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行舟执意要送月眠回望舒巷。
她一开始本是拒绝的,谁知拗不过他。
两人走在黄昏下,影子在身后曳得很长。
想来是因为案子的事而心情沉重,两人都很沉默。
将手背在脑后,咀嚼着薄荷叶的徐松溪在背后百无聊赖地踩着他俩的影子,并不停地嬉笑着问到,“月眠姑娘,今晚请我们吃什么好吃的啊。”
说到吃,另外一个人的眼睛也是一亮。
原本一脸严肃的逐月假装咳嗽想要引起她的注意,他十分欠地说到,“月眠姑娘,你欠我的三只烧鹅准备什么时候兑现啊。”
“还有烧鹅啊?!”嘴馋的徐松溪立马捧哏到。
许行舟气不到一处来,立马扭过头来飞了他俩一人一眼刀。
并且用唇语嘱咐他俩走慢些。
“切。”徐松溪一脸无所谓地说道:“这许狗一天到晚神叨叨地不知道干嘛。”
逐月一本正经地将许行舟的意思又翻译了一遍,“是在让我俩紧随其后,陪公子和这个小妮子压马路。”
徐松溪:“...”
好像是这么回事。
他一时间也无可辩驳。
月眠高热了一整夜,连带着一整个白天都是头昏脑涨的。
拖着沉重的身体行走的她,脑子本就转的够钝了,偏生许行舟还在一直过问她有关案子的事情。
“月眠姑娘,方才你说你觉得刘可哀是什么人?”
月眠反应了很久才迟钝地回复许行舟,“我说他疑似自恋型人格障碍,惯常来说就是空心人。”
许行舟接到,“你说的空心,不是真的没有心脏,而是缺乏正常的共情能力这些。是么?”
他目光炽炽地看着月眠,似乎很迫切等待她的回答。
将头别到一旁的月眠用手背探到额头上,看是否又生高热了。
体温是正常了。
那为何她方才觉得许行舟说话的时候如同碎嘴的犬在吠一般。
她敷衍了许行舟几句。
那料许行舟又开始追问她,“月眠姑娘,你是怎么判断的呢?”
月眠:“...”
她一下子停了下来,许行舟也跟着停了下来。
原本真紧随在后面,蹑着手脚窃听的徐松溪一下磕在了许行舟的肩膀上。
许行舟:“...”
徐松溪:“呃...”
他立马很懂事地弹回原地,与逐月保持同一水平线。
月眠有些气不打一处来。
给许狗打工都不能说是辛苦了。
简直命苦。
谁好人下班之后还要被顶头上司监督,并且替他排忧解难。
还有就是,县衙和望舒巷隔得也不近啊。
寻日马车不离腚的许行舟,今日偏生还要别出心裁了。
月眠扯出一抹苦涩的笑来,“县令,若听下回分析。请先备辆马车。”
许行舟这才意识到,她是真的累了。
“呃...”他朝四周看去,附近刚好有家甜水铺。
许行舟指了指甜水铺,“要不往哪儿坐坐?”
月眠还没点头,徐松溪便早先一溜烟儿过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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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人方落座,茶博士便带着笑脸跑过了招呼了。
“哟,几位客官,今儿想喝点什么啊?”他将搭在肩头的抹布取下,低着头笑呵呵地擦拭桌面。
“小店今日有饮子、渴水、浆水、熟水若干,都是今日现煮现熬的,有冰镇的也有常温的。”
茶博士报完菜名后,三人都未说话,都很默契地将目光投向许行舟。
许行舟弯唇浅笑,“近些日子大家都辛苦了,今日自然我做东。”
许行舟和徐松溪都点了熟水,分别是紫苏水和豆蔻水。月眠觉得高热后的早夏分外闷燥,便要了一碗荔枝香橙汤消热。而逐月听说这家铺子的浆水很出名,便要了一碗木瓜浆水尝尝鲜。
酒博士提醒逐月到,“客官,这浆水是用煮熟的米饭用凉泉水酵取出的,味道可能有些发酸,您要是吃不惯可以再加些蜂蜜。”
逐月却是摆摆手,“吃得惯,再甜我都吃得惯。”
月眠没忍住笑。
听逐月这话,显然他是只听进去了茶博士的后半句。
用手撑着一侧脸颊徐松溪斜睨着许行舟揶揄到,“寻泓今日好生大方啊。”
许行舟淡笑着说到,“不过请你饮盏汤品就是大方了,你寻日明里暗里骂我小气鬼的时候还少了么?”他将面前的阳羡雪芽一饮而尽。
“哪有啊!寻泓哥哥天下第一大方的美男子。”
月眠将丹唇抿得很紧,憋笑着脸涨得通红。
许是瞧见许行舟现在心情还不错,徐松溪干脆乘胜追击。
他用两根手指扯起许行舟的的袖口,小幅度的摇晃到,“那寻泓哥哥可以把我那根玉腰带送去保养一下吗?”
徐松溪笑嘻嘻地说到,“要不了多少银子的。”
许行舟可是个变脸的高手,他上扬的嘴角登时就垮了下来,“没门儿!”
“小气鬼!”徐松溪立马撇嘴。
“饮子来咯。”酒博士将长长的木托盘担在肩膀上,载满了甜水稳步走来。
将他们各自点的饮品放到面前后,茶博士笑到,“这是我家掌柜的送给许县令及几位贵客的。许县令日理折月县事宜辛苦了,请慢用。”
许行舟微笑颔首。
这也算是他贬来折月县的第三个月了。
百姓对他的态度,从一开始因为他脸上戴着面具产生的新鲜好奇,便是他寻常出个街都有人围观。到现在逐渐接纳,时不时还有人招呼他。
思及此,许行舟只觉心头有一阵暖流涌动。
月眠抬眸看去,心头一喜。
送的是当下最为时兴的凉水,唤作冰雪冷元子。
所谓的冰雪冷元子,便是将炒熟的黄豆磨成豆粉,与蜂蜜混匀,再加水揉搓成小团子。吃之前先放到带冰块的冰水里面浸泡一段时间,清凉解暑又香甜。
吃得差不多的时候,许行舟好整以暇地看向月眠问到,“月眠姑娘,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
正在把玩玉佩的徐松溪也被吸引了注意力,“什么问题?”
用手帕拭了拭嘴角,月眠径直说到,“是有关刘可哀的问题。”
“哦?”徐松溪挑眉,“说来听听。”
月眠坦白道:“我对刘可哀并不了解,与他之间的接触,无不是他故意创造的巧合。加之,我对他有种难以言喻的抵触感,故而我总是在刻意回避他。所以,以下我关于他的猜测,是基于今日官府中的见闻和其他苦主关于他的描述。”
徐松溪却是有些不解的地看向月眠,“空心人我倒是理解,但是自恋型人格障碍?”
他托着自己的下巴,“我经常假想我是全天下第一美男子,天底下所有的佳人都爱慕我?”
徐松溪的桃花样看起来很迷濛。
因为刘可哀所犯下的滔天祸行可比他说的严重多了。
“倒不是这个意思。”月眠摇摇头,淡淡地说到。
许行舟道:“还是说你是如何判断的吧。”
“刘可哀今日在公堂之上,便是面对如山的铁证,也屡次颠倒黑白,企图将局势逆转到对自己有益的方向。同时,在杜兰苕和将离对于刘可哀的描述里面,他面对自己相处中的错事,从不会低头道歉,以及会说是对方的逼迫才让自己这么错的。”月眠添补到,“这并不是一种强自尊心的表现,而是擅长逃逸责任和转嫁他人。”
许行舟点头,“的确如此。但是我在公堂上见过不少的犯人也是这般替自己辩解洗白的。”
用玉骨扇扇柄敲了敲额头,徐松溪的眼眸忽的一亮。
“刘可哀在朝堂上连篇的撒谎,其实是他日常的一个投射。我与他相处时,也曾亲眼瞧过他对另外一位朋友如此。”徐松溪提到了朝堂上他捏造言真师徒伤害他的故事,“在他的记忆里面,似乎他自洽出的画面才是符合逻辑的。同一件事,与他相悖的描述,他总是会猛烈反驳,倒打一耙。”
“而且我发现他对于我,和对其他苦主一般,总是喜欢捏造一些十分完美的形象。并且这些形象对于我们个人来说,都是异常的投其所好。他第一次见到我便是在折月县的棋馆,后面总是能让我感觉十分碰巧的遇到他,殊不知他是刻意蹲守我。”徐松溪扭动了下脖颈,抱怨到,“我似乎也如那些与他相处过的女子一般,每次与他出游后再回舍廨,总是感觉后面的好几天都无精打采的。”
月眠:“你对他来说,是有利可图,所以在你们相处的前期,他会不厌其烦地主动靠近你。至于你说与他相处是能明显感觉身体上的疲乏,再正常不过了。”
月眠意味深长地说到,“人与人之间是存在磁场的。”
许行舟却是打笑他,“你现在醒悟,也不算太迟。”
徐松溪轻啧了一声。
征求到许行舟的意见后,月眠继续借雨夜采花郎的案子分析。
“在刘可哀的世界里面,自恋才是供养他生机勃发的源泉,而自恋是与自尊相互对立且不共存的。故而他使用了很多卑劣的手段来维持源泉。”月眠的眼底满是悲悯,“多偶只是他最常使用的一个手段罢了,可怜的是那些孤注一掷为他付出一片真心的女子。”
逐月却是愤愤不平,他猛地往桌上一拍。
抚摸着下巴的徐松溪突发奇想到,“刘可哀虽生得可鄙,但擅长编织谎言,以及佯装身份。既如此,被他蒙骗的女子也不在少数,那为何他还要去做采花郎?”
沉默了良久,月眠吐出了一个字来,“瘾。”
瘾,会幻化成**,驱使着空心人行尸走肉。
终而跌落无底深渊,万劫不复。
预告下一个案件,木樨蒸。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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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6章 清明雨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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