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快步追上宋于微。
穿过一段长满杂草的碎石路来到老厂房前。
这是一间长约三十多米的联排红砖大瓦房，建筑材料还是当年常用的石灰、沙子、瓦片和木材混合搅拌而成，最后用石灰膏抹出墙面，屋顶则用整块的木料搭建程三角梁，另外，窗户和房门也用木料制作，涂上绿色的油漆，颇具年代感。
如今油漆和石灰墙壁都已经斑驳脱落，但房屋整体框架依旧稳固，足以说明当年用做梁柱的都是上好的栋梁之材。
何茂率先进门，在黑暗中摸索到了一条从空中垂下的电灯绳子。
一盏三十瓦的白炽灯泡亮了起来，亮度虽不大，也能够照亮一块三十平的地方。
“没想到这破地方竟然还有电！”
程云舟举着手电，用手扇了扇迎面扑来的发了霉的潮气，一脚踢开栏在过道上的杂物。
何茂拍拍黏在手上的蜘蛛网，伸头朝天花板上观望一圈，笑道：“这地方就这一个灯泡还能用，电扇可是早坏了。厂里有废旧的设备就先叫人搬过来放这里，所以就给他们留了个灯。你们看那墙上裸露的电线，说不定哪天突然就断了，这也是个安全隐患呀！”
程云舟忍着一股难以言说的闷热和腐朽之气进了门。
“你们最近有过来放东西吗？”
“这就只能问问厂里的职工了，我只让他们将不用的东西堆到这里，也不是管具体事物的呀。现在想想，那扇铁门的锁……呵呵，兴许就是搬东西的职工一时疏忽才忘了锁上。”
何茂倒颇能自圆其说。
不过这里的地面和周围散落着太多的痕迹，新旧交叠在一起，已经很难分辨了。
两人在后面说话的时候，宋于微已经走进了第二个房间。
这栋联排大瓦房一共被分割成四个房间，每个房间大约五十平左右，这在当年也算得上大厂房，每个房间的功能不一样，除了最外间的值班室和办公区外，里面都是工作间。
除了值班室，其余房间里都没有灯。
宋于微打开手机照明，程云舟亦拿着警用手电四处照射。
何茂不知是怕黑还是怕鬼，一直缩着脖子小心翼翼地四处张望，不过看得出他之前确实很少来这个地方。
“程队长，等等我，我和你说呀，这栋房子老得都可以当我爷爷了……唉，唉，你们别走太快……这房子不仅老，以前还闹过鬼呢……这个加工厂原本是安家的产业！安家，你听说过吗，就是那个住在安公馆里安家！人家当年可是海城首富！可惜了，可惜了啊！”
何茂深一脚浅一脚，犹如跟屁虫一般跟在程云舟身后，不停地说话，通过这样的方式可以壮胆，减少心里的恐慌。
“现在的年轻人都不知道安公馆当年是何等得辉煌！那时候光是南亚湾这一带能见到的产业都是姓安的！可是，后来有一天安家的老爷子被邪祟上了身，见人就杀，连十岁的小孙女都不放过！最后，一把火将安公馆烧了个精光，安家就这样被灭了门！唉，之后安家的产业都被低价出售，这间厂房就是我们董事长当年……嘿嘿，当然啦，这对于当年安家的体量来说这间工厂也不过是在他们头上拔根毛，你们不知道，其他人瓜分得更狠呢！”
“哎，这厂房在那个年代可是数一数二的建筑，但放现在就过时了，我们小程总本来打算将这里卖掉的，可董事长死活不同意，毕竟是靠这里起家的，这就叫吃水不忘挖井人！”
何茂絮絮叨叨个不停，厚实的手背敲着倒在一旁的铝皮柜子。
老物件发出沉闷的声响，仿佛是在见证了荣辱兴衰之后发出的一声叹息。
“要我说，这老房子留着其实也没啥用，说不定哪一天就塌了。所以，两位警官调查完就快出去吧，我瞧着这里不是很安全。而且，你们知不知道安家虽然被灭了门，但听说那邪祟还在，半夜三更经常来这周围晃悠，小程总都被吓过好几次呢！”
程云舟“哈”一声笑了出来：“竟然还有这样的事！”
“千真万确！小程总还请了好几个法师来做法，不过好像不管用，这里一到晚上还是会发出诡异的声音！你听，你听……就是……就是这个声音！”
何茂忽然站定，神色紧张地朝窗外望去。
屋外起风了，发出“呜——咽——”长啸，随后便是一串嘎吱嘎吱的声响，像是有人在半夜锯木头，接着又有窗户轴被拉动的声音。
“该不会是……是邪，邪祟吧！”何茂声音颤抖。
“别自己吓自己！”
程云舟拨开路上布满灰尘的障碍物，小心翼翼靠近窗户。
窗外一轮明月穿透乌云，挂在矮墙上方，照得地面一片雪白，夜风裹挟着一股热浪从玻璃的破洞中呜咽而过，吹起破烂的窗帘，发出鬼魅一般的呜咽声。
一串稀碎的脚步声正沿着墙根快速移动……
程云舟看准时机，一个海底捞月将那家伙提在了手中。
“何经理，一只老鼠就把你吓成了这个样子？”
何茂拍拍胸口，看着程云舟手里那只肥硕的老鼠，尴尬地笑了两声。
宋于微从最里面的屋子里走了出来：“你们两人在干什么！”
程云舟捏着老鼠尾巴，何茂两只手不知往哪里放，都只干巴巴站着。
她往两人身上扫了一圈，最后落回程云舟身上。
她的目光和窗外的月光一样清冷。
“程队长，你过来一趟。”
“好嘞，这就来。”
程云舟攥着老鼠尾巴在手上打旋，又忽然将它扔出窗外，摔到了矮墙上，拍拍手，颠颠儿得跟着宋于微进屋了。
程云舟将电筒也一起带走，屋内的光线立即暗淡了下来，何茂慌了神，抬脚就要跟上去，突然看见一个黑影从窗外一晃而过。
何茂吓得一个哆嗦，本想叫人，可下一秒又打消了这个念头。
他跌跌撞撞地挪到窗边，一眼便看见那只落在墙脚边的老鼠尸体，又是一阵唏嘘，再往两边看去，除了夜风吹动凌乱的树枝，哪里还有什么影子。
大约是眼花了吧，何茂庆幸自己没有出声，否则下一次被程云舟扔出窗外的说不定就是他了。
何茂深一脚浅一脚退出杂物区，不小心碰到了一把椅子，他急忙将摇摇欲坠的椅子扶住，却听侧边“吱嘎”一声，一扇暗红漆的木门在风的作用下隙开了一条缝。
这是每个房间里都会设置的应急门，一般用作搬运器材的通道。
何茂索性将整扇门都给推开，准备散散屋子里的霉味，可谁知这一推不要紧，连带着房梁上干枯的燕子窝和蜘蛛网跟着一起落了下来，发出了一阵异响。
银白色的月光从大门照进屋子，地上亮堂堂一片。
但就在这时，何茂清晰地看到了躲在树后的黑色影子。
……
另一边，程云舟跟着宋于微走进最里面的屋子，停在一个老式海尔冰柜前，柜门是双开上翻式，表面积了一些灰，但比起其他地方已经有人为擦拭过的痕迹。
“你来照明和录像。”
宋于微将手里的东西全部递给程云舟，自己则小心翼翼打开冰柜。
冰柜里腾起一股冷气，四周亮起了灯，说明是通了电的。
两人对视了一眼，虽未出声，但都心知肚明。
柜体里空无一物，里面的空间足够容纳一个成年男子，打开之后从里面扑出一股陈年霉菌的气味夹杂着另一种难以言说的恶臭。
宋于微埋头在冰柜里检查，很快便在左侧底部发现了半块脚印，接着又从四面内壁上提取了几个样本装进试管，放入物证袋。
“看来这个地方得好好调查一下，我现在给这片辖区所属的分局打个电话，叫他们派人过来将这地方先行封锁。”程云舟建议。
宋于微点了头，趁程云舟打电话，又走到了一旁的倾斜的大立柜边，看到一个木头匣子从柜子里突兀地露出来一截。
她用力拉扯，只抽了一半出来。
木匣里整齐码放着工厂里的旧工牌，形制和样式都与张梅英那张一样，同样用钢笔书写的硬笔书法，同样苍劲有力的字体。
“微姐，南亚湾分局的警员马上就到，我也通知特勤处值班的同事做好准备。”
程云舟放下电话，见宋于微静静地站在惨白的月光里，那朦胧的身影子在某一时刻显得那样不真实，程云舟很少见到宋于微心不在焉的样子，于是试探着问：“微姐，我找人来把这个冰柜打包回实验室？”
“好，好的。”宋于微指着木匣：“将这个也带回去，死者口袋里放着的张梅英工牌就是来自这里。”
就在这时，忽然有一股浓烈且刺鼻的味道被屋外的风裹挟而来。
“是汽油！”
程云舟大叫不好，拉着宋于微就朝外走。
伴随着一阵电流霹雳啪啦的异响以及一声墙面剥落的轰鸣，前屋唯一的光源突然熄灭。
仔细听，是有人扯断了粘在墙壁上的电线。
“什么人！”
程云舟看到了那个从窗外一闪而过的人影。
“何茂呢？”宋于微在屋内没看见何茂，却看到那扇大敞的木门。
风呼呼地从窗户和门里灌进来，汽油味很快就布满了整个屋子，前屋断掉的电线在空气中打出了火星子。
情况相当危急，这个车间里随时都有可能变成一片火海。
“先出去！”宋于微无奈，最后看了一眼这个藏尸的地方，拉着程云舟一起从应急门里冲了出去。
就在她们冲出厂房的下一秒，一条火舌从中央贯穿了四个房间，四周的窗户玻璃在热气流的冲击下怦然炸碎了一地。
“救命，救命！求求你，不是我，真的不是我！我和她没有任何关系！”
远处的树荫背后传来何茂阵阵哀嚎。
……
“程队长，快去救何茂！”
何茂是重要的嫌疑人，万一他被灭口，会让整个案子陷入僵局。
程云舟有些为难，但眼下确实救何茂要紧。
等程云舟走后，宋于微从地上爬起来，眼见火势越来越大，就快要控制不住。
现在再返回屋内是不可能的了。
宋于微只能先绕小路回到前门，在门前发现了一个空的汽油桶和一支尖嘴钳。
那人是先从厂房后面的红砖矮墙处翻入，沿路浇上汽油之后来到前门，用尖嘴钳剪断电线，之后便将火点燃。至于为何会将空油桶和尖嘴钳遗落，有可能是因为何茂的突然出现打断了那人的原计划。
而现在，那人随时都很有可能返回来拿回工具。
想到此处，宋于微将油桶和尖锥钳藏到草丛中，又沿着矮墙摸索到了一颗枝繁叶茂的大树，借着月影看到大树粗壮的枝丫破墙而出伸到了矮墙之外。
那人就是通过这根树枝翻进墙来的。
忽然，宋于微听见大树背后出现了细微的异响，说时迟那时快，左肩上被一只大手紧紧扣死，一阵突如其来的急痛让她瞬间泄了力，身体不由自主地往树干上倒去。
紧接着，脚下传来何茂的一声“救命！”何茂倒在地上，死死抱住了她的脚踝。
一切来得太快，宋于微被这股力量拖到了地上，还没来得及做出反应，只听右侧肩膀“滋啦”一声响，一只袖子又被人生生扯了下来！
【小剧场】
程云舟：风风火火，无法无天。
宋于微：宠着呗，还能怎样。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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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009黑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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