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降灵台内,神子从床上坐了起来。
冷宫那边国师和暗卫已经安顿好了甘李,他现在要制造骚乱,借此将人带出皇宫。
“大人,您醒了。”宫婢连忙上前询问,说是照看,实则是受皇帝命令监视木双序。
除了灵阁的神侍,皇宫所有人都归属于皇帝,现下木双序的几位神侍被皇后叫去“帮忙”,已有三日没回来。
“我要见陛下和娘娘。”木双序说。
他的声音微哑,许是昏睡得有些久,宫婢竟觉得那尾音带着几分撒娇的意味,钩得人心痒痒。
木双序说完也没让宫婢搀扶,自己慢悠悠撑起身下床。他刚站到地上,却发现这姑娘还呆愣在原地。
木双序疑惑看她。
“是,奴婢这就去!”小姑娘像个兔子一样跳走了。
她走得很放心,不仅因为降灵台外有重兵把守,更因为她知道以神子大人的身体状况,根本不可能离开降灵台。
不过木双序只需要制造骚乱,灵阁那边便会有人趁乱带走甘李,他出不出去都无所谓。
半刻钟后,帝后急匆匆赶到降灵台。
降灵台有七层,神子住所在最高层的平台。凭栏边自然垂下的白色帷幔已被挂起来,此时正是晚膳时刻,夕阳余晖从降灵台外洒落,将端坐蒲团上的神子镀上一层暖光。
“你们来了。”木双序没有回头。
帝后二人只觉心下慌乱,因为那蒲团没有在他们熟悉的位置,而是靠近凭栏。
为了方便赏景,降灵台的凭栏只到人膝盖,此时坐在凭栏边的人单薄得像是一阵风就能吹走。
“大人,您……”
木双序从蒲团上站起来,衣摆划过地面,像是一只蹁跹的蝴蝶。
“这段时间一直忙着你们的继位大典,我已经许久没看过这般好景了。”
两人顺着他的背影看向皇城,不过片刻,那暖黄的夕阳已经染上淡淡的橘色,撒在京城的建筑上,伴着袅袅炊烟一派锦绣安宁。
“这不过是寻常景色,只要您想,这天下都会是您的。”皇帝轻声说。
他借着木双序背过身,小心翼翼的想要靠近,却被木双序的下一句话定在原地:“不要。”
木双序转头,眼眸清澈的倒映出两人的身影。
那是他养了十七年的两个孩子,从国师到神子,他看着他们长大成人,到现在权倾天下,可现在现实告诉他这一切都是假的,饶是心冷似铁的刀灵,也会有些难过。
鲜血缓缓从木双序的嘴角流了下来,在帝后惊恐的目光里,他向后一步,小腿靠到了凭栏。
“义兄!”
“义兄!”
帝后异口同声喊出了那个称呼,那个自他们成为权利中心后,便再没喊出过的义兄。
木双序眼波流转,意识分流一半到国师身上,得知他们已经把甘李送上了马车,现在正在宫门附近等待时机。
“义兄,不要冲动,你先过来,有什么事我们都可以商量。”皇帝声音焦急,一直伪装的从容与气势早就不复存在。
“没什么好说的。”
木双序伸手指向皇城外,那里是茂密的树林山坡,但在场三人都知道里面藏着一支军队。只要木双序一点头,这个皇城便会再次更换主人,军队的作用便是镇压暴乱。
但为什么要多此一举呢?
“眼下情形已不能轻易收场,义兄便再帮你们最后一次,以后……切莫再任性了。”
木双序轻声说,还在流血的嘴角却带着温和的笑,那笑容美好至极。
只是下一刻,他却如红白蝴蝶一样翻下降灵台!
“义兄!!!”
身如飞鸿般轻盈,滞空的瞬间木双序感觉到了前所未有的自由。他无悔用自己的死亡结束这场宫变,因为他知道自己根本不亏。
因为刀,是摔不死的。
在他跳下降灵台的瞬间,无论是降灵台上的帝后,还是守在周围的侍卫都目眦欲裂,一辆马车趁机驶过降灵台旁的官道,里面坐着木双序的小主人甘李。
他可真会找时机,不亏,还赚了,木双序想。
可当他落地的前一刻,却见到了马车内少年惊恐的双眼——那双古井无波的双眸,此刻被惊惧和悲痛填满,竟让人生生觉出几分死气。
木双序:完蛋!好像要亏。
——
降灵台下,那位神子的神官服已被血染得找不见白色,几位路过的宫婢被吓得跌坐在地,待看清地上的人是谁后,已有人已泣不成声。
把守降灵台的侍卫跪在地上,没人敢上前查看神子的状况。
那可是高七层的降灵台。
不知何时到来的国师走到神子面前,将人抱了起来,任由神子身上的鲜血沾染他纯白的衣袍。几息后,降灵台最高处的帝后也冲了下来。
“国师,您怎么出关了?”皇帝愣在原地,自从国师宣布闭关后,已有近一年没有踏出过灵阁。
“义父……”皇后表情悲痛而自责,被贴身宫女扶着,已经摇摇欲坠。
国师怀里抱着的人已毫无生机,鲜血顺着他的手腕一滴滴往下,嵌进地砖的缝隙里,像是蜿蜒的花枝。
“神子为国祈福,已窥得天机得道飞升。”国师的表情冷如寒霜,说出来的话也毫无感情波动。
实则木双序现在一时也不知道该作何表情。
自己抱着自己的尸体……这种体验他还是第一次。
“义父,您要带他去哪里?”皇后泪流满面,哽咽询问。
她虽保持着良好的仪态,但那双眼里悲痛却已满溢出来,这是木双序第一次见她有这么大的情绪波动。
到底还是自己看着长大的姑娘,木双序狠不下心来责骂,只说:“回灵阁。”
“不行!”皇帝立刻否决,却对上国师一双冷漠的眼眸。
“你们留不住他,哪怕是尸体。”
国师抱着神子的尸体离开,周围却无一人敢拦,在场之人皆惹不起这位国师。
——那可是曾经权倾朝野的摄政王,哪怕现在放权给帝后,归顺他的人也依旧只多不少。
大深朝开国不到三十年便能得如今这般繁荣景象,其中有一半的功劳都归结于这位国师。先帝建立大深时正百废待兴,从前的诸侯降级成亲王,他们虽面上归属但心有不服,只是不服者皆被这位国师一一解决。
后来,一统天下的先帝却因沉疴缠绵病榻,一切政务皆由这位摄政王处理。十年间,西北旱灾、江南水患甚至西南流匪都被他与神子一一解决,他们在民间的声望甚至已经超过了帝王。
可国师却完全没有篡位的苗头,他甚至收太子妃为义女,在指派神子辅佐太子处理政务后就选择闭关,不再过问政事。
现在,帝后眼睁睁看着国师带走神子,却一句话也说不出,因为他们知道,这次的计划他们失败得彻彻底底。
趁着国师闭关逼宫,以此威胁神子让他留在皇宫,现在看来真是个可笑的计策。
“陛下,您对这个结果满意吗?”
目送着那道白色身影远去,皇后终于脱力跌坐在地,她看着地上那滩逐渐发黑的血迹,眼泪止不住得往下掉。
“朕不后悔。”
比起眼睁睁看着神子离开,他们至少争取过。
“义兄他,再也回不来了……”
“结果是一样的,皇后,你应该清楚。”
不管他们有没有逼宫,得知认错人,神子注定不会再回皇宫。
皇后眼神恍惚,不知为何,竟低低地笑出声来……
——
灵阁内,木双序将自己的“尸体”放到神子房间的床上,然后按了按自己的额头。
虽然刀摔不死,但身体四分五裂的感觉确实不好受,而且修复身体还是个耗体力的活。
“大人,那位已送出宫了。”暗卫悄无声息跪在门口。
“嗯,叫他们立刻启程前往西南道,医谷的人已经在那里接应。”
“是。”暗卫回答,又有些犹豫着说,“只是那位的状况,看起来不太对。”
木双序想起马车里那双惊惧的眼睛,只觉得头愈发疼,简直是麻烦一堆。
“无妨,你退下。”
甘李那孩子应该只是被吓到了,木双序打算修复了这具身体再亲自过去照看。
暗卫离开,房间内瞬间只剩下木双序和床上的身体。神子要陪在帝后身边以义兄的身份教导,所以他被创造出来时只有不过十岁,随着时间的流逝,这具身体也逐渐长大,到现在已是青年模样,君子端方。
只是现在却被摔得面目可憎,血糊了一脸。
“怎么会搞成这幅样子。”木双序叹气。
他原本便打算在封后大典结束后便退隐,远走高飞,就连后续的养老事宜他也都安排好了——递交辞呈,坐上去西南的马车一路赏景南下,西南医谷已有人接应,他便能以医者木双序的身份重新开始。
所以这些年来神子受的内伤和中的毒他都没打算调养,反正花双序刀的双刀可以互相治疗,只要一方还活着,另一方自然能够将其修复。
至于为什么不用国师的身体?
国师已年过四十,却依旧年轻得不过二十出头,自然不能再随意走动,只能常年闭关。而且他的主人说过,木双序作为世间唯一的刀灵,存在的使命便是定国安邦,所以他必须守在京都。
在皇宫北部建造的灵阁,说是他的居所,实则是镇压他的地方。就连他想的退隐,也只是用自己的分身去浪迹江湖。
只要这个国家还存在一天,他便不得离开京都。
木双序伸手抚上那句身体带血的脸,微弱的光自他的指尖缓缓流入床上之人的身体,察觉到这具身体的千疮百孔木双序又叹了一口气。
一日后,床上的身体已恢复大半,正当他打算沉下心来进一步修复内伤时,门外银铃轻响,是暗卫有要事禀报。
木双序皱眉,自床边站起身时还踉跄了两下。
“何事?”隔着窗纱,木双序看到暗卫跪在树下。
“大人,西南道的医谷之人传来消息,说必须带木君一起离开。”
木双序嘴角抽了抽,看向床上躺着的身体。
医谷小师弟木君,木双序,这是他为自己安排的新身份。
他也想离开啊,可现在这具身体虽然已经恢复,但内里依旧千疮百孔,还会时不时吐血。
“还有……”暗卫犹豫着说,“医谷之人说,那位受了刺激,怕是已经成了傻子。”
木双序:啊?
傻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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