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盗舰上。
里维有一丝丝的迷茫。
拦截和反击他们的，自称是拍卖场生物标本的买家。
他质疑他们是否对标本做了手脚。
手脚？
东西本就是他从运输舰上截获的，他甚至不清楚这种生物究竟是什么，怎么会动手脚呢，这不是在和钱过不去吗？
在他否认后，对方又询问了拍卖会后他是否又接触过标本。
标本生物出逃时，他确确实实在场，但要说接触，他连生物的翅膀都没碰过。
然而对方似乎不打算听从他的辩解，只强调要么将同样色彩的生物交还给他们，要么将载有生物精神力的矿石交给他们。
这两者对里维而言，都是不可能的。
价值如此高昂的东西，他怎么可能还有第二只，原本也不是他从合法途径获得的。
什么载有生物精神力的矿石，他也是更加听不懂。
他不知情，不意味着对方了解他的不知情。
于是他被“给予”了十分钟的时间，来做出选择。
这种情形，让里维再次回到了那一天。
当他执行完那老东西交给他的任务，顺手想打劫路边的豪华星舰时，被对方反勒索了一波。
只不过那一次，被索要的只是可有可无的燃油，这一次是他无法满足的特殊物品。
思索半天，他最终决定，向老东西求助。
当通讯接通时，他先前不耐烦的语气统统消失殆尽：“父亲，我……”
“不是骂我老东西吗？你怎么还有脸打过来？继续做你的大梦去吧！”
谁知约翰直接将他骂了一通，不给他任何机会就挂断了通讯。
等再拨打过去，已经无人接听了。
……
帝**舰内。
军官埃尔，坐在舰桥的指挥椅上，等待着星盗舰做出选择。
他手中的平板智脑上，是一份有关外星生物的学术期刊，扇形翅膀图案状似眼睛的奇异生物上方，学者写着的正是“秦暮晟”的名字。
他在得知这种生物拥有精神力，并阅读过它们的“繁殖”习性后，一直抱有怀疑态度。
后来他得知当年被他杀死的皇子特意去寻找该外星生物所在的星球时，并从潜伏在他手边的人得知他在研究人类精神力能否转移的内容，就觉得他一定藏起来了某种秘密。
隐隐约约觉得，如果这个秘密能被他发掘，将会改变人类的进化。
犹记得在杀死那个人前，他有试图想过去问这个问题。
可惜云暮晟的精神力实在是太强了，他无法与他正面交流，最后只能放弃。
直到一年前，他从某个匿名的特殊人物那里了解到幻隐蝶的特殊性。
那个人还出售了三颗矿石给他，让他亲自去验证。
他不知道匿名人的来历，但他的手下在做过试验后告诉他，这种特殊的矿石，确实可以与其他装置结合，进而提升人类精神力在作战方面的能力。
等他再次想联系匿名人时，对方却不再理睬他，甚至去了联邦的领域。
没有办法，他只能去四处收集此类特殊外星生物，切开它们脆弱的身躯，取出里面的矿石。
然而它所取得的矿石，和匿名人给的不太一样，使用它的人，无不精神力崩溃或当场因为精神力溃散死亡。
直到他好不容易再次联系上了那个人，对方又无意透露活着的幻隐蝶有着带人找到其母星的能力。
在幻隐蝶的母星，只有那些没有被幻影蝶精神力寄生的矿石，才能被人类利用。
而越是活跃的幻影蝶，翅膀的色彩越是丰富。
几番寻找后，他得知了偏远的黑市拍卖会所将会拍卖他需要的物品。
拍卖者似乎不识货，将活生生的生物当成了标本，于是他毫不犹豫地前往买下。
未曾想到，好不容易到手的拍卖品，没多久成了死物。
“秦暮年”的学术文章上写的很清楚，只要在适宜的温度，遇到危险的幻隐蝶不会轻易死亡，它们会陷入睡眠状态，在合适的时间将自己的精神力转移到最近的特殊矿石上。
所以在拍卖会结束后，一定有人对这只幻隐蝶动了手脚。
“大人，对方好像不知情的样子。”他的手下说道，“对方是星盗的人，也放他们一马吗？”
“是汉森集团吗？”艾尔问道。
舰桥的调控员在镜头中找到了星盗舰舰头的标志，上面的标志非常模糊，不像是会把印记打在明显处恨不得让所有人知道他们是属于宇宙第一汉森集团的星盗舰。
“应该不是，但是他们的武器确实是我们淘汰下来的。”手下回答。
“汉森那个人将我给他的技术私下卖给别人也不是第一次了。不是的话，那就别留活口了。”
他可不想让人知道，他这位帝国的高级军官，大皇子身边的红人，去了黑市拍卖场，还和星盗产生了交集。
“都杀了吧。”
*
白星苒的养父人称乔叔。
在她还小的时候，乔叔就已经是星盗中小有名气的角色。
他做事胆大，却从不冒进，渐渐有不少人愿意跟着他。
乔叔的星盗组织慢慢壮大起来的期间，认识了约翰·汉森。
汉森那个时候也算是个有有头有脸的星盗，但是每次提出和乔叔合作，都会被拒绝。
有一次乔叔在星盗酒吧和白星苒提起汉森，说是因为他们的做事风格不同，没法一起做事。
“你老爹我啊，虽然做事狠，但是从来没有动手杀过无辜的人，但是汉森那个人不一样，我见到他的第一眼，就知道他是一个为了达到目的不择手段的人。”
事实如此。
汉森的手段让当时的他缺少可以信赖的手下，总是矮乔叔一头。
也让现在的他在星盗中独树一帜，壮建了强大的星盗集团。
后来汉森知道乔叔有个养女，就带上自己的儿子来跟乔叔套近乎。
也就是那一次，白星苒把里维揍得嗷嗷叫。
*
“如果我和老爹说是汉森和帝国的人一起加害了他，他应该一点都不会奇怪吧。”
就在几分钟前，云暮晟同步了频率，让白星苒听到了一部分两舰的通讯。
她也不觉得里维有多委屈，毕竟幻隐蝶本来就是他掠夺来的。
在战火停滞的期间，她便将汉森的事情告诉了云暮晟。
他则一直专注地望着她，耐心地听她讲述着，仿佛她的故事比外面正在发生的精彩一百倍。
“你有想过替你的老爹报仇吗？”他忽然问道。
“报仇？”白星苒记得自己曾经回答过阿晟，老爹对自己的死亡早就做好了准备，但这并不表明自己没有想要替老爹报仇的想法。
她安静地想了一会，摇了摇头：“就算我想这么做，老爹应该也不会乐意看到的，他曾经跟我说过，如果他死去的妻子知道他为了报仇做了那么多不道德的事情，一定会难过的，所以他宁可死后也不去见她。老爹说想送我去读书，也是不想让我成为和他一样的人。”
“每次我想起老爹说的那些话，我都能想象得出，若是我有想豁出自己的人生替他报仇的想法，他一定会非常生气的。”她解释道。
这也是为什么，白星苒从来没有为老爹报仇的想法。
“但是呀……”白星苒抿出一个笑容，垂下的眼眸望向窗外的宇宙，“我有想过替你报仇。”
她爬出雾城的贫民窟，跑去首都星，一大目的就是为了找到秦年，希望他可以替阿晟报仇。
“我总说老爹是罪有应得，但是你不是，你不应该死在那里。”她的拳贴着大腿慢慢握紧，青色的经络在她白皙瘦弱的手背上清晰可见。
远处穹宇的星盗舰内气氛刺骨到了冰点，每一个人都打起哆嗦，内心泛着巨大的恐惧。
此处宛如另一个时空，昏暗却温厚的灯光晕染着坐在沙发中的女人，整艘星舰都安静下来，聆听她此刻的话语。
“苒苒……”半晌，他终于开口，“你其实不必这么去想的，你在星盗舰上，已经为我做了很多了。”
云暮晟虽然这么说，但他若还有心脏，那么此刻他的心脏一定是像星云绽放般跃动着，惊讶、喜悦和怜惜在跃动中涌上心头。
但是他没有，即便如此，他依旧能感觉来自动源处的热度，核心的电流和仿佛一收一缩的躯壳。
他走到她的面前，慢慢蹲了下来，看到她低垂的眼眸和颤动的眼睫，就像是垂下花瓣一样令人动容和揪心。
他有一种将她抱在怀中的冲动。
这时，有人敲响了娱乐室的舱门。
“星舰里突然变得好暗，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仿生人说你们在里面，我可以进来吗？”程之的声音在外面响起。
白星苒抬起头的同时，娱乐室的舱门打开了。
落入程之眼内的，是白星苒坐在光线昏暗的房间里，云暮晟半蹲在她面前，两人以一种极其狎昵的姿态对视着。
他刚想询问自己来的是不是不是时间，就看到云暮晟挺直身子站了起来，转身看了他一眼。
“是我让玛丽带你来的，我想让你帮我在你的父亲面前证明一件事。”
“什么事？”
云暮晟没有解释，而是将目光投向窗外的远处，那里是两艘外貌相差甚远的星舰。
一方像是森林中的猛虎，舰身的曲线优雅又不失稳重，是一艘军事战舰。
另一方像是翅膀打上了补丁的黑乌鸦，各处都有被改装的痕迹，舰头还涂了一团模糊的标志，正是他熟悉的那艘星盗舰。
“这是什么情……”
程之将将开口，一道激光从军舰上射出，几乎是穿透了星盗舰的尾部。
陡然炸开的引擎，瞬间让整艘星盗舰蔓延开火光，从尾部风驰电掣窜到舰头。
明明已经是毁灭性的打击，军舰还是没有停下攻击。
它又接连射出几道激光，所到之处，舰体四溅，火焰喷涌。
即便听不到声音，也能想象出一道又一道接连入耳的爆炸声。
“你父亲委托我们找回的物品，还在那艘星盗舰上。”云暮晟淡淡地告诉程之。
原来是这样。
白星苒瞬间明白了阿晟让程之目睹这个场景的原因，没有什么比程军科的儿子亲自告诉他物品被星盗带走，又被连带着星盗舰一起炸毁更有说服力的了。
“我问的不是这个，我想知道发生了什么。”
即便是联邦军官的儿子，他也是第一次目睹这番场景。好好的一艘星盗船，被打成了筛子，连给人逃生的机会都未有，就已经在火焰中被溶解成太空里的金属垃圾。
云暮晟丝毫没有要解释的意思，他看了他一眼，那一眼分明在说“怎么这么麻烦。”
他的表情把坐着的白星苒逗得轻轻地笑了一声，就像是鸟类的清啼。
她了解阿晟的性格，对待不熟悉的人向来没什么耐心，她刚开始也是这么被对待的。
“我们本来打算追击这艘星盗舰，将你父亲的委托物拿回来的，结果这艘星盗舰被眼前这艘战舰截停，对恃后交火，最后就是你看到的这种结果。”
省略掉很多内容后，白星苒说的合情合理。
这是走到刀口上的星盗，惹冲突和遇麻烦是常事，只是今日他们不算幸运。
“原来如此。”程之全然信服了白星苒的说辞，他睁大的双目终于眨了一眨，露出了大快人心的表情。
这可是害得他在宇宙中飘荡了近十天，最后流落空间站赌场打工还债的星盗舰。
“那对方是什么来路？”程之观察着另一艘军舰。
不像是联邦的军舰，更像是帝国会用的颜色。
“谁知道呢，看模样估计是路过的帝国战舰吧。”白星苒说的七分真三分假，眉头跟着困惑的轻蹙。
远处，灰黑色的军舰在震荡的波纹和焰火前等待和确认了一会，收起了两翼的武器和防护网，启动引擎，将仍旧燃烧着的星盗舰抛在了身后。
戏幕结束了，只剩下空旷的舞台，和已经停止呼吸再也无法参加下一场的演员。
“这位客人，星舰上有通讯设备，如果又需要，您可以和家人进行通讯，向他们报达平安。”
威尔森不知何时出现在了程之身后，时机不早不晚，仿佛生怕这位“见证者”把证词给忘记一般。
程之这才意识到，是该给家里报个安心，没有犹豫就跟着威尔森离去。
他一走，云暮晟又眼含笑意看向白星苒：“他信了。”
白星苒微微挑动眉眼：“我哪里说错了吗？”
云暮晟摇头：“没有，你说的都对。”
***
这一次的收获，可以称得上是意外之喜。
然而在距离联邦首都性还有五日行程的路上，白星苒又被泼了一盆冷水。
[苒苒，后天你们班有个考试你知道吗！前面六个班会同时进行，我帮不了你啊姐妹qaq]
宇宙中的信号不是时时刻刻都是完整的，会收到各种黑洞引力和黑子波动的影响。
这条来自姚晚的消息，发信时间以联邦时令来算，是昨天晚上，现在已经是第二天的上午。
依旧是说，考试时间在24个小时以后。
白星苒觉得如果自己不去，老爹的在天之灵可能会去梦里把她骂死。
有一次她为了不训练，偷偷躲了起来，结果被老爹亲自训练了一个通宵。
她咽下嘴里的早饭：“阿晟。”
男人的完美无瑕的身形出现在她身侧：“苒苒，怎么了？”
“有没有什么办法，可以在一天内赶回首都星。”她晃了晃手中智脑，将消息露在他面前。
“当然有。”云暮晟没有去看消息，仍在看白星苒，总觉得此时的她像某种沮丧的小动物。
白星苒：“！”
云暮晟：“星际跳跃。”
白星苒：“！！”
星际跳跃，这是个让她一想到就会反射性头晕的词汇。
但是迫在眉睫，她愿意尝试。
“我算一下。”
云暮晟知道白星苒的精神力无法承受星际跳跃带来的精神压力，所以她在星辰号时，他从来不会使用这种手段缩短路程。
不过这次他能从她的眼神中看出她赞同这个主意。
白星苒满脸期待的看着他，直到他说出了“六次”这个数字。
“只需要六次，就能将五天的路程缩短至一天内，准确说是，缩短至22个小时15分钟。”云暮晟告诉她。
“……”
星际跳跃，是众所周知的折叠空间缩短行程的技术。对星舰的科技和引擎要求很高，是只有战舰才会配置的技术。
先不提多少星舰能承受短时间内多次进行星际跳跃产生的能量损失和过载负荷，光是人类本身的精神力，就无法承受。
更别提白星苒了。
她现在的精神力提高了，但是……
“苒苒，你的精神力已经提高了，但是六次对你来说还是很勉强。”云暮晟替她说出了这个事实。
白星苒反而觉得这不是事实，因为阿晟还高估了自己。
别说“勉强”，可能第三第四次她就会死在星舰上。
正准备认命，又听到云暮晟道：“还有一种办法，可以避免你在星际跳跃时精神力的损伤。”
白星苒眨了眨眼，洗耳倾听。
却见云暮晟露出了为难的表情：“但是取而代之的，是另一种你可能无法忍受的感觉。”
白星苒：“？”
看到眼前的营养仓时，白星苒意识到了方法是什么，无法忍受的另一种感觉是什么。
“空间折叠后，星际穿越空间时产生的压力会直接作用在精神力上，不够强大的精神力，就像是人类飞速从高空中坠落一般，跳跃结束的那一刻，也是砸在地面上的那一刻，但只要加上缓冲和防护，压力在途中和落地时就会减轻甚至完全中和。”云暮晟对白星苒解释道，“精神力也是一样的。”
白星苒：“精神力的缓冲不会是……”
云暮晟：“嗯，我的精神力。”
白星苒：“。”
“你现在已经可以做到简单控制你的精神力了，其实不需要营养仓的辅助，一样可以做到允许我的精神力进入。”云暮晟补充，“但是营养仓可以在你身体的其他部分产生反应时及时治愈你。”
白星苒明白了。
她的精神力由云暮晟从精神层面上进行保护，她在星际跳跃时的头晕等症状由营养仓通过医疗手段抑制。
不过她还是有点好奇：“如果不需要营养仓那我要在哪里进行，怎么做？”
云暮晟短暂思索回答：“哪里都行，沙发上，床上，只要是安全的地方。”
“……”
白星苒总觉得这番对话有一丝歧义在。
当然，选择权在白星苒手上。
她选择准时参加考试。
……
躺进营养液的包裹中后，这一回和过去不一样。
云暮晟没有控制营养仓注射入催眠和镇定用的液体。
“苒苒，你的精神力已经提高了，这一次我们可以直接进行。”他告诉她。
直接进行？
白星苒闭上了眼睛，开始寻找之前云暮晟带着她的精神力“出走”时的感觉。
在摸索中，她感觉到了另一个存在身体内的“自己”，她不是局限的，是自由的，只要她想——
下一秒，她踏进了那片熟悉的浩瀚星空下。
和过去比，这片星空更加的闪亮，除去银河外，天际还有一道隐隐约约泛白的影子，像是一片椭圆状的星云。
脚下的湖水也更加生机，几次水花灵动，似要打湿她的脚踝。
“苒苒，我可以进来吗？”耳边响起阿晟的声音。
“为什么不可以？”白星苒下意识地伸手，从虚空中将一只手拽在了手心中，将后方的人拉进了自己的精神力域中。
过去的她，精神力完全是开放的，就像是自己躺在粘板上待宰的鱼，任何人都可以进入自己的精神力域。
现在的她，已经可以做到封闭自己的精神力域，并将外面的精神力带进来。
这也是云暮晟教给她的。
与他牵手，她依旧会感到刺激，但远没有过去强烈。
“这样就够了吗？”白星苒双手捧着云暮晟的手，真切地感受着他给予的真实触感。
“当然不够。”他回应她。
下一秒，她落入一个温柔的怀抱中。
过去，都是她抱着他，去试探极限，这一回，却由他主动抱她。
他将自己这几年的思念，专注地化作这个拥抱，将她环在自己的怀里。
这种大范围的接触，比起她小心翼翼地用两只胳膊夹着他完全不同。
喜悦，刺激，满足，战栗。
银河涌动，星云曲旋，白星苒好像看清楚了在自己精神领域中天际的那抹白色。
那是一艘星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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