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清闻这两天为了赶期中论文，除了上课大部分时间都泡在图书馆，当她的眼睛在竖排繁体的古籍中逐渐难以聚焦时，总算敲完最后一个字，她吐出一口气，以最快的速度命名发给学委后，已经是九点多了，还没吃饭。周清闻面露苦涩地转动肩颈，心心念念校外的里脊肉夹馍，想着买一个带回去吃。
走出图书馆，十一月末的冬夜寒风浸润发丝，她从包里掏出毛线帽戴上，遮住了大半个脸，借着路旁绿化的装饰灯微弱的灯光，下了图书馆的楼梯。楼梯口有个人影，站立不动。
周清闻越看越熟悉，走进发现那人在等她，拦住了她的去路。
是宋致合，他把一张脸藏在卫衣帽子中，套了件黑色羽绒服，眼里红丝纵横。周清闻眉头不自觉皱起，向后退了一步。宋致合及时开口：“别走，我是来找你道歉的。”
“我们找个坐的地方吧。”
周清闻冷着一张脸：“不用，就在这说。”看到他犹犹豫豫，周清闻翻了个白眼，准备抬脚走。被宋致合及时拉住。
“我不是故意说你坏话的。”他支支吾吾，惹得周清闻冷笑一声，“什么坏话？”好意思说居然还不好意思承认了？
“造谣你被包/养的事情，郑重向你道歉，对不起。”宋致合低着头，仿佛暗自下定了什么决心。
周清闻看着他此刻低眉顺目的模样，实在难以想象他是个彻头彻尾的垃圾。她欣然答应说好啊，但前提是要在朋友圈公开承认错误向自己道歉并置顶三天，以消除谣言带来的负面影响。宋致合抬头说好，借着路灯，周清闻才看清他的脸。
下巴一圈肉眼可见的青色胡茬，黑眼圈重得像被泪水晕染脱妆的睫毛膏，整个人颓然不少。周清闻默默打量着他，突然好奇方聿木做了什么。
宋致合已经三天没睡好觉了，不知怎么回事，一睡觉就开始做梦，像连续剧一样的梦。那梦太真实，以至于当他第一次梦见自己被别人造谣遭受大家议论时，他醒来有些分不清现实与梦境，看着舍友们那些面孔，想到他们在梦里丑陋的模样，不由胆战心惊起来。
这样被折磨了两天，宋致合实在怀疑自己是不是被下降头了？梦里无论自己怎么解释，大家依旧不相信他，只相信谣言。他内心煎熬，即便醒来时也不由自主怀疑身边人，原来被造谣是这样的滋味。他被折磨得受不了，训练课上都在走神。同班同学陈嘉威看到他，嘿了一声，又把文院舍友郑文和自己说的事转告给宋致合，宋致合听到郑文和周清闻在食堂的事情，才想起来自己之前无意中说的话。
他突然浑身起鸡皮疙瘩，事情来龙去脉被贯通，宋致合有些生气，怒骂道：“他妈的谁让你们瞎传了？”
陈嘉威突如其来被骂，心里的气也瞬间腾起：“是不是你说那女的拜金？现在传到人家耳朵里了知道讲话要谨慎了？”
宋致合被噎得没话说，想着给周清闻道个歉，但微信早已被拉黑。他多方打听，才知道周清闻最近泡在图书馆，便来这里等着她。
看到周清闻点头接受自己的道歉，宋致合才微微松口气，往宿舍的方向走。
宋致合一走，周清闻才看见方聿木远远站在前方拐角的树下，穿了件长度到小腿的大衣，身姿挺拔。
她小跑着上前，语气里带了点自己都没察觉到的雀跃：“你怎么来啦？”两人这几天都早出晚归，方聿木忙完回家发现周清闻还没回，发短信也不回，就直接来学校了。
周清闻打开手机才发现他半小时前发来的短信，笑了笑解释自己当时在写作业，没看手机。女孩素面朝天，淡黄色路灯照得她皮肤细腻。她把聊天记录朝方聿木摆了摆，对话框的头像是那天在草原她和夕阳的合照。
寒夜静谧，方聿木听到自己逐渐加快的心跳，他认命般闭上眼，这两天建立好的情绪堤坝仿若豆腐渣工程，被悄无声息击垮。
“你把车停哪了？我想去外面买个吃的再回去。”
方聿木指了一个方向，两人朝停车的地方走去。“还没吃饭？”
周清闻嗯了声，她在肉夹馍群里下好单，到了可以直接去拿。小吃街正是热闹的时候，汇聚了周围几所大学的学生，不少学生情侣手拉手散着步，周清闻和方聿木说：“这条街上特别多好吃的，我之前几乎每天都来。那家肠粉也特别好吃！”
两人走到肉夹馍店铺前，周清闻声音甜脆脆：“阿姨，我是群里点餐的那个。”
老板立刻认出周清闻，朝她笑笑：“哎呀，你好久都没来了，等着，阿姨给你加根肠。”周清闻不好意思解释道：“最近走读了，特别怀念阿姨的肉夹馍。”又补了句甜甜的谢谢阿姨。
两人回到车上，周清闻系好安全带，“方作家，你用了什么办法让宋致合道歉的？”
“我让他做了一个很真实的梦，梦里他是被造谣的人。”方聿木手指搭在方向盘上，有一搭没一搭轻敲着，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给他设定了一个辩解无用的结局，梦的保质期是永远。”周清闻看像方聿木，他说话的调调像童话里的魔法师，对反派下定了专属他的诅咒。
周清闻了然，让他受点精神折磨也不错。其实她觉得宋致合给自己道歉，并不是真的认识到自己的错误，而只是为了让自己心里好受点罢了。毕竟他是个彻头彻尾的垃圾，他此刻或许觉得给自己道个歉就能睡个好觉了呢。想到这，周清闻心情愉快不少，咬下一大口肉夹馍，油脂不可避免沾到手上。
方聿木开着车，不知道从哪摸出一包湿巾纸，递给周清闻。她接过放腿上，专心致志攻略起香喷喷的食物。方聿木自觉放慢车速，八分钟的路，开了有十五分钟才到。当车子熄火时，周清闻早已吃完并收拾好东西。
两人先后下车，回到家周清闻洗漱完躺到床上已经快十一点，手机传来高唯宁的讯息：小姐姐，今年生日打算如何过？
周清闻啊了一声，打开日历才发现距离自己生日还有两个多礼拜。算算时间，那时候估计正在结课周，兴致阑珊地回了句略过。
其实到成年之后，她就不怎么喜欢过生日了。何况碰上结课周。那头高唯宁发来一句不允许，随后蹦出一条语音。
点开是高唯宁和谢儒的声音，叫嚣着说那天要去酒馆喝几杯，正好是周六，不可能略过。周清闻被逗笑，行呢，懒得过生日可以，但是不能拒绝去小酌。
看着周清闻松口，高唯宁说自己再上自己的表弟和谢儒朋友。周清闻欣然答应。又觉得有些口干，下楼打算洗点水果吃，上次买的一盒车厘子都没怎么动。
她拿了个碗随便拾点，指腹摸到软软的果肉，翻过来一看，烂了。周清闻立刻查看盒中其他果肉，有一小部分已经变软，周清闻刻不容缓把烂掉的车厘子扔掉。她努努嘴，幸好发现得早，再不吃估计都要坏。
但对着剩下大半部分状态尚好的水果却发了难，自己一个人吃，完全吃不掉嘛……她想起上次在冰箱里放到快过期的酸奶，本着杜绝浪费食物的原则，跑到垃圾桶前把刚刚那坨处理掉的果子拍下临终照片，发给方聿木。
周清闻：发现车厘子坏了好多，再不吃估计剩下的都要坏了……
周清闻：方作家，我洗一点给你送过去？
她食指有一搭没一搭敲着手机，感觉方聿木口腹之欲极低，加上他本来也不以人类食物维持生命体征，周清闻只好这样来引起对方注意。
出神之际，听见有人叫她名字，周清闻抬头，看见方聿木从房间出来，他换了身居家的浅灰色卫衣卫裤，宽松的裤腿随着他下楼梯的姿态晃动，头发柔顺自然下垂，是刚洗完澡。
“你刷完牙了吗，方作家？”周清闻捧着一大盘洗好的车厘子，看到他摇摇头才安心，笑着把盘子递过去，两个在吧台上面对面坐下。
“还没洗漱？”方聿木看了她一眼，信手捏了颗饱满的送进嘴里。吧台上吊灯投出暖黄色的光线，屋内地暖因为人类的入住这个冬天第一次上岗使用。周清闻套着深灰色毛衣，细密的发丝缠在毛衣的绒毛中，散在肩膀上，泛着浅棕色，许是吃到了一颗特别甜的，她脸上漾出笑，点点头说自己回来只顾□□乐了。
对面这陌生的景，方聿木忽地产生了一股奇妙的感觉。他沉默着没再说话，周清闻却开了口，她好奇他难道从最开始化成人形时就不怎么吃人类食物吗，难以置信会有人拒绝中餐。
方聿木在她意料之中摇了摇头，他当然有初入人间对一切充满好奇的时候，只是在漫长岁月中这些东西都逐渐被消磨掉。
周清闻追问：“那你当时最喜欢吃什么菜？”实在是太久远的记忆，方聿木放下手中的水果，认真想了回答道：“土豆炖肉？”他最爱土豆，特别是炖得软软糯糯的土豆。
他看到女孩的眼睛睁大，惊呼着说这也是她最爱吃的菜，除此之外是火锅。又问方聿木有没有吃过一家以服务态度闻名的火锅连锁店。方聿木摇摇头，虽然没吃过，但想起了自己第一次吃火锅的时候。
“什么时候？”周清闻身体不自觉前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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