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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子大人，封后大典已结束，皇后娘娘派奴婢给您送来谢礼。”宫婢承上木盒，却因羞涩不敢抬头直视眼前的人。
降灵台上，木双序端坐在蒲团正中，红白相间的神官服如莲花四散，负气含灵。
“嗯。”
身边的神侍从那宫婢手中接过木盒，示意这个年龄尚小的宫婢退下。那小姑娘得令后不敢久留，离开前偷偷看了眼这位貌美的神子大人。
眉似新月，眼含金莲，唇如红萍婆果色，当真如传言所说绝世无双，只一眼便叫她心中小鹿乱撞，差点失足摔下高台去。
神使承上木盒后，便低眉垂目地降灵台所有帷幔放下，然后悄无声息离去。
降灵台只余木双序一人，他立刻从蒲团上站起身来，打开木盒，一枚花型玉佩赫然出现在眼前。
木双序双眼瞬间亮了起来，全无方才的冷淡神色。他伸手想握住这块玉佩，却突然全身无力跌坐在地，喉头一口鲜血喷出。
莲花灯被他的衣袖带倒摔在地上，鲜血在散落的衣摆上绽出点点红梅。
“大人，您没事吧？”声响惊动了还未走远的神侍。
“无碍。”
木双序声音依旧冷淡，浑不在意地抹去嘴角血迹。
自己这具身体虽然时日无多，但那两个小崽子也已经当上帝后，只要现在把用信物解开血契，他便无事一身轻，天高地阔任鸟飞。
是的，血契。
木双序是花双序刀的刀灵，第一任主人临终托孤让他养崽，他于坟前立下血契，发誓要将小主人养大成人。当木双序顺着玉佩找到人时，发现玉佩被两个小孩同时持有。
这两个小孩来头不小，皇子贵女青梅竹马，一个要当皇帝一个要当皇后。
为了养崽，木双序凭借自己双刀刀灵的特性开了好几个马甲，全方面培养俩孩子的德智体美劳。其中最常用的便是这个神子马甲，这也导致神子被朝堂宫廷的明枪暗箭折磨得千疮百孔。
“我终于要解脱了吗？”木双序眼含热泪，声音低得微不可闻。
十七年的殚精竭虑，意识双开甚至三开操纵马甲，寅时起子时睡比那犁地的牛还没有人权，天知道他过得是什么苦日子！
握在手里的玉佩越来越烫，木双序兴奋得差点忍不住满地乱爬，突然，一道刺目白光袭向木双序，将他推了个仰倒。
血契……没解开？！
“怎么……可能？”
木双序被摔得头昏眼花，硬是想不明白问题出在哪里。他明明已经帮那两个崽子成为帝后，为什么会解不开？！
他没有问题，玉佩没有问题，结果没有问题，那是……
……是崽有问题！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他的帝后崽子这么乖巧听话，怎么可能会有问题！
“神子大人，皇后娘娘逼宫了！”
帷幔外突然传来神侍的惊呼，木双序默默收回刚才的想法，两眼一黑，晕了过去。
——
“陛下，您配当什么皇帝？那些策论全是神子大人揉碎灌进您的榆木脑子，臣妾若是给您一巴掌，说不定还能扇出二两脂粉出来用。”
木双序悠悠转醒，入耳便是温温柔柔的吴侬软语，只是这话语却十分伤人。他缓了好一会儿，才听出这声音的主人是谁。
玉氏贵女，性行淑均，秀外慧中，受封皇后。
“神子大人醒了。”
帷幔外皇后莲步轻移，最终停在那层白纱外，温声询问：“大人，您好点了吗？”
皇帝则全然不受礼教约束，径直走到木双序床边，他扶着木双序坐起身，双眼一瞬不瞬地看着床上的人：“大人，可还有哪不舒服，需不需要传医官？”
木双序垂目看着眼前的人，男人双目炯炯有神，看着全然不似被逼宫的皇帝。
“陛下，那枚玉佩当真是你的？”木双序轻声问。
“当然。”
“从何处得来？”
“自冷宫捡来，朕既捡到它，它便是朕的。”
坏，真找错人了。
木双序闭上双眼，一时气血翻涌，硬生生又呕出一口血来。
“神子大人！”
皇后此时已顾不得男女有别，直接闯进帷幔推开皇帝，扶住木双序摇摇欲坠的身体。
“神子大人，您千万别激动，”皇后的凤冠华服明艳动人，神色却是少有的慌乱与无措，“泄光这便将皇帝废了，整个玉氏都会拥您为帝，您别不要我们！”
木双序眼皮跳了跳，瞬间明白了皇后逼宫的原因。
他们早知道自己找错了人，现在想利用帝位将自己留下来。
可现在木双序不知真正小主人的下落，他也不确定这两人知不知道。若是两人知道，自己直言拒绝，小主人的处境绝对不容乐观，现在的当务之急是稳住这两人。
“大人，您为何闭目不言？”皇后声音带着很明显的小心翼翼。
她本就是温和的性格，现在能做出逼宫这种事，定是皇帝默许。
“外面的情况如何？”
降灵台位于皇宫正中，最为安全，也最难逃离。
“玉氏全族已候在宫外，只待大人首肯，您便是下一任帝王。”皇后温声说。
木双序终于睁开眼正视这两人。
“送我回灵阁。”
床上端坐的病弱神子面色惨白，嘴唇却泛着诡异的红，清冷的气质使得他看上去高不可攀。就是这样一个青年，带出了一双帝后。
“您的身体现在并不适合挪动，不若便待在皇宫里一段时间。”皇帝说。
皇室子弟身上从来都带着寻常人没有的傲气，哪怕是面对木双序，他也只是语气稍缓，不显谦卑，是个十分合格的帝王。
木双序又把目光放在皇后身上。
“陛下说的是，臣妾也以为神子大人应在宫中好生修养。”皇后温温柔柔地说。
好啊，好得很，这就是他教出来的帝后崽子。不仅打算废黜皇帝，还打着逼宫的旗号明目张胆威胁困住他。
神子依旧无悲无喜，他的目光不再落到两人身上，而是定定看向虚空。良久，只听得他轻声说。
“出去。”
——
【皇后发动宫变，神子被困降灵台】
灵阁内，男人随意扫过密信上的内容，便将之置于烛火上点燃。降灵台那位神子隶属于灵阁，而在案前的男人则是灵阁之主——国师。
得知神子被困宫中，他似乎全然不在意。
“宫变？”他擦掉手指上的飞尘，神色是与神子如出一辙的冷淡，“与我何干。”
声音甚至比神子还冷，冷得像被冰封了千年刀刃。
风从窗棂吹进，处于皇宫北部的灵阁格外温度偏低，在这初春的季节竟寒得人打颤。国师对这阵风说：“调查十七年前的冷宫，有哪几个人活到现在，又有谁还留在冷宫。”
窗外花枝轻晃，一阵微风拂过，原本隐在暗处的人顷刻消失。
国师关上窗户回到书桌，刚刚落座便感觉胸口有些许憋闷。
“怎么又吐血了？”他皱眉，沉入意识海连接宫内的降灵台，果不其然，那处于昏迷的神子又生生呕了一口血。
是的，国师便是木双序。
只要神子身体一日待在降灵台，帝后便暂时不会对小主人下手。为了稳住他们，木双序只好放任神子在降灵台，利用国师的身份暗中调查。
木双序可以通过玉佩感知小主人的大概方位，那个位置在冷宫，可新帝登基后木双序便开始放权，现在的国师很难神不知鬼不觉把人从冷宫带出来。
“我这是造了什么孽。”
他揉揉额头，一边布置冷宫偷人的计划，一边将意识分流在神子身上，应付时不时过来探望的帝后。
三日后。
宫变三日，外面已经人心惶惶。陛下罢朝，权倾朝野玉氏将军却带着军队守在皇城外，仿佛下一刻就要上演成几十年前的那场改朝换代。
“只有十七岁？”木双序飞速浏览着暗卫送上来的秘报，心里已经炸开了锅。
秘报写道：十七年前冷宫活下来的人只有一位，便是当年留下的前朝遗孤甘李。先皇仁善，念及稚子无辜，便放任他在宫内自生自灭。
不满周岁的孩子随时都会死在深宫，但不知为何甘李竟活了下来，甚至活到现在。
只是就连皇后现在也都二十有三，这孩子怎么只有十七岁？
木双序皱眉，起身离开书房，在暗卫的护送下由暗道潜入冷宫，打算先去见见这位小主人。
“国师大人，咱们真的不管神子大人？”
三日来风声鹤唳，人人自危，灵阁却毫无动静，就连一向隐在暗处悄无声息的暗卫都出声询问。
木双序有些意外，灵阁的暗卫向来只遵从主人命令，现在却多嘴问一句神子，实在是意外。
不过他又想了想神子这些年做的事，不由觉得理所应当，实至名归。
虽然心里有些小骄傲，木双序面上却依旧一派冷然之色：“不必。”
暗卫不再开口。
密道的出口在冷宫的偏殿，二人自密道出来，发现此处萧条破败，蛛丝扬尘随处可见，环境恶劣至极。
处于其中，就连初春也感受到了一股寒凉，常年居住必得落下一身病根。
木双序轻掩口鼻，暗卫在前指引方向，片刻，他们到达了一个不起眼的角落。
在所有光都照不到的地方，静静蜷缩着一个少年。少年骨瘦如柴，干枯的头发散落在地，一双眼睛如一潭死水般注视着木双序。
宫变三日与他全然无关，若非木双序来临，他大概只能被困在这里慢慢死去。
“甘李。”木双序轻声说。
甘李没有回应，双眼依旧无悲无喜，比木双序当神子时还要两眼空空。
“甘李？”
少年眼神转了转，注意到木双序衣摆的灵阁印记。
“你……灵阁？”
守在门外的暗卫皱眉，刚想出声何止少年的无礼，就被木双序眼疾手快的打断。
“是，”他有些心疼，“你这些年过得还好吗？”
话一出口，他便知道自己说了句废话。甘李的身份便是在冷宫都十分低下，能活到现在全靠上位者忘记了有他这个人。
“……灵阁……有……，能活……”少年瑟缩了一下，声音沙哑，就连说话也磕磕巴巴，似乎是许久没有同人讲过话，“……多谢。”
木双序心口被重击，恨不得变出原型直接生劈了这个冷宫，因为他突然知道了为何甘李能活到现在。
灵阁是他的势力，为了教养这一对帝后，他硬是从神棍做到了国师的位置，开创灵阁。
国师当时已是青年，那对帝后崽子却尚且年幼，他便捏了神子这一身份陪在其左右。年幼的皇子贵女需要有人引导着向善，哪怕只是表面善良，为此木双序以神子身份在宫中广布恩泽，无论罪奴还是冷宫中人都能得到灵阁的救助。
衣裳食物经层层剥削，能到底层人手里的本就所剩无几，甘李靠着这点物资活到现在，可见这些年来他过得有多难。
但……这是主人的遗孤啊，若非自己误认错人，他又何以沦落至此？甚至现在还要对自己表达谢意。
木双序久久不说话，甘李也垂下眸不再言语，他缩在原地，早已经习惯这冷宫的死寂。
“你可愿跟我走？”木双序声音里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
少年慢吞吞的抬头。像是在思考他话里的意思。
“……走？”
木双序心中顿感不妙。他早年间在西南对医术有所涉猎，现下观甘李这般情状，怕是历经磨难而心智有损。
他必须带走甘李，刻不容缓。
“我带你走，好吗？”木双序半蹲下来与甘李对视，暗卫敢发誓他从来没有听过国师大人这么温柔的声音。
那蜷缩的前朝遗孤如同卡壳的木偶，双眼涣散，良久不语。
“甘李？”
木双序伸手挥了挥，状似不经意露出衣袖上的花纹。
“灵……阁……”
不知过了多久，目光呆滞的少年眼神终于有了聚焦，缓缓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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