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卦是人类的天性，反正下头打瞌睡的、埋头背书的、发呆的，听到这儿，一下子都抬起头来。
领导：……
坐在台上的领导被数千道扫射过来的目光一惊。
被大家这么一看，领导稍咳两声，保持镇定，接着往下说。
“那个，啊，男女不正当关系，我们肯定是反对的，抓到了没得商量，两边一起叫家长，然后回家反省一个星期。”
“高中不是用来早恋的地方，想要处对象好歹也等到高考后吧？那个时候就没有老师抓你们了。”
“而且有些同学，一听到要叫家长就怂了。你们想想，一说到叫家长就慌成这个样子，这种就不能处啊，以后谈到什么人生大事，能顶啥子用啊！”
下头想起了零星的笑声，还有不少同学正站在自个儿班级的班主任眼皮子底下，憋笑快憋出内伤了。
宁嘉安自己弯了弯嘴角，听到身后的梁晓康也在笑。
“早恋”是由“高考”延伸出的概念，宁嘉安可以理解学校严查早恋的操作，毕竟学校不希望大家把时间用在学习之外的事物上，这和查小说查手机是一个道理。
但是一段恋爱关系到底对学习有什么影响呢？这就在宁嘉安的认知范围之外了。
领导结束这个话题，又念了一段没什么新意的结余，晨会就结束了。
政教处的老师走上台，接过话筒，开始组织大家有序离开操场，回到教学楼。
宁嘉安和梁晓康跟着队伍往回走，一边聊着刚刚领导引出的“早恋”话题。
“我总觉得我们班没法出现情侣。”宁嘉安一脸认真地说。
梁晓康面露疑惑，“何以见得？”
“首先，我们班的同学大多沉迷学习，少数沉迷于造梗玩梗搞气氛，都不像是会早恋的样子；其次，咱们班的女生对于男男的兴趣远大于男生。”宁嘉安认真分析。
“等等，‘男男’这个是哪里看出来的……”
“这不重要。”宁嘉安打断了梁晓康的疑问，”总之，我觉得我们班级完全没有校园爱情滋生的土壤。”
梁晓康陷入沉默。如果他没有记错的话，他们班上绝对有情侣，不仅有班内恋爱，还有异“班”恋。
他正想开口反驳一二，列举若干蛛丝马迹和人民群众们火眼金睛捕捉到的细节，却看到老师从边上经过。
算了，也不是非说不可。梁晓康这样想着。
于是这个话题就停在这里。
梁晓康走出楼道的时候，还看到班上一个同学和隔壁班的同学走在一起，在人群中贴得近了些，虽然也没有牵上手，但是总有种和周围有壁的氛围。
“我寻思着他们也挺明显的，怎么嘉安就什么都没意识到呢？”梁晓康一头雾水地想着。
回到班上，早读时间还有捉襟见肘的十分钟。虽然大多数同学都带了书去晨会，但是在那种环境中，背书效率属实一般。
宁嘉安勉强背下第一段，梁晓康只是十分勉强地把两段顺了顺，第一段只有个轮廓印象。
大家回到教室和语文老师打了照面，连忙坐回位置上背书。这最后十分钟，教室里人声鼎沸，进度不一的读书声交织在一起。大家各管各的，却又有种同病相怜的感觉。
下课铃响起，却被大家的读书声盖了下去。语文老师在讲台上站着，望着下面拼命背记课文的同学，总有种不阻止，他们就会一直背到上课的感觉。
“好了好了先下课，没背完的之后再背，你们先休息！”语文老师拍了拍手，手动给大家下了课。
班上马上静了下去，同学们却没有像往常下课一样大面积趴下补交，而是亢奋异常地讨论起刚刚的领导讲话。
语文老师走出教室时，还听见他们叽叽喳喳的讨论声。
“我刚刚是不是就不该体谅他们……”语文老师十分无语地想了想，不着痕迹地翻了个白眼，带着书回了办公室，准备下节安排在其他班级的课。
宁嘉安不动如山地接着背书，只不过读书的声音小了些，大概只有他自己能听清。
梁晓康拿着自己的水杯起身，走了两步，目不斜视地从宁嘉安手上接过他的水杯。
他带着两个水杯去走廊上的饮水机接水，自己的水杯接三分之一的热水和三分之二的温水，宁嘉安的被子接一半热水和一半温水。
紧接着他把两个杯子的盖子分别拧好，慢慢走回教室。
回到座位的时候，宁嘉安依然在背书。梁晓康把水杯放在他桌上，收获了宁嘉安百忙之中的一句“谢谢”。
“不客气。”梁晓康摆摆手。这是个习惯性动作，即使宁嘉安没有抬头，梁晓康也还是会这样做。
课间的时长也符合某种相对论效应，对于宁嘉安来说，他把第二段背完，并且见缝插针地找到课代表背了一遍。
对于正在做题的梁晓康来说，这抛去课前准备的八分钟够他做十来道简单的选填，或者让他把一道大题的思路理清楚，再或者让他在某一道难题上抓耳挠腮并且毫无收获。
而用在聊天或者发呆上，八分钟则是倏忽而过。
这不过是一个再平凡不过的早晨，背完书的宁嘉安想着，踏着预备铃坐回到位置上。
“刚刚大家在吐槽今天的领导讲话呢，你有没有听到什么？”梁晓康状似无意地问了一句。
宁嘉安眨眨眼，说：“我刚刚没有注意，怎么了？”
“没事没事，不是什么重要的事情，上课吧。”梁晓康连忙说。
*
学校的放假机制很大程度上影响了同学们对于时间的感知。
如果学校放的是月假，那么大家对于月初和月末会比较敏感；如果学校放周假，那么大家对于星期几就会格外敏感。
坞实作为一所并不强制要求大家寄宿的学校，放的是周假，周日放一天假，周一回来上课。
而且周一还会不定时掉落晨会，校领导一大早把大家抓到操场上吹风，还经常发表比课本内容还催眠的讲话。
所以同学们不喜欢周一，是件再正常不过的事情。
但是周一在高二（1）班的待遇略好于年级平均水平，因为在高二上学期，他们班一周仅有的一节体育课就排在周一。
他们班的体育老师管得松，让同学们跑一圈热个身，就会宣布“原地解散自由活动”。
欢呼声响起，被压在教室里学了整个上午、半个中午和半个下午的同学们如同脱缰的野马，立刻分散到广袤而自由的运动场地。
班上同学的常见运动有篮球、乒乓球、羽毛球、排球等等，当然还有一种特殊的运动形式。
“我觉得这不能算运动。”梁晓康不知道第一次表达这一观点。
“我觉得运动是无所不包的任何能够消耗能量，证明我的存活状态的活动都是运动。”宁嘉安解释道。
“可是你只是坐在这里，完全没有动弹！”
“嘘，你听。”宁嘉安把食指竖在唇前。
梁晓康虽然不明白为什么，但还是照办。
过了一会儿，宁嘉安说：“听到了吗？”
梁晓康莫名其妙：“没有，我是要听到啥？”
“我们的心脏在跳动，血液在流淌；一呼一吸间，胸腔起伏，空气与气管相触。”宁嘉安一本正经地说。
“所以我们要在这里坐到下课吗？”梁晓康无奈道。
“如果你愿意背单词的话我可以借你一本，”宁嘉安变戏法似地掏出一本便携单词书，但又马上补充到，“不过我是打算发呆到下课的，一旦回到教室我就会忍不住开始学习，太累了。”
梁晓康伸手接过单词书，决定不再同他争辩运动不运动的玩意儿，沉默着翻看单词书，给宁嘉安提供一个足够安静的发呆环境。
他们此时正坐在远离操场的校友林中，据说这边树林专门用来放历届校友捐赠的石碑。
校友林中有一条蜿蜒的小径，小径两侧放上了长椅，酷似公园中的配置。
学校里所有吵闹的地方都离这里很远，老师讲课的声音、学生朗读的声音，还有操场一带体育锻炼发出的声音，都被隔得很远。
宁嘉安靠着椅背，合上双眼，感受从树叶缝隙溜下来的阳光。
长青的树不会在秋冬秃头，但也偶尔会被风刮下几片青翠的叶子。
一片树叶飘飘悠悠，打着弯落到宁嘉安的头上。
宁嘉安没有察觉到，他呼吸平稳，并没有要睁眼的样子，好像已经睡着了。
梁晓康伸手去拿那片叶子，凑得近了些。
他拿下叶子的动作很轻，大概并没有惊动对方，反而是那片刻的注视，让宁嘉安忽然睁眼。
梁晓康被宁嘉安的目光抓了个正着。有一瞬间他心里有些紧张，但是他轻微咬了一下牙，表情不变，完全没有显露出紧张，只是把手上拿着的叶子给宁嘉安看。
“叶子落在你头上了，我帮你捡了下。”他淡定道。
宁嘉安浅笑着说：“谢谢你。”
他声音低低的，刚刚确实快要睡着了。
下课铃响起，声音远远传了过来，提醒二人要回教室准备下一节课了。
“其实你不一定要和我一块儿的，班上不是有几个同学搞篮球赛吗，你可以去加入他们。”宁嘉安一边走，一边揉了揉眼睛。
“没事，我也挺喜欢在体育课发发呆的，有种在语文课写数学作业的感觉。”梁晓康当即回答。
宁嘉安笑了一声，没再说什么别的。
之后梁晓康要跟着省队去参加全国中学生物理竞赛的决赛，考试地点在省外，不过也算不上远，省队的教练们帮忙定了动车票和食宿。
梁晓康离开的时候刚好赶上他们的某次联考。
所以在梁晓康参加物竞的决赛时，宁嘉安正对着联考卷落笔。
宁嘉安在考试的时候难得紧张，出考场的时候想起了远在外省的梁晓康。他们都在各自的道路上努力着，殊途会同归吗？
迎面吹来一阵秋风，带来微微凉意，宁嘉安默默把拉链拉起来，缓缓露出个微笑。
不管怎么样，他和梁晓康都在向前走，这就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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