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筱寻淼原先的计划，容息的伤痊愈之后，她应该也拿到了第一笔工资，届时再去租一套房。
这个想法却被容息一个问句驳回。
“万一我有什么后遗症，你又搬回来？”
于是她就这么在他家里住了下来。
而容息借着这次受伤，向公司申请了居家办公，学习化形的时间也变多了。
一周后，他已经能勉勉强强化出一双毛茸茸的耳朵。
虽然暂时看不出是什么动物，时长只能维持不到一分钟，但无论如何也是质的突破。
筱寻淼很满意，不仅是满意容息的进步，也满意她自己。
这还是头一次，她从一件事里感受到货真价实的成就感。
过去给资助人的邮件里，她只能委婉陈述一次又一次的面试失败，承诺一定会好好努力争取找到工作。
对方可能对她很失望，从来没回复过。
这个月终于有了新内容和好消息可写。
她从箱子里翻出笔记本电脑，坐到沙发上开始打字。
容息从书房出来，一眼便看见她眼睛盯着屏幕，嘴角还挂着一丝笑意。
他走到她旁边，开口问：“在写什么？”
筱寻淼被吓了一跳，眼疾手快“啪”的一声合上屏幕：“你怎么走路没声音？”
“是你太专心了，没注意到我过来。”容息喝了口咖啡，又问，“所以你在写什么？”
“……给资助人汇报我最近的情况。”
片刻的沉默后，容息摸出手机在屏幕上点了几下，问：“你看下到账没？”
筱寻淼一脸茫然：“什么？”
没过一会，手边的手机适时响起短信提示铃声，她唯一的那张银行卡收到了一笔钱。
准确地说，是一大笔钱，备注是“工资”，比之前在合同里约定的月薪数额要多得多。
她盯着屏幕数了几遍，头晕目眩地侧头看向转账的财神爷：“你是不是多按了一个0？”
财神爷脸上没什么表情，淡淡解释了一句：“这个月的薪水，加奖金。”
“你顺便跟资助人说，你能自食其力，”他顿了顿，语气认真，“以后不需要资助了。”
*
下午四点，筱寻淼的手机铃声响起。
一个陌生号码，归属地是洛城。
接起来便听到陈清时严肃低沉的声音，通知她去警察局一趟。问是什么事，对方又义正词严说见面再说。
容息还在书房工作，她蹑手蹑脚开门出去，想了想还是发了条消息告知他去向。
毕竟，她今晚多半不能在家吃晚饭了。
筱寻淼以最快的速度赶到了警察局大厅。
临近下班时间，接待区的座位还是满的，甚至还有几个人在焦急排队等位。
筱寻淼站在门边，一眼就注意到中门处向她招手的陈清时。
依旧是那身警服，依旧是冷面无私的神情。
她赶紧小步过去打招呼：“陈警官。”
陈清时微微颔首，似乎很是赶时间，两腿像是带风，在前面走得飞快。
进到房间后，他在对面坐下，握着鼠标一边点一边说：“等会我会放一段音频，你先听一下。”
听一下然后呢？
筱寻淼很想问，但看到他那张生人勿近的脸，觉得还是闭嘴比较好。
她点了点头后，他按下播放按钮。
音频里的背景音遥远而嘈杂，鸣笛声、车辆行驶声和人声混杂在一起。
近处的电视播放声戛然而止，一个人敲了敲玻璃：“来包二十的烟。”
筱寻淼睁大了眼。
这人的声线很粗，嗓门刻意压低，但她还是瞬间辨认出，这就是那晚对祝以彤施暴的暴躁男人。
他在一家街边的小店买东西。
音频还没结束，她凝神继续听下去。
老板问：“要打火机吗？”
他答：“老子没说要打火机，你问你妈呢？”
……这嘴臭的，确认是暴躁男无疑了。
筱寻淼猜测，陈清时把她叫来，就是为了判断这人是不是他们要找的人。
果不其然，音频播放结束后，他开口问：“买烟这人的声音，你熟悉吗？”
她答得谨慎：“和那晚听到的很相似。”
陈清时低头唰唰写下一行字，把纸张推过来：“行，这边签个字，按个手印。餐巾纸在旁边。”
整套动作一气呵成，熟练得好像经历过一万遍。
筱寻淼扯了纸擦过手离开，走到警局大门口时，又被他叫住。
她心里有点绝望。
却没想到这次陈清时的语气倒是软了点，甚至有些不自然。
他问：“请问你还招生吗？”
筱寻淼：“？”
“上次看到你的职业是化形辅导老师……”
“我也在准备化形考试，需要辅导，”陈清时斟酌着，又补充了一句，“查案更方便。”
理由相当正派，很难拒绝。
筱寻淼不由自主想到容息。揣着那种理由想变成动物的人类，这个世界上大概只有他一个。
……
容息刚从出租车上下来，抬头便看见两人在警察局门前的台阶上说话。
“筱寻淼。”
他远远叫她的名字，眼神幽暗，语气有点冷。
筱寻淼被念得一个趔趄，回过头看他慢慢走近。
洛城果然地邪，刚想到曹操，曹操就到了。
她无端有点心虚，看了眼容息的方向，转过头对陈清时说：“那个，辅导这事我得先跟他商量一下。”
“为什么要商量？他付多少学费，我也会照付。”
筱寻淼心念一动。
多个学生的话，收入就会多一倍，发财岂不是指日可待？
此时容息已经走到跟前，抱着双臂，悠悠说道：“毕竟，是我先来的。”
“她教了你，影响我的学习效果怎么办？”
筱寻淼狠狠点头：“对对对，为了保证教学质量，当然要协调好大家的时间。”
转而眼巴巴望着容息：“所以，他能当你的师弟吗？我保证不会影响你。”
容息的视线在她充满期待的表情上停了一会，抿了抿唇。
算了。
他面无表情：“随便你。”
筱寻淼松了一口气，冲陈清时连连点头，示意可以辅导他。
陈清时瞬间领悟：“筱老师，我已经加你好友了。”
容息余光一瞥，筱寻淼掏出手机，通过了对方的好友申请。
下一刻又听到陈清时和她讨论预付学费，热火朝天。
容息莫名有些恼火。
他忙完手头的工作才看到筱寻淼的消息，担心她被滞留在警察局，于是赶了过来。
却看到眼前这一幕。
然而，他和筱寻淼的合同里并没有限制她收其他学生。
容息紧了紧牙根，将情绪压到心底。
直到两人当着他的面结束转账，话题转向可有可无的寒暄，容息才开口：“能走了吗？”
“不能。”陈清时说。
筱寻淼看了眼容息，也不知道为什么，他好像不太高兴？
她尝试缓和气氛：“那个，陈警官，是还有什么想问我的吗？”
陈清时摊开手，掌心是两个硬币。
“你给多了。”
筱寻淼很快明白过来，是那晚的泡面，十块钱给多了。
对方的姿态不容抗拒，她只好伸手接过。
男人掌心倾覆向下，硬币接连掉入女孩手心，碰出一声轻响。
容息站在一旁，目光一寸寸暗下来。
……
容息对自己的认知很清晰，他绝不是一个会轻易下定论的人。
但他本能地觉得，眼前这个警官，很惹人烦。
早在受伤的第二日，陈清时叫他到警察局做笔录，两人打过一次交道。
乍一见面，陈清时就是一张臭脸。
进了做笔录的房间，便端着架子，一句接一句地问，一点喘气的机会都不给人留。
明明是那个寡廉鲜耻的光头先出言不逊，他才动手，合情合理合法。
陈清时却劈头盖脸把他教育了一通，临走还冷冷撂下一句话：“见义勇为是好事，不要胡乱伤人。”
硬生生给他贴了一张“爱好打架斗殴”的标签。
本以为和对方不会再有交集，陈清时又主动接近了筱寻淼。
而且，他们之间的交集似乎比他所知的要更多一些。
*
两人打车回家，一路无言。身旁的男人抿着唇，盯着前排的座椅，明显不太高兴。
筱寻淼试探着问：“你和陈清时之前有过节吗？”
他的视线转向窗外：“谈不上。”
没有直接而迅速地否认，那就是有。
筱寻淼默默地想，以后上课最好还是错开时间，尽量别让他们见面比较好。
容息停顿了片刻，问：“那两个硬币是怎么回事？”
“那天晚上他给了我一桶泡面，我付他十块钱，他找我的。”
容息皱了皱眉：“……泡面？就不能请你吃点好东西？”
“拜托，当时饿得要命，有得吃都不错了。而且我跟他又不熟，为什么要他请我？”
容息靠在座椅上，陷入沉默。
过了一会，他又问：“你为什么要答应辅导他？”
“他给钱啊。”筱寻淼顿了顿，声音小了些，有点难为情，“而且，我也挺喜欢这份工作的。”
容息似乎觉得匪夷所思，按了按额角：“你是认真的吗？”
“对啊，你都不知道，我早上看到你的耳朵有多开心。”筱寻淼凑近了点，说，“说来我还要谢谢你。”
她的气息近在咫尺，容息有些不自在：“谢什么？”
“你就是我的伯乐呀，要不是你，我都不知道我还能当老师。”
女孩说得真诚直白，容息心里那团无名火苗飘飘忽忽晃了晃，无可奈何地熄了。
转而又想到一个问题：“为什么你没叫园长来审核他的各种资料？”
筱寻淼诧异道：“人家可是警官，那么靠谱还要审核吗？”
容息气得想笑，一个念头飞速闪过脑海。
他俯身向前凑近驾驶位：“师傅，掉头，去三院。”
司机把着方向盘，车头急速调转，筱寻淼没反应过来，猛地往旁边一栽。
她死死掐着座椅控制住身体，才没有砸到容息那边。回过神来背上一凉，紧张地问：“怎么改去医院了，是伤口又疼吗？”
容息垂眼看她，没说话。
他明明是心脏出了问题，分分秒秒，烧得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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