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聆获得了玉蘅子真人的准许，他交代了哑伯和聋伯后，沈聆收拾了一下后厢房，离开前打扫了一下自己住的厢房后，和聋伯一起离开了。
她并没有先下山，而是和聋伯一起来到了前院的东厢房。
绕过前院的院子，沿着一条往东边去的小路，蜿蜒着，便是东厢房。
东厢房一眼看去是许多低矮的一层楼的平房，里面亮着灯，依稀可以看到人影在里面走动。
沈聆跟着聋伯来到了东厢房，绕过几个拐角，沿着走道走到底的最后一间厢房，聋伯停在了门口，他指了指厢房掩盖着的门，示意沈聆：吴妄就在里面。
沈聆点了点头，并打了个手语表示感谢——住在青城山的这几天来，她已经学会了简答的手语交流，“你好”、“谢谢”等基础交流的手势她全都记住了，毕竟日常跟自己相处的只有一个聋子和一个哑巴，要和他们交流的话，用手语比较简单。
聋伯点了点头，比了个“不用谢”的手语后，离开了，留下沈聆一个人站在走廊里。
夜风吹过走廊，只感觉到几分初春的萧瑟，山里的寒意似乎比外面更重了几分，夜深露重，她不由得打了个冷颤，抬眼看向了眼前的房门，她脑海中浮现出了吴妄清俊的面容。
“叩叩。”
她抬起手轻轻敲了几下房门，接着，便听到东厢房里传出来一个男人的声音。
“谁啊，门没锁，直接进来就可以了，我腿不方便，就不给你开门了。”
这声音一听就知道是谁。
沈聆轻轻地将双手放在厢房门把手上，然后缓缓用力推开。
“吱呀……”就在门被完全打开的那一刹那，走廊上呼啸而过的风轻轻擦过沈聆的肩膀，涌入了厢房之中，这股清冷的风犹如灵动的精灵，肆意穿梭于房间内，瞬间吹散了原本弥漫在空气中的几分淡淡的檀香味。
沈聆微微仰起头，目光越过层层叠叠的光影，最终定格在了厢房内那个身影之上。
只见吴妄此刻正一脸百无聊赖地坐在床铺上，一只手随意地搭在床边，另一只手则漫不经心地翻阅着一本不知从何处找来的书籍。
他的长发并未经过精心梳理，只是简单地在脑后扎成了一个松垮的马尾，有几缕轻柔的发丝挣脱束缚，悠悠然垂落在他线条分明的脸颊旁边。
微弱而柔和的灯光恰到好处地洒落在他身上，仿佛为他勾勒出一层淡淡的光晕。
借着这昏黄的光线，可以清晰地看到他那轮廓分明、如雕刻般俊美的侧脸，此时的他身着一袭洁白如雪的内衬，外面还披着一件深邃如海的深蓝色道袍，整个人看上去既儒雅又带着几分神秘的气息。
听见了推门声，他才懒洋洋地抬起那双狭长而深邃的眼眸，视线不偏不倚地正好落在了门口处的沈聆身上。
“怎么是你？我还以为是我哪个泼皮师兄师弟呢。”吴妄看着沈聆，眼眸中多了几分笑意。
他放下书本，原想着起身给她搬个凳子，但膝盖一动，便牵拉到还没有完全痊愈的伤口，他的表情也因为疼痛一僵。
“你呀，就好好坐着吧，我知道你前几天吃了点苦头，现在可就老实了？”
沈聆走到吴妄身边，吴妄穿着一条宽松的深蓝色的裤子，但她注意到膝盖的地方鼓鼓囊囊的，可能裹着胶布或者上药了，毕竟在碎瓦片上跪一早上可不是一件轻松的事情，那些瓦片的边缘十分锋利，轻轻一划便能割破膝盖的皮肤，更不要说跪在上面。
“没事的，我这就是装一装，给师傅看的，说不定他下次就不会这么罚我了。”吴妄死皮赖脸地一笑，故作轻松。
“少来。”
沈聆叹了口气，搬了个小凳子在吴妄床畔坐下。
吴妄的视线在沈聆身上转了一圈，最后落在那张有点儿苍白的小脸上。
“你怎么样了？”
“我？如你所见，现在活蹦乱跳了。”
“哑伯的草药竟然这么管用？”
“对，毕竟是你师傅亲手配的药，今天已经换完了最后一次药，我算是达到‘出院’标准了……而且，灵元草也让我的自愈速度异于常人，我现在可以说是‘金刚不坏之身’，只要我死不了，就能痊愈。”沈聆一笑。
“那你明天就要下山了？”
“是这样的。”
“所以师傅今晚才让你过来话别？”吴妄一挑眉，“我这么感觉那老头没那么好心才对。”
“也别这么说，你师傅也是担心你出事，才把你留在青城山的。你想，你身上毕竟是稀血，整个吴家村都对抗不了的敌人，如果你一人迎战，是否能抗衡？你留在青城山，好歹还有那些师叔师伯能护着你，还有一众师兄师弟能帮帮你，一旦你下山了，那就是孤身一人行走江湖了，到时候出事了怎么办。”沈聆轻声说道。
她放满了声音，放轻了语调，柔和着声音说着这些话，都说“解语花”“解语花”，往往是女孩温柔似水的声音更能劝服他人。
但此刻，吴妄心中的心结，也不是这么容易就解开的。
“……我知道师傅的本意，但是我也有我放不下的东西。”
吴妄别开眼，似乎不想继续进行这个话题。
对于过去的伤疤，他不想过于涉及，毕竟那些伤疤揭开一次就会疼一次。
“也真是知道你的心结，你师傅托我过来问问看，你要选哪一条路。”
“什么？”
“他让我过来问问看，你要选择继续留在青城山还是跟着我下山？”
“怎么，他居然愿意放我下山？”吴妄一挑眉，眼眸中流转着深意，“我还打算等他下次闭关的时候再偷跑出去来着。”
沈聆摇了摇头：“你师傅今天跟我说，如果你选择留下，那么你就潜心修道，以你的悟性和资质，不到三十年，你必能成大器，但如果你选择和我下山，那么今天晚上你可以随着我离开，我们一起去寻找吴家村被屠村的真相。”
“说得简单，我这次下山完全没有头绪，更是不知道接下来要从何查起……”
“你师傅倒是给了一个方向——他说陵川市有一面人鱼镜，但是不知道藏在何处，只要我们找到了这面镜子，就能通过这面镜子找到你想要的答案。”
“人鱼镜？”吴妄说着，皱起眉头，他像是想起了什么，“我好像之前在哪本书上看到过这个东西，这个东西是南海人鱼族的宝贝，是传世之物，当年也是秦始皇的陪葬品之一，但是已经遗落很多年了，世人也只是在古典书籍里见到过……怎么，那面镜子现在就在陵川市？”
沈聆点了点头：“应该是，这是你师傅说的，想来不会有错。”
“那老头曾经云游四海，他估计是查到了什么东西……他啊，知道的东西可多了，就是都藏在肚子里，什么都不说。”吴妄皱起眉头，哼了一声，“原来一直都有追查吴家村一案的方法和门路……这老家伙，居然一直都瞒着我。”
“你师傅也是担心你盲目寻仇，搭上自己吧。”沈聆低下眼眸，思索了一番，“但现在问题是，我们虽然有了人鱼镜这个线索，却不知道从哪里找起……陵川市很大，分为五个城区，人鱼镜相比不是很大的物件，如果是传世珍宝的话，那一定被好好藏着，这才这么多年都无人知晓……我们要怎么找到这件遗失千年的宝物呢……”
闻言，吴妄也开始认真思索了起来。
目前只知道这个东西在陵川市，其他并没有任何可以利用的线索，这如同是大海捞针。
两人思索了许久，都没有答案。
“……要不我再去问个清楚，那老头怎么说话说一半的，也不给个清楚的方向。”吴昂说着，就要下床去找师傅理论。
沈聆忙拉住了他：“别别别，你可别去，万一让你师傅生气了，不让你下山了怎么办，我想，你若是打定主意要下山，还是趁他没有改变主意之前走吧。”
吴妄一想，似乎是这个道理。
与其在这里待着，不如早点下山，到时候就算玉蘅子反悔了，山高皇帝远，他也早就走远了，孙悟空已经飞出了如来佛的五指山，他还能拿他怎么样呢？
“行，我这就跟你走。”
“你慢点，慢点，膝盖上的伤口别扯到了……”
“这点小伤有什么要紧的，我只不过是转个样子给师傅看而已，道爷我又不是泥糊的、可没有这么脆弱。”
吴妄说着，拉着沈聆的手腕就往外走去，他现在就像是被关在笼子里关久了、迫不及待要去新天地探索的孙猴子。
沈聆愣了一下，看着吴妄拉着自己，他的温度通过手掌心缓缓扩散到她略微冰冷的手腕上，这一瞬间，她并不反感这样的接触，但让她奇怪的是，自己为什么不反感，甚至……脸颊有点儿热热的。
两人就这么一前一后地离开了东厢房，要出山门的时候迎面还遇到了吴妄的几个同门师兄弟，他们一看吴妄身后跟这个女孩子，都好奇地探头探脑，七嘴八舌地窃窃私语。
——早就听闻后院住了个女孩子，没想到今天倒是见了个正着！
“看什么看，你们这群臭小子，没看过女人啊。”吴妄拉了一把沈聆，把她拉到自己身后，将自己挡在了沈聆和那几个师兄弟之间。
“哟哟哟，吴妄师兄现在可厉害了，都有女朋友了！”
“了不起、了不起，我也想下山了，感觉下一次山就有女朋友了！”
“那带带我，我也想要女朋友！”
几个小伙子揶揄起了吴妄。
闻言，吴妄不耐烦地从手中打出一道金光：“你们给我闭嘴！”
金光打在了石板路上，打出了一道浅浅的痕迹，在师兄弟的哄笑中，吴妄一转身拉着沈聆跑了。
他所不知道的是，玉蘅子真人此刻正站在远处，沉默不语地看着他们远去的背影，许久后，方才叹了口气——
“唉，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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