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哈萨克族的传统里,牧民逐水草而居,四季迁徙。
到了夏天,牛羊便可以再次进入到休养了一整年的夏牧场,那里水草丰美,山川秀丽,拥有着广袤而生生不息的无限能量。
巴太特意将马场开业的日子选在了立夏那天。
这个年轻的哈萨克男人虽然选择告别古老的游牧生活,却从未放下刻在骨子里对古老传统的深深敬畏。
彼时苏力坦已经带着叶尔达那转场至那仁夏牧场,但为了亲眼见证小儿子梦想的起点,仍不辞辛苦地赶回了村子。
哈萨克人坚信,美好的心声就是一半财富,因此特别珍视诚挚的祷告。
他们将精美的食物摆满长桌,席地跪坐,致以巴塔(祝福词),祈愿马场兴旺,万事顺遂。
一旁的汉族女孩被这虔诚的一幕所深深感动,举起手里的相机,记录下了这一古朴神圣的瞬间。
布尔津马场主达力扎布也来了,送来一匹刚出生的小马驹作为贺礼。
巴太一看见小马驹那熟悉的四白蹄,顿时激动得跳了起来,搂着小马驹又亲又抱,迟迟不愿松手。
大概是又想起年少时最心爱的那匹马儿了吧!
后来他又翻遍女朋友的书柜,为小马驹取名为寻美,取自于“踏雪寻梅”,因为阿勒泰没有梅花,遂改“梅”为“美”。
寻美拥有四分之一的奥尔洛夫血统,后来在巴太的精心培养下成为了一匹优秀的骑射马,跟随他参加了无数场大大小小的比赛。
这一度让达力扎布后悔不已,后悔当初太过草率,竟然将这么好的马亲自送到了竞争对手手中。
却被巴太反过来调侃:
“哥,你该感谢我才对,寻美若是留在你的马场,恐怕就不是今天的寻美了!”
说这话的时候,那个哈萨克青年已经不再年轻,但眼睛里仍旧洋溢着明亮的光,甚至比他更年轻的时候还要明亮。
毕竟,他所有的青春都已和马融为一体,只要和马儿在一起,他就永远不会老去,永远是那个驰骋于马背上肆意张扬的哈萨克少年。
夏天很快过去。
秋天如期而至。
阿依努尔在第无数次和努尔江为了放牧的事情争吵过后,终于下定决心,趁着父亲又一次因劳累过度而腰伤复发病倒在床的时候,卖掉家中所有的牛羊,带着赛力克一起来到了马场工作。
彼时她刚刚怀孕不久。
祁正印一边听她吐槽父亲的固执,一边下意识望向她藏在裙子下面平坦的腹部,她实在无法想像她的好朋友成为一个母亲之后将会是什么模样。
会变得像艾娜一样沉默温和吗?还是和托肯一样为母则刚,宽容坚韧。
在她的印象里,阿依努尔始终停留在初见的那一眼,高高立在马背上,宛若热情奔放的草原之女,拥有无尽的勇气和自由。
但阿依努尔却对她说:
“这个世界发展得太快了,原本我以为自己会放一辈子羊,现在竟也离开了牧场,而我的孩子,我孩子的孩子,今后或许还会走的更远。”
这个素来乐观开朗的哈萨克女孩提及这些遥远的设想,眼底也不禁漫出些淡淡的感伤,但仅仅只是一瞬,又换上朗爽释然的笑容,大气地一拍好朋友的肩膀说:
“但是我的好朋友,不管世界再怎么变,草原母亲都不会抛弃我们,她会永远庇佑我们,给予我们最大的恩赐!”
她这样说着,举目望向秋色下的远方,埋头虔诚祷告,尔后利落翻身上马,在明媚而耀眼的阳光下奔向了她挚爱的草原。
大地辽阔,天幕高远。
镜头后面的祁正印缓缓抬起头来,望向视野里那个策马向前的哈萨克族女孩,一如那个大雪纷飞的上午,初遇她时的情形。
她镶着金色亮片的裙摆,闪闪发着光,犹如一盏耀眼的明灯,驱散了灰压压的风雪。
阿依努尔——在哈萨克语中象征着如月般明亮和纯洁,而对另一个汉族女孩而言,她也正如明月光一样,照亮了她无数个幽暗的长夜。
在秋意最深的日子里,巴太为他最心爱的女孩举办了盛大的婚礼。
她曾说,希望这个世界上永远有一盏灯为她而亮,他便在毡房外面为她挂满了灯,直照得黑夜亮如白昼,月亮也为之失色。
她曾说,她喜欢的并不是摄影,而是镜头后面的世界,他便将所有出现在她镜头里的人都请来了婚礼,一起见证他们的幸福时刻。
她还说,人的一生有两个故乡,一个是生长的故土,一个是灵魂归属的地方,他无法带她回去那片远离的故土,便立誓做她灵魂永远的归属。
在那个热闹而盛大的秋夜里,阿肯(哈萨克对歌手的称谓)的歌声不断,人们的舞步便不停歇,热情的年轻男女们就这样一直唱啊跳啊……
一直到天光大亮,万物明朗。
谢梦含作为祁正印唯一的娘家人,带着她刚换的新男友前来参加婚礼。
这个从未走出过城市的年轻女孩,因为太高兴而喝了太多的酒,醉醺醺地扯着一旁跳舞跳到筋疲力尽的新娘一屁股摔在草地上,怅然若失地感叹道:
“来之前我本来还在想该送你一件什么样的新婚礼物才好,可现在看来……你好像根本不需要什么礼物。”
说着,她一撒手重重地朝后躺去,满眼醉意地望向舞会上的热闹,那种干净得没有一丝杂质的笑容如烟花般在人们脸上次第绽开,铺开一幅流动的璀璨画卷。
直击心灵的震撼让她久久不能言语。
她以前一直想不明白表妹为什么会选择孤身一人来到这样一个偏远而贫瘠的地方生活,而此刻却终于明白了。
“我实在想不出来,生活在这样的环境当中,你还能需要什么更好的礼物。”
闻言,祁正印咧开嘴轻轻笑了,挨着身旁的女孩并排躺下,温柔地给了她一个拥抱。
时隔多年,她又一次从表姐的眼神中看出深深的羡慕,但她知道,这一次的羡慕里,已经再没有任何其他旁的东西了。
就只是单纯的羡慕。
祁树人得知女儿结婚的消息,打来了电话祝贺,还说要转一笔不菲的嫁妆,却被祁正印出言婉拒了。
就像谢梦含说的,生活在这里,她并不需要太丰盛的物质,更何况他之前给她的,已经足够多了。
于是她只是笑着说:
“如果有空的话,欢迎您带着家人一起来阿勒泰玩。”
电话那头的人听到她这样说,沉默了许久,但最终是没有再说更多的话,微笑着挂断了电话。
没过多久,高瞻也发来短信,祝贺她新婚快乐,顺便亲切问候了那个故意让他给单位公车背上一张罚单的哈萨克青年:
他小子还真是后来者居上啊!
手机前的女孩看着短信不禁发笑,正要回复短信,却被某个哈萨克青年逮了个正着,一把夺过手机就回拨了过去,隔着电话线与远在天边的幻想情敌幼稚斗嘴。
两个人你来我往,乐此不疲。
只是后来祁正印抱着手机等了一整个晚上,却也没有等来陆谨的电话或者短信。
直到第二天早上回到小卖部,听叶尔达那说起昨天晚上座机一直响个不停,但每当他一接通,对方就立马挂了,她才恍然意识到:
她的母亲,或是想用这种别扭的方式,向她传达心中难以言表的祝福。
谢梦含却是一脸疑惑:
“小姨为什么不打你手机呢?”
被问的人笑了笑没说话,如果会打手机的话,那她也就不是陆谨了。
她的母亲就像是一块被揉搓了成千上万次的橡皮泥,外表层层风化坚硬无比,仅剩最中心的那一点点柔软,却怎么也不肯示以人看。
想着,祁正印倏尔就释然笑了,淡淡地回复表姐道:
“她就是这样的人。”
一个不够热情也不够冷漠,没有感受过爱也不知道怎么去爱人的人。
明天最后一章了。
有啥想看的人物结局,欢迎许愿。
还真是……
很舍不得。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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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8章 夏天很快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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