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医院,容息却没往急诊的方向走,一言不发地走向住院部,在楼下便利店停了下来。
他走得很快,丝毫不像伤口疼痛发作的样子。
筱寻淼紧赶慢赶追上他的步伐,气喘吁吁地问:“我们来医院到底是干什么?”
容息挑了一束花塞到她怀里:“当然是,缓解我的不适。”
结完账,他拎着两提营养品进了电梯,筱寻淼抱着花茫然地跟在后面。
她本以为容息是要找什么相熟的大夫诊断,却不想一路跟着他七拐八绕,最终来到一间单人病房前。
房门大开着,筱寻淼探头看了一眼,病床上并没有人躺着,沙发那边也没有家属的身影。
过了一会儿,走廊那头传来轻而碎的脚步声。
筱寻淼闻声抬眼。
一个中年女人走在前边,身后男人推着的轮椅上,坐着一个穿病服的女孩。
似乎是一家三口。
筱寻淼愣了愣,女人已经率先迈步走到了她跟前。
“我们本来想等以彤出院再一起登门拜访,没想到你们还来看她,这怎么好意思……”
“如果没有你们,我们可能这辈子都再见不到以彤了……”
女人红着眼眶,拉着筱寻淼的手说了许多,又招呼他们进去坐着聊。
听了半天,筱寻淼才终于厘清了人物关系和事情经过。
那个坐在轮椅上的女孩,就是她之前的室友,名叫祝以彤。
两个月前,她带上新交的男朋友和父母一起吃饭。饭桌上,那个男人十分无礼,他们不太满意,劝她多考虑考虑。
而几天后,祝以彤离开家,再也没有回来。
直到那天晚上,祝父祝母才接到洛城警方电话,得知她出了事。
他们赶到医院后,好巧不巧在急诊科遇到了容息。
容息考虑到他们在洛城人生地不熟,向他们推荐了一位擅长康复治疗的医生,就此和祝家人熟了起来。
筱寻淼暗自思忖,他过来探病,和缓解不适有什么关系?
她抬起眼,正好与轮椅上的祝以彤视线相撞。
尚在养病的祝以彤未施粉黛,素净下更显骨相优越,虽然脸色还是略显苍白,但那双眼眸清澈明亮,看得筱寻淼一怔。
下一秒,脑子里无端生出一个猜测。
难道是因为祝以彤?
筱寻淼脸上浮出恍然大悟的神情,接着就被旁边的男人拍了拍小臂。
容息抬了抬下巴,指向祝以彤的方向:“人家跟你说话呢。”
筱寻淼始料未及:“不好意思,我刚刚走神了,你说什么?”
祝以彤扯起唇角,淡淡地笑了一下:“我刚刚是问你,能不能陪我下楼走走?”
之前在老房子里的交流并不愉快,筱寻淼不明白她为什么会提出这种要求,此时却也不好当众拒绝。
于是点点头,起身走到祝以彤身后,推着轮椅向外走去。
她并不是那种很快就能和陌生人打成一片的性格,此时两人独处,也不知道该找什么话题主动拉近距离。
好在走廊和电梯里一直有旁人在,也不必开**谈。
就这么一直沉默着,直到把轮椅推到了楼下的小花园里。
*
暮色一点点从东边的天空漫过来,即将吞噬最后一抹夕阳残影。
黯淡不明的光线里,祝以彤打破了横亘在两人之间的沉默。
“那天我不是故意拒绝你的好意。”
她搭在膝盖上的手指慢慢攥紧,缓了一会才继续说:“我房间里有实时监控,那些话是按曲楠的指示说的。”
曲楠,就是那个脾气暴躁的男人。
祝以彤和他在一个网上化形学习小组相识。群里本来有好几个人,慢慢的大家都知难而退,放弃了化形考试。
直到群里只剩她和曲楠两个人的那天,他拍了他的化形资格证照片发给她,表示可以帮她通过考试,两个人就这么慢慢熟了起来。
后来曲楠去了她的城市,相处,告白,恋爱,一切水到渠成。
然而,祝父祝母看穿了他贪图钱财的本性,坚决反对他们在一起。
祝以彤也意识到不对,提出分手却被曲楠迷晕。他取走了她卡里的存款,制造出两人私奔的假象,一路把她带到了洛城,并以她的名义租下那间老房间。
她被迫戴上项圈,开始在小网站做擦/边主播,获得的收益全部被他取走。
直到那一晚,他又提出新要求,白天直播,晚上接客。
不然就折磨死她。
祝以彤别无选择,只能敷衍答应下来。
筱寻淼在门外说要帮她报警的时候,她仿佛看见了光,可曲楠威胁的声音同时从耳机里传来。
“我这里有很多你的裸/照,要不要我印出来去你家公司门口发一发?让所有人知道,他们的董事长有个很好的女儿。”
祝以彤别无选择,只能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冷漠拒绝她的援助。
想到晚上要面临的腌臜事,她偷偷点燃了所有的迷/情熏香。
她宁可死掉。
但上天也许还眷顾着她,容息和筱寻淼恰好遇上了上门的瓢虫。
她终于重获新生。
说完这一切,祝以彤往后仰了仰,长舒一口气,没再说话。
筱寻淼能感受她平静的话语下所有的情绪起伏,愤怒,悔恨,无助,恐惧,不安,和最终的如释重负。
她默默递过去一包餐巾纸,她知道,祝以彤在流泪。
为受困许久的劫后余生,也为此时此刻宁静的夜色,自由的空气。
这个世界上,有人十恶不赦,有人深陷泥沼,有人举步维艰,但也有人在努力等待黎明的光。
祝以彤等到了。
筱寻淼为她高兴,也为她隐隐担忧。
祝以彤却说:“我想回到原点,重新开始学化形。”
筱寻淼有些不解,这段经历明明是烙在她心上的重度创伤。
仿佛是察觉到她的惊讶,祝以彤侧过脸,语气笃定。
“我当然不可能因为这个烂人,就放弃自己从小到大的梦想。”
她的下一句话接踵而至:“筱老师,这一次,我能跟着你学吗?”
筱寻淼和祝以彤对视许久。
她想到祝母那双泛红的眼睛、祝父沉默但一直落在女儿身上的深沉视线,终究点了点头。
“你父母很爱你,你要好好过。”
*
把祝以彤送回病房后,两人打车回家。
阿姨做好晚饭已经离开,容息把饭菜放到微波炉又热了一遍,端上桌时,筱寻淼已经摆好碗筷。
容息的心情明显好了不少。
筱寻淼问:“你的不适,缓解了?”
他点头。
看来,祝以彤对他果然有特殊的意义。
也许这就是人类说的神秘缘分?
她若有所悟捧起碗动筷,然而扒着饭又想起辅导的事。
这一下多了两个学生,之后的时间安排和课程设置都要好好规划。
还有最重要的,上课地点。
总不能一直让他们自己找地方,来回跑也非常麻烦。
之前辅导容息的山间小屋倒是合适,但太远了。
现在手里的钱还算宽裕,要不直接租个地方当教室?
那教室都有了,干脆正规点,去化形所办个营业执照也不是不行……
她脑子里思绪万千,无意识地咀嚼着白米饭。
容息夹了块排骨送到她碗里:“想什么呢,光吃饭不吃菜?”
筱寻淼啪的一声放下碗筷,看着他的眼睛问:“你说,我开个化形辅导班怎么样?”
容息的视线却停留在她腮边。
他愣了两秒,伸手探过去。
男人指腹擦过面颊的触感稍纵即逝,筱寻淼感到有些不自在,下意识避开。
“你干嘛?”
“你吃到脸上了。”
容息覆过掌心,亮出修长的手指,指尖上赫然留着一粒米。
……这也太丢脸了!
筱寻淼的脸瞬间涨得通红,埋头飞快扒完碗里剩下的饭。
接着匆匆逃离:“我吃好了,你吃完叫我,我来洗碗。”
本想和他探讨一下辅导班选址的事,也因为尴尬没来得及开口。
筱寻淼在房间里查了点租房讯息,又发了许久呆,容息却迟迟没来叫她洗碗。
她揉了揉脸,表现得若无其事来到了餐厅。
桌面已被擦得干干净净,容息正在给有剩菜的盘子套保鲜膜,一一放进冰箱里。
筱寻淼撸起袖子走进厨房准备洗碗,却发现用过的碗筷已经被放进了洗碗机。
事情好像都被他干完了,那她干什么!
她只好拿了块抹布,低头擦起了一尘不染的橱柜台面。
就算是假装很忙,也要表现出努力参与家务的样子。
容息瞥了她一眼,走到水槽边,打开水龙头洗手。
筱寻淼偷瞄过去,看到那一双白皙瘦削的手,不自觉想到先前那种触感,攥着抹布有些心猿意马。
不知为什么,她竟然想起了小时候。
在她还没学会化形时,饲养员给她喂完苹果片,也会亲昵地点一下她的脸颊。
如蜻蜓点水般的轻轻一触。
那种感觉并不讨厌,甚至……有点温馨。
如果不是因为她脸上粘了一粒米的话,就好了。
等等,好什么好,他可是她的学生!
筱寻淼被这一串联想吓了一跳,倒吸一口凉气。
容息自是无法得知她的内心活动,奇怪地看了她一眼。
“不是要说开辅导班的事吗?我还没说话,你就跑了。”
“噢,那个啊,我太困了,明天再说吧。”
女孩再次“啪嗒啪嗒”踩着拖鞋离开,容息抽了张纸擦手,叹了口气。
转身关掉灯,径直走进书房,打开了电脑。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