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行舟用冰凉的指腹合提着跳动的眉心。
近几日之事,皆为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累日未休憩好的许行舟,一下子松弛下来,竟觉有难以言喻的疲惫向他袭来。
白云寂瞧茶水凉了,端起来递给许行舟,“官人且喝了润润嗓。”
他似乎瞧出了许行舟的疲惫,“不会便结束了,今晚的卷宗便由属下来处理吧。官人泡个舒舒服服的热水澡,早些休息。”
许行舟却是摆手拒绝了白云寂的好意。
他将摩挲得温热的羊脂玉放回腰间,将茶水一饮而尽后起身,“时间不早了。”
许行舟甫一推开门便徐松溪撞了个满怀。
许行舟扶住徐松溪的双臂,沉声问道:“又是怎么了,这么着急忙慌的。”
徐松溪喘着重气说到,“寻泓,我知道你现在不想见我,但是我有急事告诉你。”
他紧接着添补到,“是和雨夜采花郎有关的。”
许是为了避嫌,今日审理刘可哀,许行舟刻意将原本充当记录的徐松溪换成了霍玉堂。
“长话短说。”许行舟看了眼升堂的方向敦促到。
擦拭了下额前渗出的细汗,徐松溪从袖里掏出一方丝绢来,当着许行舟的面展开。
“你还记得之前雨夜采花郎的案子里面被侵害的苦主怎么描述的吗?”徐松溪自问自答到,“雨夜探花郎总是会在她们的身下铺垫上一张帕子,收集清白。”
许行舟闻言,蹙起了眉头,他幽深的黑眸里面满是悲悯。
“你是说这张帕子有问题?”许行舟敏锐地察觉到了。
徐松溪点头,他有些难为情地说到,“方才你们审讯的时候,其实我也在堂下。”
许行舟抿了下唇,不咸不淡地揶揄到,“我也没让你不来不是?”
略显尴尬的徐松溪抬了抬眉,“这张帕子确实有端倪,方才我瞧见协助仵作帮妇人殓验的稳婆也在,便去寻她验证了我的猜测。”
“怎么说?”许行舟挑眉。
“我见这只睚眦的怒目猩红得特别,我用指腹摩挲整个绢面的时候,能明显地感觉到兽象的眼部存在细微的凹陷。”
徐松溪擅工笔,对于色彩上的细微差异也会有很敏锐的嗅觉。
而下,许行舟接过用尖刀挑断睚眦眼部细线的丝帕,便是放在阳光下观详比对,他也难察出异样。
“睚眦眼睛里的红是血。”徐松溪解释到,继而他用修长的指牵引起一条细若发丝的红线,“这几条错合在眼睛里的红线,仅起到了一个掩耳盗铃的作用。”
许行舟却是一阵沉默。
他轻叹了一声,与手中的睚眦目对视,心中平升起一阵又悲又憎来。
“这方绢帕的纹样,整个折月县,我只晓得有一家成衣坊有。”
许行舟正准备吩咐。
“方才我已经吩咐衙役去了。”
“还有就是...”徐松溪却是顿了一阵,他接着断续地说到,“这次...或许真的是我错了,看错了人。”
他垂着头,是有些懊丧的样子。
“逐月从刘可哀居住的屋子里面搜取到了证物。”他长提了一口气,终是释怀地说到,“是我看错了人,刘可哀就是雨夜采花郎。”
一个时辰前,刘可哀被收系审讯的时候,是言真极力要求许行舟遣人去刘可哀家中搜寻他师父的物品。
未曾想,竟还搜寻到了与雨夜采花郎相关的证物?
许行舟凤眸微眯,在脑海里快速过了下徐松溪方才说的话。
许行舟将手搭在徐松溪的肩头,轻轻拍了拍。
“知错能改善莫大焉。人总是会有走弯路的时候,走弯路不可怕,可怕的是一直走弯路难以回头。”白云寂抚着花白的胡须笑呵呵地说到。
许行舟深知。
像白云寂这样的老人,不仅见遍了天边的云卷云舒,还尝尽了人间的百味。在很多事上面,他自会看得透彻深远很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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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行舟重回到堂上,继续审理。
他惊堂木一拍,问到,“方才你说还有第二个案件要报,所报何事?也是与此人有关?”
言真点头,并从袖里掏出一方信笺纸递给了一旁的衙役,并由衙役呈递给许行舟。
许行舟接过信件,阅完后眉头深锁,看向刘可哀的凤眸里面没有一丝的温度。
将信递给了声音高亮的衙役,让他当堂宣读证物。
信里写到——
“吾在望舒巷亲窥刘可哀此人作浮浪之行,欲对巷中女子行龌龊行为,欲动手之时,幸有仗义大侠拔刀相助。吾曾耳闻江湖中人言谈刘可哀伤玉真观道长一事,便将其绑至玉真观门口。”
此人还特别注明了人是他伤的,与玉真观的道长无关系。以及嘱咐官府的人,在查望舒巷此案,和其余类似案件的时候。一切以女子的名节为首要,不要披露她们及临近人的相关信息。
许行舟深以为然,自他接手到折月县第一起有关雨夜采花郎的案子起,他便格外注意保护苦主,并且严紧案子的跟进人员私下议论。
“刘可哀在望舒巷作案时,有两名女子躲在僻静处偷看。而后似乎起了争执,其中一名女子...”
衙役念到此处的时候,许行舟止住了他。
“关于案件细则的时,暂时不用说那么多。”
衙役直接跳到了最后一行,“刘可哀就是雨夜采花郎,虽然是我猜测的,不过我曾多次撞见他在雨天尾随望舒巷苦主。”
许行舟听到最后,对在信纸上落款处自称游侠儿的人打了个问号。
上面的字很是工整,字里行间都是书卷气,怎么看也不像是江湖中人该有的样子。并且他很是眼熟,却怎么都想不起是在哪里看到过。
听完信纸上内容的月眠只觉得背心有一阵寒意迅速升腾,往自己的四肢百骸蔓延去。
原来危险离她,只是一步之遥。
她怔愣在了原地,浑身血液凝固了起来,脚下如灌铅一般,怎么也挪不动。
月眠咬着唇,死死地盯着刘可哀,眼睛里面满是恨意。
许行舟余光瞥见月眠双手握着玉绶带,十指正在不断地纠缠。
他晓得,月眠正心烦意乱的厉害。
许行舟想为她做些什么。
堂外不知道谁先起得头,紧接着无数的百姓自发而起地朝刘可哀丢臭鸡蛋和烂叶子。
“畜生!”
“混蛋!”
“这种猪狗不如的人还能做讼师?!”
...
“我不服!”
刘可哀颤颤巍巍地站起身来,他咬紧牙关,将在场的所有人都满含恨意地指了个遍。
“你们...你们都是串通起来陷害我的。”
“县令,那么我是不是可以说是玉真观的妖道演的一出好戏?”
言真恨了他一眼,“你修想血口喷人,证据确凿。”
刘可哀冷笑,“我血口喷人?分明是你师父见我有修道慧根,偏要将我收为弟子,我百般拒绝不得。四月二日那天夜里,又明明是你们想要夺取我手上上好的雷击木,你们两个蠢货中了自己的陷阱,我伤你不过自保!”他说的振振有词。
“你...你...”言真从未见过如此无赖之人,气得浑身发抖。
“这猎户徐六还有郎中不是你们请来诬陷我的么?你们到底是何居心?!”
许行舟将惊堂木往桌案上用力一拍,响声巨大,一下便震慑住了欲起势的刘可哀。
“此事证据确凿,你不用多加辩驳。”
“许行舟,你平日里喜欢装清高,今日你到底收了他们多少钱,才舍得撬开你的金口替他们说话。”
见矛头顿指向自己,许行舟倒是也不恼。
“许某为官数载,从来只为心中的信仰而活,也只为正义发言。”
许行舟一言,立马引得堂下百姓为他鼓掌喝彩。
刘可哀啐了一口,不屑地说到,“装!”
“刘可哀,县衙的衙役于半个时辰前从你居住的地方搜取出元帕数张以及迷香若干、夜行衣数件,另人证、物证充具。”
“雨夜采花郎,你可认?”
“我不服!凭什么说是我?我刘某怎么可能做那种龌龊腌臜之事!”
他开始对许行舟破口大骂,一双三角眼充满了戾气。
刘可哀气急败坏到,“许行舟,你不就见江月眠与我走得近,你喜欢她,你气不过是吧?”
“望舒巷那夜的人是我又怎么样?”刘可哀指着江月眠,却是趾高气扬地在挑衅许行舟,“我对她不过是未遂,并且我当时对她没有任何肢体的接触,顶多算个骚扰。按照线现下的律令,我不过是处以罚金拘押一段时间便放出来了。”
面色阴森且逐渐扭曲的刘可哀话锋一转,“不过我说我没做什么你们信吗?啊哈哈哈。”他癫狂地笑着。
许行舟顺手便朝起手边的砚台朝他丢了过去,正中刘可哀的眉心。
浓稠的墨汁,从他的眉心散开,如道道狰狞的裂痕般,布满了这张丑陋的面庞。
“扰乱公堂!”许行舟十分克制的语气里面带着明显的凉意和警告。
甚少见他动怒的徐松溪在堂下瞠目结舌。
刘可哀发疯似地诋毁月眠,又转而开始无端攻击徐松溪,言他俩都是一丘之貉。
徐松溪心里难受极了,只想找个地缝钻进入。
正看事态陷入僵局的时候,堂下有一个面带薄纱的女子缓缓拨开人群超前走来,她身后还随着一个撑伞的侍女。
“民女有冤要鸣!”
许行舟端坐着,也能清晰地感觉到,太阳穴似乎有东西要跳出来了。
今日可真什么都赶巧了。
多事之秋。
“传。”
步态轻盈若生莲的女子,一身粉色的衣裙,她不过略施粉黛,便已绝色,举手投足间万般风情,如一朵灼灼招摇的芍药。尤其是她露在面纱外那双琥珀般的清透的眼,便是短暂投目也能勾人心魄。
“这不是芳菲楼的将离姑娘么?”
她似乎很出名的样子,很快人群里面便有人将她的名字唤了出来。
“民女将离,叩见县令。”将离直接对许行舟行了个大礼。
“民女是想求县令替我含冤而死的姐妹香雪兰主持公道的。”
“也是和此人有关?”许行舟问到。
将离重重地点了点头。
将离看向刘可哀,那双美丽的翡眸里面充满了恨意,“如果你觉得现在的证据还不够充分的话,我手里还有。”
“许行舟,一个风月之地女子的话,你也要信?她们最是会唯利是图,见风使舵了。”
许行舟手上的惊堂木今日就未歇过。
他用力地拍了下,“这是公堂,你不可直呼本官名讳。另外,堂上人证,无论身份,皆一视同仁。是非对错,本官自有定夺。”
将离先交代了昨晚的经过,再度印证了信中所述,也承认是自己带杜兰苕去现场。
许行舟不解地问道:“你为何要带杜兰苕去到此处?”
将离回答地很干脆,“为了让她死心,也为了让她从诓骗中醒悟过来。”
她解释到,“杜兰苕对这个卑鄙小人痴心一片,她甚至觉得我好意告诉她真相是在挑拨离间。她始终沉醉在刘可哀的完美面具下,我便要当着她的面去撕毁这张恶心的面具。”
许行舟继续问道:“那你又是为何能卯准时点,刘可哀会在昨日对望舒巷的苦主下手呢?”
将离看向月眠的那一刹那,她才觉得她很是眼熟。
似乎,每次在刘可哀在月眠摊前逗留后,她总能看见对面的树下站着一位遮面的女子,正注视着她。
从前的次次她都以为是巧合。
如今一看,是有迹可循。
“从他将我的姐妹香雪兰逼迫致死后,我便暗下决心要将他的丑行公之于众。”
“我派人日夜盯防他,故而发现了他不为人知的秘密。见他与杜家女郎结成婚约后,依旧对旁的女子频频暗送秋波。我不过是担心她们都步入了这块窒息且难以挣扎的沼泽...”说到最后,将离捧着心一阵哽咽。
“你要替香雪兰伸何冤情?”心中五味杂陈的许行舟问到。
“我与香雪兰都是家中落魄后,辗转京中教坊,最后又被牙婆子发卖到烟柳地的。在此处十余载,我与她一般,从来都是以乐艺维生。”她是在反驳刘可哀的诋毁说辞。
“一年前的冬至,心思单纯的香雪兰无意间结识了来芳菲楼买醉的刘可哀。”她牵了牵嘴角,有些无奈地说到,“谁知那便是她不幸的开始。”
“刘可哀佯装是京中大官家的公子哥,前些年便中了举,虽然名次不佳,但也能做个京官。他却直言自己不想依仗父母高升,故而自请离京做官。”
“哦?”许行舟挑眉,“他还自称自己有官身?”
将离点头。
刘可哀的脸一阵青一阵白,他想去抓扯将离,却被衙役扣住了双手。
“可是我记得,刘可哀就是折月县本地人,乡试累考六年没过,最好的名次还是差一名入围。另外吧,刘可哀的父亲也不过四十之年通过吏考为官,年不过六十便撒手人寰了,近二十年都在折月县县衙,怎么一跃入京了呢?”
“你父亲从前也算是折月县县衙的老人了,不说功劳,也有苦劳。故而胡仙龙以及林庐烟一系的,我也算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以及你这些年通过你父亲在折月县的人脉,讼的那些黑案,今日合起来一同算算?”
刘可哀整个人都泄了气一般,便是他再想辩驳,也回天乏术。
“香雪兰虽长于风月之地,但半分不开情窦。这个王八蛋见她好蒙骗,便投她所好猛烈追求。香雪兰有孕后,他以回家与父母相商为由消失,并且卷走了她大半积蓄。她苦等了三个月,等来的是当铺的人带着借据来芳菲楼催债。”
她指着刘可哀,柔和的声音瞬间变得尖锐起来,“是他趁着香雪兰熟睡的时候,用她的手指画押,并且钻了当铺的漏子。”
“香雪兰等了你整整两个月,从满心欢喜到最后一尸两命含恨而终,你真的就不觉得愧疚吗?”将离到悲伤处,甚至想要狠狠给刘可哀两记响亮的巴掌。
“你不要那么咄咄逼人!我和香雪兰之间的事,什么时候轮到你一个局外人置喙了?她就一定是对的?我就一定是错的吗?”面对将离的质疑,刘可哀丝毫不怂,甚至又开始了诡辩。
将离不想与他再有多的纠缠浪费时间,将香雪兰的按有血印的绝笔信呈递给了许行舟。
许行舟过目后,心中顿生一阵悲凉。
见证据已然很充分,以及涉及人事繁杂,许行舟正准备先闭庭择期宣判之时,将离又引出了一个关键证据。
“县令,你们一定捡到了那方帕子吧?”
许行舟问到,“是你故意丢在那里的?”
将离点头。
她解释到,“那方帕子是香雪兰的元帕,绣上那狰狞的兽,不过是为了满足刘可哀心中的变态。”
将离满是嘲讽地解释着帕子上图案的来源,“刘可哀常神经兮兮地自称自己与仙有缘,得仙庇佑,常极言自己曾亲见过睚眦和貔貅。”
言真义正言辞地说到,“存心邪僻,任尔烧香无点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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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道所有真相的杜兰苕,在官廨里失声痛哭起来,她的哭声里面满是崩溃。
握着她手的月眠,一时语塞。
不太懂怎么安慰人的她,只是将手握得很紧,并且一直说着,“别怕!我在。”
杜兰苕清丽的脸被泪痕破碎,她的手不安地抓挠着桌面。
许是心中堵的难受,需要宣泄的窗口。
亦或是杜兰苕面对月眠的温暖,开始对她卸下防备。
杜兰苕突然开始主动讲述起自己与刘可哀的始末来。
“我与他是在上元诗社认识的。”
“上元诗社?”月眠只觉得有些耳熟。
“我的父亲是折月县有名的大儒,每年来看望他的门生不计其数。他若干年前突发奇想,在每年大年初九到元宵节设立为期七日的上元诗社。”
“诗设每一日的活动都不同,而我认识刘可哀的那一日,正好是他将留言投入了我的匿名诗的信箱中。”她解释到,此日的活动是票选出前三甲,可与元宵节那日参与夺魁的活动。
“他信中的字字句句写得情真意切,就像是一位仰慕我已久,却囿于自身不敢行动的腼腆男子。我为他的真诚所打动,也最终明白了那句话。”
她苦笑说到,“真正的猎人,通常都是以猎物的形式出现的。”
杜兰苕嘴角无奈地扯了下,她戏谑地说到,“刘可哀此人,惯来好偷来抢来别人身上的强生的自己身上,所以他的投其所好,无论怎么看都是完美的。说来也巧,他当初盗用的便是霍玉堂写的诗,我爱慕的也只是诗中的文采与洒脱。如今看见真的霍玉堂,才觉得世事弄人。”
月眠用指腹轻拭去她脸颊的泪水,安慰道:“一切都会好的。”
杜兰苕反握住月眠的手,十分认真地问道:“月眠姑娘,你会恨我吗?”
月眠不解道:“我为何会恨你呢?”
“我一开始就知道了真相,但是却没有将加害你的人说出来。”
早便看出了杜兰苕眼底的担忧和恐惧的月眠开解到,“每个人的生命中都会有劫,或早或晚都会经历的。劫存在的意义,不是让人从此一蹶不振,而是触底反弹。”
她讲杜兰苕脸颊的碎发绕到耳后,“我不恨你,但你也应该像我一样勇敢一些,亲手去讨回自己的公道。”
杜兰苕顿时泪如雨下,“我只是在怕。”她声音因为恐惧而颤抖地厉害。
“我不想我自己被毁了,还让我父亲颜面尽扫。就像刘可哀说的那般,在逾越雷池的那一刻,我就应该扯条白绫自缢。”
“不...不是这样的。”月眠坚定地说到。
杜兰苕沉默了很久,她才缓缓道出了自己恐惧的缘由。
她慢慢地撩起袖子,亮出光洁的手臂,上面守宫砂的痕迹消失不见。
杜兰苕的声音绝望又无力,“当初与他相好之时鬼迷心窍的错事。他甚至还亲绘了我的画像,故而我惧怕...”
金乌坠地,县衙上空的云带淬出旖旎的紫。
杜兰苕拖着疲惫的身子行尸走肉般地漫无目的地走着。
她抬目看向这极美的夕阳之时,绝望的面庞上有清泪泻下。
“只是这么美好的夕阳,我日后怕是见不到了。”
“不会的,一定不会的!”
杜兰苕刚说完话,他身后便传来了一道持着猛烈反驳意见的声音。
她将信将疑地转过身去。
霍玉堂的样子倒映在她清澈的眼眸里。
“你...是你?”
杜兰苕却将头别去了一旁,“想必你一定都知道了吧。”
“知道。”
“呸呸呸...”霍玉堂当着她的面责怪自己嘴笨,“我不知道什么都不知道。”
杜兰苕却是被他耿直的样子逗笑了。
“杜娘子,霍某真的什么都不知道。”他深吸了一口气,似乎在做什么准备,而后郑重其事道:“杜娘子,或许我们早认识了,只是你不认识我。我每年都会去上元诗社,只是为了看你一眼。”
他意识到自己唐突了,很快找补到,“杜娘子每年在若干男子中也能跻身诗社夺魁的行列,自是女中豪杰,再下新生佩服!”
杜兰苕一下子笑出了声,连着眼眶里面的眼泪花子都笑了出来。
“我还在折月县的福田院和悲田养病坊看到过杜娘子你去做义工,你可是天底下心地最和软的女子了。”
霍玉堂东一句西一句的将这些年自己对于杜兰苕的观察说了很多。
杜兰苕只是看着他笑着,眼底却是复杂交织。
她不敢告诉霍玉堂,一向仰慕才华的他,从霍玉堂第一次在上元诗社惊才绝艳乍现众人便注意到他了。只是他从来都只留下一个名号,从来不会在入了前三甲后出现在夺魁现场。
她也记得,在福田院和悲田养病坊,她总是能看到一双清澈若高山融化的雪水一般的眼中向自己所在的位置驻目。
这双眼睛与刘可哀那双充满**和贪念的眼是不同的。
杜兰苕笑到最后果然哭了。
天意真爱作弄人。
在她千疮百孔之时,才将早已牵系住缘分的人送到眼前。
她沉默着转了,也不打算告别。
或许再也不会见了。
“杜娘子。”他叫住她,凝了她半天,张了张口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霍玉堂咬了唇又松开,如此反复。
他终是跨出了那一步。
霍玉堂让杜兰苕张开手心,然后将一方纸轻轻地放了上去。
他退回到离她三步之远的原位,郑重地说道:“杜娘子。霍某认为,女子的贞洁从来不是你口中所说的守宫砂、元帕可具象的。你永远都有拥有属于自己幸福的权利。”
杜兰苕走到县衙门口的时候,她缓缓展开了那方纸。
里面还包藏着另一张发黄的纸张。
是她在第一节上元诗社作的诗。
霍玉堂在她作的诗上十分用心地批注过了,并且还在下方放上了自己回对的诗。
忽觉释然的杜兰苕开始下起了一阵小雨。
是清明雨。
此身了然,从此清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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