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灯拨亮,烛火映得人脸影绰,我和巴太盘腿面对面坐着。我低头不敢看他,怕他下一秒就能窥探到我心底拧巴的秘密。聪明自信的人总是比愚笨自卑的人勇敢,他问我说的是否是真的,在见到我多次的点头后终于肯接受事实。
我从地毡上准备站起来,却不小心再次落在他的怀抱,清新的青草香味扑面而来,我别过头急忙想从他怀里爬起来,他却不急不缓,揽住我的腰的手臂隐隐加力。
“再抱一抱吧,作为朋友的身份。”他看上去十分平静,似乎并没有因为刚才我对他说的话而感到伤心。
哪怕我们刚才在黑夜里已经抱了很久,甚至做了些对我来说“亲密”的动作,然而黑暗与光亮交际,烛火明亮的那刻,我们仿佛分开多年后的故友重逢。
拥抱多久都不够,即便再好的故友知己,也没有像他现在这样对我如此亲密。他将脸埋进我的脖颈,嘴唇贴着我的皮肤。他的唇总是噘起来的,所以当他的唇贴上来时我下意识地以为他在亲吻,我甚至觉得他在对我“使坏”,但我不敢确信,我不想再自作多情。
这个热情的友人,连拥抱的时间都如此漫长,不知不觉我忽然感觉颈窝有水滴在悄悄的流淌,不知道哪里来的水。我猜,许是屋顶漏了洞。
某人的朦胧泪眼在他松开我时已经偷偷抹去。
我在城里习惯了勤洗澡,而热情的朋友巴太,他在大晚上独自一人骑马去河边挑了满满两桶水,为我煮热水,准备浴桶。
拉上遮挡的帷幔,浴桶里我**的身体和巴太隔绝。屋子里静悄悄的,只有水花滑落身体的声音,我尽量动作轻些,让水流声小些,刻意不去想那些浮想联翩的东西。
越是容易胡思乱想的时候,偏偏一只稍显黝黑的大手拿着毛巾,绕过帷幔伸了进来。
巴太是侧过身的,露出一截麦色手臂。男人将袖口挽到手肘露出手臂,这本是件普遍随性的事,与杏爱也无直接关系。可在这种状况下,修长、肌肉线条匀称、坚实而粗壮的手臂,使我感受到男人的力量感。
他能徒手掰开苹果,能一手扛起沉重的麻袋到肩上,能一人搬运沉重的家具,也能制服住不受人类控制的马儿……
阿娅拉和其他的室友们曾讨论过男人和女人的“爱”,我羞红着脸,在旁边听着她们聊的“时间长”、“足够粗”、“很硬”、“足够长”、“合适”、“刚开始疼,后面会很舒服”……我那时有想过,巴太的是怎样的,如果有天我们必须要“爱”时,我与他是否契合,我和他是否能够让对方满意。
即便知道这种事情对成年人来说是再正常不过的,对于其他人而言甚至可以说是浪漫而美好的,可一想到它,我还是会下意识羞臊。
莫名想到那个狼狈的夜晚,不会亲吻的自己为了讨好丈夫,将他亲的狼藉。好像那不是亲吻,倒像是舔舐。他当时很厌恶我吧?厌恶我的口水和身体。为了体面,他强忍着嫌弃。
我多次提醒自己,以后不能再这样了,没有他,我的生活依然可以继续下去。
接过巴太手里的毛巾时我避免触碰到他的手指,动作小心翼翼。
躺回被窝里后我才知道巴太也要洗,他像匹野狼,听浴桶里的水流声就能猜出一定水花四溅。进到卧室时,我从被窝里伸出脑袋看他,头发湿漉漉的,全身上下套着薄薄的衣服,将他的身形勾勒的无比清晰。
虽然不是第一次看,但我还是忍不住多看几眼,尤其是在室友们探讨男性后,我越发对巴太的身体感到好奇。为什么他的胸肌可以长成那样?原来他的肚脐眼是长这样的……
当巴太的目光突然朝我看过来时,我立马将被子埋到头上,背过身假装睡觉。现在连他都亲口说了我们是朋友,那我现在对朋友的这种思想实在不可取。我在心里开始默默地忏悔。
巴太朋友办婚礼的那天,晚上的拖依热闹非凡,我没有心思去,在家里给苏力坦做了饭,顺便也给巴太留了一份,但不知道他吃不吃。
我把阿娅拉托我给她带的保暖的衣服鞋子装在袋子里,挨着墙放好,我坐在沙发上撑着下巴,不久便睡了过去。
直到听到有脚步声走进厨房,我缓缓清醒。本来以为是巴太回来了,但我掀开厨房的帘子时没想到是苏力坦,他正挽起袖子,拿抹布洗着碗。
“我来吧,爸爸。”我试图接过他手里的碗,但他却用肘部推我走开。
“你明天还要早起赶公交去上班。”他洗碗的动作迟钝,却倔得非要自己来洗,“别等巴太了,你先睡,我来洗碗。”
倔强的人想做什么事十头牛都拉不回来,我只得为他再掺些热水,洗洁精放在旁边,然后回到卧室里睡觉。可我躺在炕上就睡不着了,苏力坦洗完碗回到他的卧室,我仍没有困意。
巴太现在在做什么呢,他是在和他的朋友喝酒打闹,是受欢迎的弹着吉他,还是在和谁跳着黑走马……李文秀跟随牧民去转场,他一定不是和李文秀在一起。
我提着的心放松下来,可忽然又悔恨自己为什么要猜忌他。
我实在睡不着,在炕上辗转反侧,起身将巴太的被子铺好,放了暖袋使他的被窝暖和起来。
直到天快要亮,我已经囫囵睡过几次,但每次都很快转醒,发现巴太还是没有回来。
准备起床时屋门被人推开,我立马躺回被窝里,假装自己睡了个长长的香香的好觉。
带着一身寒气的人脱了外衣,躺进暖和的被子,他似乎喝醉了,我闻到浓浓的啤酒味。想来是喝了一夜的酒,赶在天亮之前回家。
我闭着眼假装睡着,想着等会儿再起床,公交的时间不是很急。然而令我意想不到的是,巴太的手摸上我的脸,带着刺骨的寒。后来他搓热双手,把温乎的手心又放在我的脸颊。
此时我不知道他是何意。他究竟是在“使坏”地让我继续对他“死心塌地”,“自作多情”;还是将我当做他心里藏着的姑娘;亦或是他当真爱着我。我想第三种是最不可能的。
他既摸我的脸,又在我的额头亲了口,当我睁开眼假装刚醒时,他却立马收回了手,与我隔开距离。他匆匆为我掖了掖被子,假装很忙的样子,给自己也掖好被角后,背过我睡觉。
我起来煮了奶茶,为巴太熬了碗米粥放在锅里,做完这些巴太还躺在炕上睡着。我一个人去赶公交,苏力坦本想叫巴太起床送送我,但我阻止了他。我跟他说巴太是天亮刚回来的,他也就放弃叫醒巴太,在家门口目送着我离开。
行李倒不重,都是室友们让捎带的东西,我一个人也能轻松带上公交。
汉族新年的时候,工厂放假,回族小姑娘邀请我和她一起去北京玩几天,这次我果断答应,只在手机上给巴太发了条去北京的信息,直到坐上火车后的第一天夜里,在火车上我收到巴太简短的回复,“平安”。
从富蕴县到北京路途遥远,为了省钱,我们坐了大约两天的硬座。
北京城比富蕴县还要大,还要高,第一次来到梦想的地方,我们心潮澎湃,满怀喜悦,但依然不忘小心谨慎。
清晨**广场的国旗升起时,尤其当看到又高又大的城墙上伟人的画像,我忍不住落泪。听说过很多伟人、烈士的故事,他们的经历不免曲折坎坷,这样一比较,我的经历实在不算什么,生活需要继续下去,只要自己想得开,有勇气改变现状,一切也会慢慢转好。
络绎不绝的人群,穿行于此,他们好奇,惊叹,最后都化为敬重。在这寒冷的天气,每个人怀揣沉甸热忱的爱国心,步行于人民纪念碑前,仰望它的高大和庄严,面前是英雄,身后是国旗,恰好一缕阳光洒来,暖和和的。我庆幸,我生在中国。
绕行纪念碑的侧方,我竟然看到熟悉的背影,熟悉的帽子和衣袍,再看一眼,那人已经消失在人群。草原的风静悄悄吹到北京,带来阵阵的清香。
外婆也是传统的重男轻女,对妈妈不上心,但出了什么事第一时间找妈妈诉苦。得知外婆喝药自尽的消息,我是震惊和心疼的,她已是八十多岁高龄的老妇人,承受外公几十年来的欺负和压迫,外人以为她早已经习惯,可在一个再平常不过的寒夜,和外公大吵一架后她选择喝药的方式脱离痛苦。
外婆的离世对妈妈打击很大,萧条好些日子,不吃饭,不睡觉,只望着草原的远方发呆,目光悠远无神。在知道爸爸再次逼迫我回到春天的阿勒泰,她将压抑多年的情绪爆发出来。
“我受够了,我真的受够了!”
面对“觉醒”的妈妈,爸爸感到恐惧和可怕,女人外在的身体力量可能抵不过男人,但体内无穷无尽的能量让爸爸害怕妈妈会有一天离开这个家。
妈妈在电话里告诉我,以前她教我的都是错的,外婆的死让她看到自己未来的结局,也看到我的结局。她不想让自己留下遗憾,也不想让我留下遗憾。
可苏力坦的身体越来越差,爸妈随着年龄的增长,身体状况也变得越来越糟糕。我还是选择回到草原,打算好好照顾苏力坦,让他安度晚年。在这之后,我会去尝试自己喜欢的事情去做。
而我和巴太,算是搭伙过日子,像从前一样,他在外放牧和赚钱,我在家照顾家庭和老人。
但是我怎么也没想到,巴太会在某个夜里借口太冷,紧紧搂住我后向我表白。此刻浪漫美好的心动发生在我和他婚后的第二年,在夏牧场的毡房里,在我和他一起搭建的床上。
终于得到对方明确的爱意,让我欣喜雀跃。以后我再也不用猜他的心思,再也不用在爱不爱上耗费心神。从前是为自己保留自尊而选择对爱情的多次逃避,现在对方大大方方的向自己坦明心意的同时,我在心里也明确了我对他的感情。
我依赖他,是因为我信任他,我相信他,是因为我爱他。
刚开始我每天会拐弯抹角地重复问他很多次爱情的话题,他总是耐心地明确回答我很多次,“我爱你。”
我听到他的回答,心里阵阵暖意,每次都会忍不住笑。
他见我笑,也抿唇微笑起来,睫毛轻轻的颤动。他问我,“这么开心?”
我点点头,红着脸笑得更加开心。我目不转睛地盯着他仔细地看,看他脸上的五官,数他脸上的小痣,最后视线落在诱人的嘴唇。
他牵上我的手,十指相扣,缓缓俯下身,闭上眼睛,吻轻轻地落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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