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讪讪收回手,把手缩进袖子里。步行街上行人三两,不少店铺已经打烊,周清闻趴在方聿木背上,看着他脚下凹凸不平的地砖在视线里摇摇晃晃,晃得头晕,她索性把脑袋往方聿木肩上一埋,被寒夜的风浸过的发丝就这样钻进他的衣领里。
凉丝丝,又很快被他的体温融化。
“生日快乐,周清闻。”他突然来了句。
“吃到了很好吃的生日面,很快乐。”
“方作家,你的生日是什么时候呀?”周清闻脸侧在一边,看着映在街边店铺玻璃门中两人的形状。
方聿木把人往上抬了抬,语气轻描淡写:“记不清了。”
周清闻不信,她转过头,方聿木的侧脸近在眼前:“你不过生日吗?”
“开始过,后来不过了。”他长长的睫毛垂下,周清闻听着他的话,心猿意马,才发现他的耳廓上有一个小痣。
“怎么不过了?”
“不想长大呗。”他说这话时微微笑着,眼下两道卧蚕浮起。
“可如果你身边有人想给你过生日怎么办?”周清闻慢吞吞吐出这句话,方聿木脚步停下,转头看着她。
她眼睛水灵灵,像笼了层雾。半晌没听见方聿木回答,周清闻的手再度环紧了他的脖子,接着酒劲晃他,嘴上又重复了一遍:“怎么办啊?”
明明醉得眼睛都快睁不开,却偏偏想要一个答案。
“下次生日,应该是我成人那天。”他移开脸,看着前方的街道,月色如霜。
“还要多久啊?”说完她想起那片栯木印记,她记得上次看的时候,只剩顶部一点没红。
“是不是快了?会不会我们契约还没消失,你就变成人了呀?”周清闻越说越兴奋,可脑海里又突然想到他之前说的话,她安静下来。
“怎么了?”
“方聿木,你想变成人吗?”她声音很轻,带着点小心翼翼。
他原本笃定的否定卡在喉头,面对她的问题,怎么也说不出来,沉默了半天,周清闻才听到他的回答:“我不知道。”
因为是她,他贪恋着这一点点美好,也正因为是她,他情愿一切没发生过,或许能让大限到来时的他,多上那么一点儿从容。
“其实不管做什么,你肯定都能做得很好。”换成周清闻,她现在有钱有颜还有无尽寿命,她才不愿意做什么人呢。
“你怎么就那么相信我?”方聿木放慢步调,听见肩上人嘟囔着:“因为你本来就是很好的人呀。”
说罢她摇摇头,发丝垂落到他耳边,“是很好的木头。”周清闻说完趴在他肩上笑。
他听着这话心里泛酸,叹出口气,声音低沉:“我不好,周清闻,不要轻易信任别人。”走了几步发现她没说话,方聿木扭头一看,她下巴磕在肩上,浓密的睫毛覆住眼下的小痣,不知道什么时候睡着了。
呼吸浅浅,温热的气息均匀洒在他的下巴。
方聿木忽然生出些庆幸,庆幸她或许没听到自己刚刚说的话,但下一秒又感到鄙夷,他极轻地笑了声,带着些许嘲弄意味,没说话,只慢慢走着。
周清闻是被一阵轰鸣声吵醒的,她窝在副驾,看着从车旁擦过的摩托,眉头微微皱着。下一秒又想起什么,从副驾直起身,看了眼屏幕上的时间,还好还好,十一点四十。
她摊回座椅,松了口气。
她这一惊一乍惹得方聿木频频侧头,“怎么了?”周清闻摆摆手,摇头晃脑吐出两字:“秘密。”
休息了一会,虽然头依旧晕,但她感觉脑袋异常清醒。车子驶入地库,刚停稳,周清闻就下了车,在玄关处换鞋。
长筒靴极难脱,周清闻闷头拔了好久,才下来一点。她头脑昏昏有些使不上劲,急得鼻头渗出细汗。
方聿木进了门发现她还坐在玄关,蹲下身拨开她紧攥鞋跟的手,“我来吧。”周清闻没说话,手撑在两侧。见他先把长筒靴的一半翻下来,一手握着周清闻的小腿,一手握着鞋跟,稍微一使劲,靴子便听话脱下来。
他手法娴熟,周清闻捋起耳边的发,“你不会还做过鞋匠吧?”
“鞋匠称不上,只是跟着皮鞋铺子里的师傅学了点皮毛。”他把换下来的靴子收进鞋柜,两人进了电梯。
周清闻看了眼时间,还剩十分钟就到十二点了。她手伸进口袋,摸着那颗方正圆润的骰子,有些紧张。
方聿木伸手在她眼前晃了晃,看到她红彤彤的脸,提醒道:“很晚了,简单收拾下就睡吧。”
“不行,我还有事情没做。”电梯门开,周清闻冲出去打开大门,一个外卖放在旁边。她拎回屋,拆掉包装,方聿木看清里面的东西。
一块小蛋糕。
“请你吃我的生日蛋糕。”他坐在岛台旁,周清闻端着蛋糕在他对面坐下,笑盈盈将蛋糕推到他面前。
方聿木看着她,手上没动。周清闻看了眼时间,“哎呀,你尝尝嘛,马上都零点了。”她语气里带着些自己都没意识到的娇嗔,把方聿木放在桌上的手打开,塞进勺子。
“你不用许愿吗?”方聿木握紧手里的勺子,却见她笑笑说自己许过了,方聿木点点头,舀了一勺蛋糕送进嘴里。
清新的柠檬味瞬间溢满口腔,周清闻端详着方聿木的神色,确定他中意这个后才开口:“好吃吧?”
他平时也没有什么喜欢吃的,为此她苦恼了很久。
周清闻从口袋里掏出一颗骰子,放到桌上。那骰子是她问酒保买的,被她捏了很久,透着她手心的温度。
“我今天和朋友们玩了很多游戏,里面有一项是真心话大冒险。”周清闻不由自主坐直,看了眼方聿木,他在认真听她讲话。
“如果转到一,就要说真心话。”
周清闻一颗心狂跳,她随手从桌上拿了个玻璃杯套在骰子上,她想赌一把,六分之一的概率,如果摇到一,她想把今晚那个朋友们关心的问题说出来。
她的眼神笃定且认真,方聿木看着,心里跟着紧张起来。
周清闻长吸一口气,闭上眼,开始晃动手中的杯子,骰子撞击杯壁,声音清脆。她摇了不知道多久,骰子缓缓停下。
她紧抿着唇,睁开眼,一个红色圆点赫然躺在玻璃杯中!
周清闻揭开杯子,揉了揉眼睛,确定自己不是眼花后嫣红的唇因为惊讶而微微张开。
原来这个一在这里等着她。周围寂静,她听见胸腔强烈的振动,连带着耳膜同频。她眼尾绯红,看向方聿木的眼神里带了些无措。
方聿木心里猜了七八分,他看着周清闻纠结的神色,站起身想扶她上楼,却被周清闻甩开,“我要说,听我说完。”
她只摇一次,偏偏一次就中。不知是运气还是酒精作用,她现在只觉得异常兴奋,她昂起头,原本迷离的眼睛里多了一份坚定。
周清闻站在方聿木跟前,方聿木低头,看见她鼻尖上细小的汗珠。
“我有一个喜欢的人。”
“那个人,就是你。”
她双手捏紧衣角,一双眼就这样直勾勾看着方聿木,直白了当,不带半点修饰。说完那一刻她大脑轰鸣,没有任何腹稿的告白就这样在这种时刻脱口而出。
然而似乎没机会让她再说一遍,她看着方聿木的眼睛,脸上的平静大于惊喜。再被酒精麻痹了神经中枢,周清闻也看得出他沉默中的拒绝。
她一颗心渐渐冷却下来。
方聿木不知如何开口,他看着冷静下来的周清闻,神色哀戚:“对不起,我…现在确定不了自己的心意。”
就像他和句芒神说的,他喜欢她,但喜欢是很浅薄的情感。更何况,她的那一份喜欢里,有多少是结契作用产生的情愫呢?
“你的意思是,我现在对你的喜欢,是因为结契而产生的性吸引力?”周清闻听这方聿木的解释,胸腔起伏,精致的妆容下带着一丝不可置信,她觉得荒唐。
她彻底清醒过来,望向贴在冰箱上的协议,“既然这样的话,为什么不提前和我说?”
她脖子上青筋暴起,带着被隐瞒的不解以及连自己心意都无法确定的荒谬,强压着怒火,质问方聿木。
可当她看向方聿木充满雾气的眼睛时,一腔怒火又顿然消散。她被这股莫名的情绪搅得混乱难堪,不想等方聿木解释,抬脚想上楼。
方聿木一把拉住她的胳膊,周清闻声音带着鼻音:“我想一个人待会。”酒的后劲上来,此刻在她胃里翻涌,她有些难受。
方聿木自知是他的错,松了手。他知道她不是那种逃避的人,她确实需要自己的时间好好梳理梳理。
周清闻强撑着精神卸妆洗澡,脑袋如同乱麻惹得她心烦意乱。怪不得他拒绝自己,原来是觉得自己的喜欢根本不是喜欢。
不是,他凭什么质疑别人的喜欢啊?!
不对,比起表白被拒绝这件事,更重要的是,他隐瞒了她应该要知道的事情。如果说自己会因为结契受伤是他一时的疏忽大意,那么时时刻刻能感知到自己情绪,他也能察觉到她对他的喜欢吧?
原来他早就知道,甚至早就预料到这一天。
浴室里水汽蒸腾,她眼前蒙上了一层雾,周清闻抬手擦了把脸上的泪,她看着那泪珠,第一次对自己的情感产生了质疑。
现在的眼泪,是因为被喜欢的人隐瞒拒绝而流下的吗?
或者,她真的喜欢方聿木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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