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北安难得睡了个好觉。
就算醒来发现自己躺在地上，也问题不大。他翻身而起，一抬头，沈蓝已经在继续实验。
“在研究什么？”他凑过去，可惜本科学的经济，看不懂生物实验。
“与你无关。”
“我好歹要给这个项目投资……”
“需要我写投资申请吗？”沈蓝讽刺道，“休息够了就走。”
石北安不想走。他搞不懂沈蓝为什么讽刺他，但他绝不因此消沉，依旧笑眯眯的：“那就写一份看看？”
“不。”拒绝比之前更干脆，“少赖在这，Alpha。”
是对Alpha这一性别有敌意吗？
石北安挑挑眉，刚想说什么，实验室的门忽然被敲响了。
进门的是个典型的Omega。矮小，白皙，脸圆圆的，带着奶味，看起来弱不禁风，偏偏抱了一大堆东西。门一开，他就往这边倒，东西掉了一地。
“抱、抱歉……”小Omega红着眼圈去捡，白皙的手腕全是坠落物碰出的红痕。
“嘶……怎么让Omega搬这么多东西？！”他赶紧弯腰帮忙捡，下一刻，脑袋挨了一记轻拍。
“让他自己捡。”拿着打印纸的沈蓝冷冷道。
“但是——”
“但是他是个柔弱的Omega。……柔弱？”沈蓝不耐烦地重复，“让他自己捡。”
石北安不得不看着那个Omega一件一件捡起那些杂物放回箱子，勉强地抱着箱子找放置的地方。
沈蓝用起人一点都不客气，指挥对方走来走去放好物品。拿起一叠纸时，Omega不小心又滑了一次，纸张边缘刮破了柔嫩的手指。
信息素的甜香随着血渗出，在房间里散开。石北安立刻退了两步，还好昨天被沈蓝安抚过，他没有太大反应。
“……沾血就不能用了。”沈蓝用力皱眉，“算了，要么你把他带回去？”
“什么？”石北安一愣。
“还能什么，”沈蓝抢过那叠纸，开始自己收拾，“听到你在就巴巴赶过来的，不是挺合适？两个缺信息素不能活的东西正好凑一对。”
石北安眨眼。
他确定了，这人对Alpha和Omega都有敌意。
要谈Alpha和Omega，离不开信息素。
对他们而言，信息素就像个告示牌，时刻提供自己的性别、状态、是否可以生育、有无配偶等信息。他们为异性的信息素喜悦，本能地追随和获取，在他们自己看来，这是充斥着躁动与暧昧的、独一无二的青春。
但不是所有人都有，或是都能感觉到信息素。
Beta几乎都与信息素无缘。在他们看来，这就是一群不知为何突然发疯的傻子，时刻想着排除同性、获取异性，引发的冲突和暴力让人只想绕着走。
只是，这个社会终究是偏向Alpha掌权，对信息素和“火热青春”的鼓吹也就甚嚣尘上。Beta就像这个世界的背景板，负责沉默地看他们发癫。
舆论的弱者总会避免发声。不过石北安熟悉这种想法，因为他从孤儿院时期就有的朋友、他的秘书，就是个可以谈及这些的Beta。
他上下打量沈蓝。比普通Omega高，没有那么柔软，对恋爱明显不感兴趣，不介意与Alpha接触……
但确实有信息素。
他依旧记得对方的气息。此时，对方身上还带着他的、微咸的岩石味。
一个非常特殊的Omega。
“我没有，”旁边的小Omega已经忍不住掉眼泪了，“我、我就是帮忙给实验室送东西……”
沈蓝兴致缺缺地瞥他一眼，又去看石北安。
“……”石北安头大，“那东西送完了，你走吧，记得去趟校医室。”
“手好疼……”
“谁让你帮忙，医药费找谁报销。”沈蓝指着实验室门，“现在。”
他身上有种危险的寒意。Omega还想说什么，看一眼他手里那叠纸，硬生生把话咽了下去，就像那是一叠刀。
沈蓝在离去的Omega背后用力锁上实验室门，一转头，还没走的石北安尴尬地看着他。
两人四目相对，沈蓝扫了一眼屋门，明显不想立刻打开它。
“那我——”
“……信息素发挥作用的流程。”
“什么？”
“我的研究课题是信息素合成的过程中，‘信息素被合成前的存在形式’。是人工合成信息素的前置环节。”沈蓝转着锁头说。那个老式锁头看起来远没有旁边的虹膜扫描可靠，但它转起来很响，咔嚓咔嚓，像一种泄愤。
石北安准确滤出最后一句：“信息素能人工合成？”
“现在还不能。”沈蓝贴着门听了听，确认Omega走远了，这才开门。实验室的门偏厚，开启时显得更沉，莫名令人幻视撬开贝壳的过程，“你该走了。”
“你自己研究这么大的课题吗？”石北安锲而不舍获取情报，“需要人手的话——”
“我的实验室里，”沈蓝用眼角剜他，“不需要别人。”
沈蓝不好搞定，但阶段任务好歹是完成了。
石北安心情愉快地挂号复查。他觉得自己很好，医生也觉得他很好。
用医生的话说，“信息素作用相当出色，真的只接触了一个Omega吗？看来你们很合适。恭喜你，你已经脱离疯狂危险了。”
“那就好……”
“你最好再和这个Omega保持关系一段时间。我额外说一句，最近有个腺体穿刺手术很流行，别做那个。没有正规医院会做这个手术。”
石北安根本没听过这手术，直接过滤后半截，思考前半段。早知道根本不用发生关系，他也不用找沈蓝……但事情已经这样，而且，他对沈蓝的研究很感兴趣。
不如说，沈蓝这个人就透着一种神秘。
石北安抬手闻了闻自己手腕，想分辨那种暧昧的气息。然而那清澈的水流似乎难以撼动顽石，他只能找到驳杂的气息，而非沈蓝。
他的Alpha本能感到焦躁。
他在一个Omega身上留下了痕迹，那对方理当回馈。
而现在，他是那个Omega的投资人，上级，协议对象，以及——
秘书一个电话打断他躁动的信息素。
他是个总裁，意思就是，班是要上的，公司是要管的。
“……行，我最后打听点东西就回去。”总裁认命地叹气，“回见。”
一小时后，石岩集团总部。
“没错，”石北安抬起脑袋，昂首挺胸：“我搞定了！”
“我知道你搞定了，”秘书，“所以收拾收拾，下午两点和南景的孙总谈一下供应链的问题，然后——”
“哎，启航，”石北安坐在办公椅里，双手手指交叉搭在扶手上，整个人向一侧歪，“你说，要怎么讨好Omega？”
“然后和腾飞的刘总……啊？”公事公办的秘书吴启航一个猛抬头，“你小子开窍——啊不是，追Omega？追谁？那个沈蓝？！”
“也不能说追……”石北安有点尴尬，“就是觉得他很讨厌我……”
“你不是搞定了吗？”
“那是用钱砸的。”
“那你砸钱之前问过财务吗？”
当然没有。石北安深吸一口气，抱起双臂，满脸坚决：“这是我的公司！我是这里唯一的董事！我们没有任何其它股东，我想怎么投就怎么——”
“啊不是，我是说他们要做预算表的。”
石北安：“……”
他放下胳膊，讪讪道：“我现在说。合同也得写一下，吴启航——”
他的表情忽然换了。男人拿起笔，就像拿一柄剑，在只有他能看到的地图上开疆拓土。他检阅自己的军队，随即下令：“和腾飞那边的合作，下一步要放缓。他们的生意不干净，趁早抽身。他们那个项目的钱挪出来开一个实验室，放二十个研究员名额，让沈蓝自己挑人。……他研究的那个课题，能赚少说五个石岩集团。”
吴启航一点异议都没有。石北安是个投资的天才——所有人都这么说。他能在成功的项目里吃到最肥的肉，也能在失败的项目里捞到最后一点残渣。九年前，年仅十六便继承海城市石岩公司的石北安是个谁都能试探的孤儿；九年后，二十五岁的石岩集团总裁是海滨省的商业传说，再无人敢对他呼来喝去。
他在空无一物的桌面，用盖着盖子的钢笔画出布局。
“锐锋那边也撤。……他们总是惦记着涉黑。”他用力皱眉，“北区的战事太急了，政府没时间打击暗处的事。商业环境会变得更危险，我们必须回缩。”
“不趁机出击？”
“我们有上万员工。如果北区真的撑不住，高级建材需求会急剧下降，政府的单子也会腰斩，负责高级订单的部门会入不敷出。我们必须对他们负责。”石北安点了点桌面，“优先防止资金链断裂。”
“那沈蓝那边——”
“下一个议题，”石北安抬手打断他，“沈蓝的项目对我们集团而言是个从未涉足的领域，但我不认为他在胡扯。回来之前，我去见了海湾科大的校长——沈蓝的实验室是从天穹拿的投资。”
光是吐出“天穹”的名字，就让吴启航一激灵。
“从天穹医药手里抢项目？！”
“至少这个项目与其他公司无关。”石北安深吸一口气，放下钢笔，眼一眯：“所以！吴启航！怎么讨好Omega？”
“……当商业合作伙伴讨好？”
“差不多吧？”
吴启航一脸“你没救了”。
“沈蓝是我们非常重要的——”
“合作伙伴，我知道。”他干巴巴地回答，“那你买点Omega喜欢的？化妆品？衣服？首饰？甜食？”
石北安在脑子里勾勒沈蓝的脸。然而他想起的是两人相拥时，对方在他耳边一声声叫他的名字。
沈蓝的声音就像清冷的泉水。他给石北安的感觉就是这样：冰一样冷、水一样淡，杂着会刺痛人的针尖，针头涂着恶意与疏离。
甜食……？
也许可以试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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