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已经很久没有做过完整的梦了。
不知道从哪一天开始，睡眠和梦境一起变得断断续续，像被打乱分散的四季，毫无章序。
这是很久以来的第一次，我拥有了一个完整的梦境。
我梦见天空裂开了，一团又一团的燃烧的火雨从天空的裂痕坠落，世界在焚烧。
我和惊慌失措的人群一起在塌陷的街道奔逃。
电线杆被点燃了，噼啪作响的火顺着电线一路燃烧，龟裂的大地流淌着灼热的焰流，吞噬着我四周所有的一切生命。
我终于绝望地意识到，这场火雨是终结世界的末日，我无处可逃。
梦里的我在意识到死亡是一件必然的事情时，居然没有一分一毫的恐慌和害怕。
我闭上眼睛，安详而平静的等待某一簇火焰落在我的身上，点燃我，烧毁我。
所有的声音忽然都消失殆尽，只剩下哔哔剥剥的火焰在燃烧，和远处大厦倾塌的轰鸣。
我站在原地，替死亡默数我生命的倒计时……
三——
二——
一——
一双温热的手从背后捂住了我的眼睛，世界瞬间静止。
天光大亮。
我睁开眼睛，盛夏清晨的日光穿过落地窗，肆无忌惮地倾洒一地。
一只胖嘟嘟的橘猫迈着懒洋洋的步子跳上了床，目中无人地踩着我走过，毛茸茸的尾巴扫过我的下巴。
短腿的柯基傻呵呵的把它的小尾巴晃出了残影，汪汪汪地叫着追着胖橘进了卧室，却半天跳不上来床。
“早安。”
我的幼驯染握着热气腾腾的咖啡，舒懒地倚在门边，低头温柔地望向我，蒸腾的阳光为他橘红色的发镀上了一层金色的雾。
我一定是还在做梦。
这一定又是一场无比逼真的，幻梦。
我小心踱步至他面前，不可思议的用指尖，先是碰了碰盛着咖啡的马克杯。
是烫的。
从马克杯氤氲飘上来的几缕袅袅雾气，满满都是手磨咖啡的香气。
我的幼驯染没有说话，只是垂眸看着我，肩膀微颤，忍笑。
我又用食指轻轻勾了勾他的发尾，微涩而冰凉。
“早安。”他带着笑，低声再一次对我说早安，那一只没有握着咖啡杯的手顺其自然地牵住了我的手。
我湿冷掌心的每一条细腻纹路，都呼吸般感受着从他掌心散发出的温暖热度。
我终于和他对视，望进他澄蓝色的眼底。
一朵云飘荡着游走，跳跃晃动的光线中，我的手指随着光的剪影，一点点描摹他的轮廓。
他有着极为优越的骨相。下颚线流畅锋利，眉眼的轮廓深邃漂亮，当我的指尖触摸到他光洁温热的脸颊肌肤时，他极轻的抓住了我的另一只手。
马克杯被暗红色的重力光晕包裹着，稳稳当当停滞在半空。
他仿佛等待这个拥抱已经很久，在我抱紧他的那一刻，他用力地回抱住我。
他抱着我，一再收紧手臂，生怕我像盛夏的一阵风散开，却又带颤抖，似乎在遏制着想要抱得更紧的冲动，害怕我像好不容易拼凑起来的碎裂瓷器，再一次破碎一地。
是失而复得。
也是久别重逢。
“在那个家伙身边没有好好吃饭吗。”他心疼地轻触我嶙峋的蝴蝶骨，带着热意的指尖轻抚过我不住颤栗的背脊。
“有啊。”我牵扯着唇角，试图复原年少时他所熟悉的笑脸：“减肥大计终于成功了，中也…居然不替我感到开心吗？”
当我吐出他的名字，当那两个音节透过震动的声带真实的在这一刻被我说出口，鼻子忽然一酸，我居然有了落泪的冲动。
这样一个久违的，稀疏平常的早晨，早已被无数更为刻骨更为淋漓的记忆掩埋，而当它真实的重新出现在我的世界——
烤得酥脆的面包片‘咔哒’从吐司机弹出，白瓷盘上摆着已经切好的火腿片、滴着油的香脆培根，蓝莓果酱和黄油分别盛放在两个小碟子里。
胖橘优雅的绕着餐桌走了一圈，跳到了沙发上慢吞吞舔自己的毛。
柯基吐着舌头欢快的从楼梯上蹿下来，又噔噔噔蹿了上去。
咖啡的醇香，面包的麦香和黄油的浓郁奶香混淆着掺在一起，飘散在空气里，每一个呼吸间都满满是食物四溢的香气。
干涩酸胀的眼眶缓缓的盈满了温热的液体，是眼泪模糊了我的视线吗？
他拉着我的手坐到餐桌前，一直到坐下，那只牵着我的手都不曾松开。
就像是他害怕一个眨眼的瞬间，就再也无法握住我的手。
“你是我临死前的幻觉吗？”我望着他的眼睛，一再确定。
他低声笑了，覆着淡淡烟草味的指腹轻轻擦过我的唇：“笨蛋。”
“我不是你的幻觉。”他闭上眼睛，再一次抱紧我，他手炙热的温度透过布料熨帖着我的肌肤，鼻尖轻抵着我的侧脸，他沙哑而低沉的声音带着轻颤飘进耳里：“你也不是我的幻觉。”
就在我们唇瓣相贴的前一秒，狡黠的胖橘‘喵呜’一声瞄准时机，蹭的跳上了餐桌，拱着小脑袋就要去舔黄油，显然觊觎那个小碟子许久。
“诶，它好像不可以吃——”
就在我惊呼出声的时候，我的幼驯染已经面色不善，眼疾手快的把它从那碟心心念念的黄油面前毫无感情的拖下了桌子。
是的，拖下了桌子。
胖橘死死扒拉着桌子的边沿不停挣扎，从喉咙里呼噜呼噜的叫声也从‘喵呜’变成了‘喵嗷嗷呜’。
“喂，你这只蠢猫，吃了会拉肚子！”
吃了一嘴猫毛的干部大人暴躁的把胖橘成功扒拉下来，而我看着他和胖橘别具一格的‘拉锯战’，终于忍不住笑出了声。
一种近乎陌生的喜悦和开怀冲刷着每一根麻木的神经，我笑得肩膀直颤，脸颊都开始发酸。
“可恶，不许笑话我。”他压低嗓音故作凶狠地说，眸底却浮现着笑意，伸手揉乱了我的头发。
——啊，他居然还把手上的猫毛也弄到了我的头发上。
我不可置信地摸了摸沾上了猫毛乱糟糟的头发：“中·原·中·也！”我生气的大声叫他的全名。
就像小时候他不小心打翻了牛奶洇湿了我的漫画书时，同样的语调和反应。
他看着生气的我，依然站定在我的面前，不躲也不闪，只是忽然，笑了。
“欢迎回家，晴子。”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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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9章 【中也卷·第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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