孙止茫然的看向手掌。
他只是觉得，只要将手上去，或许就会些发生什么。
他要赶紧靠近那个将军，知道自己是谁。
他起身，刚好看见利箭穿过将军的心口。
……
他们的将军倒下了，对面士气高涨。信仰倒下，小兵们心中那口气消散了，他们四散而逃，又被一个个抓住。孙止周围乱成一团，他躲避着不断涌来的敌军，坚定的朝着将军走去。
他的周围不断有士兵倒下，那些都是拼命保护他的兵。将军捂着心口单膝跪地，周围血流成河，没有人敢靠近。
濒死的将军依然让人惧怕。
孙止在帝行倒下时，终于来到了他身边。
将军叫出了他的名字。
孙止。
原来他叫孙止。
他的感觉没有错，将军果然知道他是谁。
孙止保证：“我一定会带你出去的。”
将军已经快要不行了，远远围着的士兵终于敢靠近了。
孙止拿起了他的剑。
他好像没有看见过孙止打架，他一贯是温和的，永远都一副老好人的模样。帝行很看不上他这幅不争不抢的样子，要不是没有选择，他也不会选择和他契约。不过他的性格，比较好拿捏。帝行这样想着，想赶快结束这个碎片记忆。
他已经发现，只要他们两人中的一个在碎片中“死亡”，这枚碎片就会强制结束。
只要他死了，幻境就结束了。不过帝王可干不出自杀的行径，他只想任由自己体内的血流尽，尽快结束这个幻境。
或者他死了也行。
孙止是不可能突破数百人的包围，或者说将他带出去的。
孙止叹口气：“将军，得罪了。”
他举剑割破帝行的衣角，想要将半长的头发高高束起。他放下剑，将带血的衣角叼在口中，漫不经心的束着头发。帝行躺在地上，只能看见他清晰的下颌角以及嘴角噙着的那抹笑。
“将军，等我！”他偏头笑。
是少年意气风发的笑。帝行从未见过这样的孙止，他爱笑也爱闹，符合一切年轻人的特征，但从未像这样过。仿佛压在肩头的东西全部消融，化出了那个被层层包裹的他，或许这才是真实的孙止。
帝行在这一刻，才重新认识了孙止一般。这小子藏的够深的，连他都骗了过去。果然失忆才是暴露本性的开始。
在帝行怔愣间，孙止已经提剑冲了上去。
帝煌手下的兵看他瘦弱，都面面相觑，犹豫着没有上前。
“看什么！怕什么！上呀！弱鸡一只！”领头的骂着 ，提剑冲了上前，一群士兵被他一骂，跟着冲了上去。
“兄弟们，拿下他，我们的好日子就到了！”
你们的好日子是要到了，到头了，孙止这样想着。
他仿佛演练了上千遍一般，根本用不着思考，手中的剑就精准的送了出去。
“哧……”轻轻一声，剑划过脖子，领头的还没有反应过来，只看到自己举剑的手高高扬起。
怎么回事？
他茫然，然后反应过来，哦，自己的头颅已经落地了。
不过一息，领头的就人头落地，周围的士兵呆住，连连后退。孙止仿佛暗夜里的精灵，灵巧的收割着他们的性命，他们没有看到他是怎么动的，只见人群中闪过的剑光。
最后一丝夕阳即将落入黑暗中，孙止额前的发丝被风吹起，露出那双冷漠的眸子。他杀了那么多人，眼中却毫无波动。
士兵们怕了。
他们丢盔卸甲，四散而逃。
帝行笑了。
“哈哈哈哈！”
他的眼里充斥着血色。
孙止偏头疑惑他笑什么：“将军？”
没得到回应，再一看，人已经没有意识了。
“别是死了吧？”他嘟囔一句，查探了一番，见人还活着，松了口气，将人背在了身上。
孙止就这样一步一步，背着帝行穿过硝烟弥漫的战场。看着空空如也的城池，他迷茫了，接下来，该往哪里去？好苦恼，完全不知道这里是哪里呢？
这时，背上的人动了一下，好像要醒了，孙止赶紧问：“将军，我们往哪儿走？”
帝行指了一个方向，仿佛是随手一指，手就垂下，又没有动静了。
东边？
孙止随手抓了一个逃窜的小兵：“那边是哪里？”
小兵哆哆嗦嗦：“东……东临，将军还留了人在那里。”
原来他要去东临。
孙止放开小兵，打算去搞辆马车。背着个人怪不方便的。
他准备去撞撞运气，没想到被小兵拉住：“大人，我知道哪里有马车！”
这个小兵……还怪机灵的。
他打量着他，小兵年岁不大，在他的注视下有些紧张，但还是紧紧攥住他的衣袖。
“你想要什么？”他问。
小兵眼眶红了：“大人，求求您救救我娘他们吧！”
他亲眼看见了这位大人以一敌百的英姿，觉得这位大人一定非常厉害，才偷偷跟上了他。
“救你娘……他们？”
“我跟着将军出去打仗，明明是班师回朝，他们非得说将军反了，把我们所有兄弟的家人都抓了起来。现在城里乱了起来，我娘他们还被关着呢！那里重兵把守，大部分的兄弟都死了，现在将军也重伤，我们剩下的几个兄弟根本就闯不进去。”
孙止看了昏迷的帝行一眼。
算了，帮人帮到底，说到底也是他手下的兵，孙止还指望着他找回记忆呢。
“带路。”
“大人，先去我们那里，那里有药，将军的伤耽误不得。”
小兵说他叫王末末，从小在皇城底下长大的，对这片熟悉得很。他们被皇城的卫兵包围后，很快就逃了出来，找了个隐蔽的地方藏身，发现家人被抓后，便出来拉拢人，准备去救人。
“将军这次进城，只带了几百人，剩下的都留在城外了，也不知道他们现在怎么样了？”
还能怎么样？这个皇帝明显不做人，当然是赶尽杀绝了。
“将军派人悄悄救出了一批人，但我娘还困在哪儿。”王末末道。他悄悄出来打探消息，却见到将军被生母射杀的场面。
孙止救人的方法简单粗暴，由王末末带人将看守的人引开，他直接进去救人。王末末原本也是这么打算的，不过有了更厉害的孙止，他们的计划又把稳了几分。
城中还在混乱，军中抽调了大批的人搜查消失的帝行，留下看守的人很少，孙止不费吹灰之力便将人带了出来。躲开几波搜查后，孙止成功将人带回。
“多谢多谢！”王末末激动，“多谢大人！”
屋内，帝行也醒了过来。
孙止原本还以为他要过几天才能醒，看样子，这位将军的身体比较好，他看向将军缠满纱布的胸口，默默想。
帝行醒来，就看见了以前被自己诓骗还感恩戴德，最后死无全尸的小兵。
他叫王末末，他还记得这个名字。
“将军，您醒了！”一直守着他的王末末大喜，“大人！将军醒了！”
孙止自然看到了。
他主动解释了目前的状况：“这个小兵，不对，你的这个小兵求我帮他救几个人，我看你快不行了，就答应了他。”
“现在全城都在找你，要想去东临，得等你养好伤了。”
这时，王末末的娘推门进来了。这是个温和的妇人，她手里拿着干净的衣服在一旁放下：“将军，这是末末吩咐给您缝的衣裳。”
帝行自然还记得这个妇人，就是这个后来到东临投奔自己儿子的妇人，在战场上遍寻不到自己儿子的尸骨，便将所有士兵埋葬在了一起，而面对自己面目全非的尸体，则是花费所有积蓄，认真请人修了墓穴，将自己安葬。为了不想他被人打扰，还将自己的儿子的名字给了他。
王末末。
帝行的墓穴外面刻的就是这个名字。
是这个妇人，安葬了所有东临的将士。
帝行坐了起来。
妇人吓了一跳，想伸手去扶：“将军，您身上还有伤。”
孙止先她一步扶住了他。
妇人退后一步，屈了一礼：“还未多谢大人救命之恩。”
“不足挂齿。”孙止扶起她。“快别提什么救命之恩了，没有我，末末也能将您救出来。”
……
帝行在沉思。
当初自己遇到王末末母子时，王末末正在被人追杀，而妇人则被他藏在了一个隐蔽的地方。帝行看出了其中的关联，有意将追他的人往那边引，又在王末末赶来救人时出手杀了他们，王末末自然将他视为救命恩人。
现在是孙止充当了那个救命恩人的角色。
孙止给他说了救人的过程。
“他们的计划很是周详，已经计划很久了，没有我也绝对能将人救出来。”王末末的娘亲给他也缝了一套衣裳，孙止觉得受之有愧。
“对了，他们原本还要去救将军你来着，没想到被我捷足先登了。”他打听过了，王末末也不认识他，但见他救了将军，以为是藏在暗处的那种厉害人物。
看来，只有这个将军认识自己。
自己难道真的是他的暗卫？
王末末明明可以带着娘亲逃走，为什么还要将人藏起来。而且他看到自己后，眼中的那种惊喜不似作伪，一切都解释通了。
手下忠心耿耿，帝行却受之有愧。
帝煌……
帝行突然抬头望向了皇城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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