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青城山修养疗伤的日子过得很单调。
每日聋伯都会送饭到后厢房，每天上午九点，哑伯都会到后厢房帮沈聆换药。
神奇的是，青城山的草药似乎在治疗尸毒方面有着奇效，加上沈聆身上灵元草的复原能力，不超过一个月，她右肩膀的伤口已经逐渐复原，只留下一小块伤疤。
身体细胞生长修复的速度远远比常人要快一点，曼珠沙华的能力似乎也提升了灵元草的治愈能力，让沈聆被剜肉的地方长出了新生的肌肤，伤口也不再隐隐作痛，甚至睡眠质量都开始好了起来。
青城山这个地方，与世隔绝，在这里没有车马的喧嚣，也没有大城市的拥挤吵闹。
在这里，时间似乎也减慢了流动。
人们过着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生活。
每天早上沈聆都会听到前院敲钟的声音，在敲钟之后，青城山的道士们便会开始晨练，他们有的习剑，有的舞刀，在晨练之后，便是讲学时间，道士们会开始学习道家典籍，并各自修炼内功心法。
这里的饭菜都是自给自足的，后厢房旁边有一个菜园子，聋伯在菜园子里种了很多青菜，一年四季道观里吃的青菜都是自家种的，肉食是从山下买的，但大部分都是当日宰杀的牛羊，做饭的时候讲究饮食均衡、少油少盐，“五荤三厌四不食”的道家理念在每日饮食中体现得淋漓尽致。
沈聆闲来无事，也帮着聋伯照看菜园子。
那些青翠欲滴的小白菜、上海青、芥菜、包菜……种在菜园子里显得格外可爱。
种菜似乎能释放人的生活压力，原先被紧张的生活逼迫着神经似乎也在这样的田园生活中逐渐放松了下来。
在这期间，沈聆一直没有看到过吴妄。
她从侧面打听到，自从那天两人分开之后，吴妄就被关禁闭了。
因为私自下山本就是违反山门规矩的做法，加上吴妄有特殊的身份，这么私自下山可能会给山门引来麻烦，因此玉蘅子真人对他的惩罚格外重了几分。如果不是师叔师伯求饶，吴妄在被关禁闭之后，还要被鞭打五十，并跪碎瓦片，才能补救万分之一。
但现在，因为门派其他人的求情，玉蘅子真人网开一面，饶过了鞭打五十，因此，沈聆听说吴妄在被关了一天一夜之后，又跪了五个时辰的碎瓦片，便结束了惩罚。
沈聆虽然没有看过跪碎瓦片的样子，但大致能够想象出在炎炎烈日下暴晒、膝盖全都被瓦片扎破的样子，她虽然想去看看吴妄，但碍于门规森严，也只能作罢。
一直到最后一天，哑伯在换药后，确认沈聆的伤势已经差不多都恢复了，便去禀告玉蘅子真人，认为沈聆已经可以下山了。
这一天，玉蘅子真人来到了后院，但左右都找不到沈聆，转了一圈后，他在菜园子里看见了正在给菜园子除杂草的沈聆。
那天，阳光正好，微风不燥。
当玉蘅子真人看到沈聆的时候，发现这小女孩正埋头蹲在菜园子里，周围全都是跟她差不多高的芥菜，她忙着扒开一片片芥菜的叶子，看看里面有没有虫害，另外，拿着聋伯给的小铲子，将菜园子里的杂草除掉，减少杂草分掉的养分，让这些青菜能更好的成长。
她穿着白色的衣服，宛如一朵清新脱俗的百合花绽放在这片绿意盎然的菜地里，带着几分随意地将头发拢在脑后，然而仍有几缕调皮的发丝不听使唤，悄然垂落在她那微红的脸颊两侧，随着微风轻轻摇曳，更添了几分灵动之美，她的脸颊微微泛红，清澈如水的眼眸中带着几分专注，手上全都沾染上了泥土，用手抹了一把脸颊，于是，那原本白净的脸蛋瞬间便印上了一道道泥泞的痕迹，看上去竟有些滑稽可爱。
玉蘅子真人默不作声地站在菜园子的篱笆前看着沈聆，他叹了口气，目光变得更加深邃了几分。
此时，他正透过沈聆，看到了当年的某个少女。
徐婉年。
当这个名字如往常一样，再一次浮现在脑海中，他想起了自己见到徐婉年的第一面。
那时候，也是在菜园子里，徐婉年的年纪和眼前的沈聆差不多。
彼时，阳光倾洒而下，照耀着广袤无垠的农田，在这片生机勃勃的土地之上，只见一名身姿曼妙的女子正辛勤地忙碌着。她身着粗布麻衣，衣袂飘飘，虽非绫罗绸缎，但却难以遮掩其天生丽质，一条素色头巾轻轻环绕于她的头顶，更增添了几分质朴与纯真。
此刻的她，全神贯注地投入到农活之中，动作娴熟而利落。
那张面若桃花般娇艳欲滴的面庞上，丝毫不见寻常女子的矫情与做作，有的只是专注与坚定，每一次弯腰、每一次抬手，都显得那么自然流畅，仿佛这田间劳作本就是她生活的一部分。
就在这时，云游四海他偶然路过此地，原本漫不经心的目光在触及到那忙碌身影的瞬间，便如同磁石一般被牢牢吸引住了。
在他的眼中，这个女孩恰似山野之间的精灵，清新脱俗，不沾尘世烟火之气。
不知过了多久，沉浸于农活中的她缓缓直起身躯，微微抬头望去，正巧对上了他凝视的目光，随后，一抹温柔浅笑浮现在她的嘴角，那笑容如春风拂面，令人心生暖意，而她那双晶莹剔透的眼眸，则宛如高山之巅未被玷污的皑皑白雪，纯净无暇，让人不禁为之沉醉。
从那一眼起，目光便没有再转移。
只可惜，那些前尘往事都已经是过去的事情。
就算是那妙龄女子，现在也早已变得满头白发。
年华不再，还有谁会记得当年初见的那一面呢？
有些时候，错过，就是一辈子的遗憾。
但如果再来一次，还会作出同样的选择吗？
人总是喜欢给自己设下许多假设，让过去困住现在的自己，但无论如何假设，过去就是过去，已经作出的决定，已经伤害的人，都无法再补救了。
“咳咳……”
玉蘅子真人朝着沈聆走去，他轻轻咳嗽了一声。
沈聆听见了那声音，她抬起头，看见白发苍苍的老者正朝着自己走来，忙站起身，将手在衣服上抹了抹，略感急促地擦了擦脸，微微一笑。
“您来啦。”
“在青城山住得习惯吗？”玉蘅子真人沿着田埂走到沈聆身边，看着沈聆的目光带着几分和蔼，宛如爷爷看着孙女。
“习惯的，聋伯和哑伯都很好，聋伯做的菜很好吃，哑伯的草药也很管用。”沈聆说着，笑容更深了几分。
“习惯就好，青城山少有女客留宿，碍于门规，只能将你放在后厢房这种比较冷清的地方，不周到之处还请你多多见谅。”
“不会不会，我还要感谢您帮我调配草药、收留我疗伤，如果不是您，我现在估计已经尸毒入体，可能已经一命呜呼了。”
沈聆说着，微启双唇，犹豫着，像是想要说些什么，但是碍于某种事情，又不好问出口。
玉蘅子真人看出了沈聆的犹豫，也猜出了沈聆想问的问题，他微微点了点头，对这些小辈的心思了然于心。
“吴妄无碍。”
“真的？”
“哈哈，我这把年纪了，难道还能骗你不成？”
“我……我不是那个意思，我只是听说他关了禁闭，又跪了碎瓦片，好像很辛苦的样子……”
“你的意思是，我不该这么惩罚吴妄？”
“也不是……”沈聆犹豫了半晌，重新组织了一下语言，“吴妄私下青城山，本就违反门规，而且他确实身份特殊，这个世界上仍有许多人在觊觎轩辕氏的稀血，他这么下山，万一暴露了自己的身份，说不定会给自己、给门派招来祸事，您怎么惩罚他都是对的，让他长长记性，下次不可再一意孤行、冲动行事。”
“不错。”
“我就是有点担心他……”沈聆叹了口气，“听说他两个膝盖都破了，不知道有没有上伤药。”
“放心吧，前院有哑伯呢，而且，吴妄那小子，命硬的很。我曾经给他卜卦过，他此生如果循规蹈矩，应该能长命百岁，但此子顽劣，非得作出种种违抗师门的事情，不给他点苦头吃，他也不会长记性。”
“吴妄只是放不下当年灭门的惨案，平心而论，如果这件事情发生在我的身上，我也放不下这血海深仇。”沈聆如实回答，“他的母亲在他眼前被杀死，这件事情不知道在他梦境里重复上演了多少次，已然成为了他的心结，吴家村被屠村的那个晚上，是他毕生的噩梦，他不会放弃报仇的。”
“唉，我也知道那孩子的心性……但他是难得的习武修道之才，他的悟性与潜力在一众同门中都是罕见的，若是能潜心修炼，不超过三十年必能升阶、成大道。”
“但是，若无法为族人报仇，这些对他来说又有什么意义呢？”沈聆话锋一顿，“或许，这么多年支撑着他活下去的，就是复仇的那份信念。”
玉蘅子真人听着沈聆的话，半晌没有说话。
或许这些事情他都清楚，只不过还是希望吴妄能选择待在青城山，至少能好好活着罢了。
沉默了许久后，玉蘅子真人转身离去。
“你已经痊愈，明日便可下山，今晚去看看吴妄吧，他的房间在东厢房。”
他走了几步后，复又停下脚步回头看着沈聆。
“我可以给他两条路，一条是留在青城山；另一条，是下山找他想找的东西。你帮我问问他，如果他选择第二条路，你就带他下山吧。”
“我？”
“有道是‘?万事由天莫强求，何需苦苦用机谋’……罢了罢了，如果他真的执着于复仇，你就带他下山吧，陵川市中，有一面遗失人世的人鱼镜，由人鱼眼泪凝结而成，可照万物、知过往，找到人鱼镜，它会告诉你们想要的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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