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太向我提出离婚时我是诧异的,这件事来的太突然,我尚没有做好充分的准备。明明昨晚还挨着彼此躺在炕上睡觉,今天早上却突然收到对方的离婚通知。
我站在他面前,仿佛独自一人站在一片荒凉的土地上,四周静谧无声,没有任何的生灵,在这样的大自然面前,所有的人类显得那么单薄、微弱、渺小。
我的指尖捏着裤缝,想为自己争口气,想告诉他我不同意,眼里的泪在我转过身时及时抹去,我终究还是更想为自己留存最后的尊严,把桌案上的一碗奶茶端给他,他犹豫地接过,我保持着笑容,问他,“什么时候去办手续?”
和巴太离婚后免不了被爸爸骂几顿,起初在娘家的日子并不好过,但幸好,有阿斯罕,他来到我家,救了我。
阿斯罕离开草原的这两年挣了些钱,他买了爸爸喜欢的贵重礼物去我家提亲。
蒙哈联婚本来就少见,爸爸虽然自私,大男子主义,但毕竟我是他唯一的女儿,婚后爱不爱的他不管,可磨合期一定要短。他知道我一向逆来顺受,总在别人那儿受气,自己一个人委屈。阿斯罕的脾性他了解,阿斯罕大大咧咧的,而我畏畏缩缩,两个人能合得来才怪,他担心阿斯罕日后要是对我不好怎么办?
从前上门提亲的人很多,但他并非全盘接受,来提亲了那么多家小伙子,他同意了几个?他知道我跟那些青年说“我喜欢阿斯罕”,他也猜到是阿斯罕教我这么说的,即便不是阿斯罕教我的,即便我真喜欢阿斯罕,他还是不会同意我和阿斯罕结婚。
那些日子他作为一个父亲,白天放牧,晚上躺在被窝里叹气,心里细细盘算着到底哪家小伙子好,但一想到阿斯罕,他就像点了火一样,对谁都发脾气。
爱情于他而言是虚无缥缈的东西,他不同意我和阿斯罕的“自由恋爱”,他自认为作为父亲,应该为自己的女儿把关,阿斯罕的为人,不可靠。
阿斯罕离开草原的两年,给我寄来无数次信件,前三个月我还能收到,后面的信件都被我的父亲截胡。
阿斯罕的信纸上字迹歪歪扭扭,写着城里多好,工厂多好,工资也多……爸爸嗤笑着将信件撕掉,扔到烧柴的灶膛。他摇头叹气,连字都写不正的人,还能盼他人正吗?
后来他又截胡到阿斯罕的信,看到上面写着:“阿依扎提,等我回来,我要向你提亲,那个时候你可别躲着我。”
老父亲当场将信件撕碎,看到我时也一肚子的气,不愿给我好脸色。
后面的信件越来越多,前面都是阿斯罕说着他最近的状况,而信件最后一句往往写着:
“阿依扎提,你最近怎么样,怎么不回信呢?”
“阿依扎提,你家的电话号码是什么,不能写信的话,我在城里给你打电话。”
“阿依扎提,寄信也要花钱,你快给我写信,不然我要一直给你写信,把挣得钱都花在买邮票上。”
“阿依扎提,我听说你跟那些去你家提亲的男人们说你喜欢我,是不是呀?我也喜欢你,所以,你看到我的来信就给我回个信吧。我会十分感谢你的,我的好阿依扎提。”
“我的好阿依扎提,你是世上最最好的阿依扎提,你看到我的信了吗,什么时候才能给我回信,我很想你。”
…………
老父亲懒得撕了,将这些信件藏了起来。当阿斯罕听到我离婚的消息后,第二天就来家里提亲,爸爸严肃地,带着斥责的口吻说着:“我不同意阿依扎提和你结婚。”
阿斯罕并不气馁,他耐心讲着自己如何的喜欢我,婚后会如何的对我好,但这些对结婚几十年的老头并不管用。
爸爸也是男人,他当然理解男人是什么心思,一旦拥有就不懂得珍惜。其实他也想试探试探阿斯罕,看他在碰壁后退不退缩,看他对娶自己女儿的决心有多大。
他将阿斯罕赶出门,也把阿斯罕带来的礼物一并扔了出去,向他吼道:“下次再来,我放狗咬你!”
然而当天下午,阿斯罕提着礼又来了,虽然折了面子,他倒不在意,仍是一副笑吟吟的模样讨好未来岳父。岳父把邻居家的黑狗放出来咬他,他赶紧把礼物放在地上,不忘放的安稳整齐。狗咬他时,他像“武松打虎”里的武松一样,和狗斗了起来。
曾经死活不肯娶媳妇的阿斯罕,如今也会为了娶媳妇和狗打架,这消息传遍了整个村子。
而爸爸仍是不满意这个女婿,心里将他和前女婿巴太比了个遍…………比完才发现,阿斯罕这臭小子除了嘴巴说话难听点,自己姑娘以后可能要遭点罪受,好像也没其他地方比不上巴太的了。而且听说他在城里还有工作,工资不低,足够买套房子。
想了一晚上,老头终于肯同意这门婚事,兴奋地从被子里坐起来。旁边我的妈妈被他的动作弄醒,迷糊着眼睛问他:“怎么还不睡?”
老头也不管冷不冷,穿好鞋子踩上板凳,把柜子上沉甸甸的箱子拿下来,落了灰尘的牛皮纸箱子,几年后才终于被封锁它的人打开。箱子里稳稳当当地放着小学初中的课本、三好学生奖状、还有阿斯罕的信。这些东西上都写着“阿依扎提”。他将箱子放到我房间的门外,又悄悄地离开了。
阿斯罕得知自己被我的爸爸接纳后,一口一个“爸爸”“岳父”,哄着爸爸开心。但是两人都未问过我是否同意,在我看来,爸爸的行为和之前一样,强制地把还留在娘家的女儿嫁出去。
阿斯罕找到我,却忽然变得不好意思起来,小心翼翼地问我,“阿依扎提,你想嫁给我吗?”
我撑着笑,跟他说,“可以。”
他开心地想牵我的手,在看到我不拒绝的神色后才小心牵住,握在他的手心暖着。
他问我,“阿依扎提,我是在做梦吗?”
我告诉他,“这不是梦。”
他将一侧的脸贴近我,“那你掐我一下。”
我伸手轻轻捏住他的脸,又松开。
“没劲儿,这样一点都不疼,你下手重点,我不怕疼,我就怕自己在做梦。”
我笑了笑,两手捏住他的两个脸颊,毫不留情的狠狠捏了把,迟迟没有松手。
我问他,“疼吗?”
他笑着点头,“疼,但是我怎么感觉心里甜滋滋的。”
我继续捏着他的脸,学着老虎的样子冲他龇牙,吓唬他。
他也朝我龇牙,怕手上的力气弄疼我,只是轻轻捏着我的脸,“阿依扎提,你这个样子像小老虎!”
我笑他,“你像小狼!”
和阿斯罕订婚那天,阿依别克大叔来了,随后不久,巴太有事找他,也来到我家。
有哪个前夫为了找人敢亲自找到前妻家的。那些利益纠纷、婚外情、看孩子……除外。我和巴太是平淡的结婚,平淡的离婚,既没有小孩,也不涉及其他的纠纷,他能来我们都很意外。
爸爸仍然和蔼客气地邀请他坐下,看着我和阿斯罕的定亲仪式,曾经这些仪式我都和他做过,再次来一遍,我熟悉了很多,不像第一次生疏。只是,换了个人而已。
我没打算细心去看巴太此时的神情,也不敢看。我想他是不在意的,他可能还会为我感到开心,甚至说一句汉族人的祝福:百年好合!
定亲仪式中途,阿斯罕常常挡在我身前,我跟个他的宝贝一样,避免让谁偷看我一眼。他暗暗和某个人较着劲,暗暗生气。
仪式结束,餐吃完,人群散去,那个人也随着人群走了。
阿斯罕依偎在我身边,脸色不是很好看。
我问他,怎么了。
他好像仍在气头上,但并没有跟我说什么,只是转移话题,安慰我说,“你今天很好看。”
我捏了捏他的鼻子,说,“撒谎鼻子要变长哦,变成大象那样。”我用手模仿着大象长长的鼻子。
他皱了皱眉,“我才没有撒谎,阿依扎提,你今天真的很美。”忽然又撤回话,说,“不是只有今天美,你每天都很美。”
我想调戏他,故意亲了下他的脸,然后跑走。
但我还未跑开,他不用吹灰之力,一把就又将我拉到他面前,认真地捧着我的脸,神情专注。
“阿依扎提,我教你亲吻,好不好?”
但我觉得其实阿斯罕也不会亲吻,弄的我喘不来气,把我的嘴都亲肿了,第二天不敢见人了。
后来我听嫂嫂说,巴太来的那天,脸很臭!不像是找阿依别克大叔的,倒像是来抢亲的!
可是这又能怎么了呢,他放弃了我一次,就不会再有第二次机会。我是软弱、无能,但我也想被人坚定的选择。我不想做那个被人反复挑选过后的选择,也不想做被人抛弃的那个,我是人,不是物品,我有自己的思维和意识,没有人可以控制着我。我想,我已经爱上了阿斯罕,和阿斯罕爱我一样,坚定不移。
巴太从梦中惊醒,摸了摸手边,看到我还在后松了口气。
他趁着我睡着,胳膊搭上我的身体,将我搂进他怀里。
他庆幸,还好,是梦,还好。
这章和阿斯罕的情节可以当作平行时空吧,我想了想还是决定写了,主要觉得前几章的女主太卑微了,不想让她再内耗下去。如果再继续写的话,我想让剩下的都交给巴太吧,让巴太主动走向她。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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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第十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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