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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第二十章 我可没有脑震荡

关于中国对越南的那场边境战争,石磊的确有太多的感慨。他正是那场战争的亲历者。他想把自己所闻所见所经历的一切写成一部长篇小说《烽火硝烟之铁血征途》;可惜只写了一个开头。

有一天,我问他,“你觉得我们打那一场仗有意义吗?你是不是很想当英雄?”

“你说这话是什么意思?”他说,“我可告诉你,丁仆,想当英雄的人都不在人世间了。”

这话挺刺耳的。“你别以为人人都像你那样!”

“像我怎么了?”我说,“我是没权没势,你用不着提醒我!”

“嘿,伙计,我不是那意思。我是说,关于战争你并不了解。所以,这话题我们还是不谈论为好——”

小雪的身份证正好在那天也办好了。我们来到一家酒吧,服务员把一打啤酒也摆上来了。要是在平常,石磊准迫不及待地仰头干完一瓶——我压抑住情绪,不想对他发火,说:“我不想再听到你老是对我唠叨什么小说创作了。现在,我只希望和你商量一起去武宁为小雪取钱的事。”

突然,石磊眼泪汪汪地站了起来,碰都没碰一下啤酒就走出酒吧。我不知道他是否就这样再不回来了。随他去吧,我正在气头上;我刚才确实冲动,怒气还未全消呢。可一看见摆在他座位上的那瓶啤酒和空空的酒杯,心里还是很不是滋味,这么些年来,我还从来没有这样难受过,我刚才干吗要对它那样呢……他一向都喜欢喝啤酒……这种情况他可从来都没有过的……真他妈憋气。不管怎么说,他确实生气了。

石磊在酒吧门外站了足足十分钟,然后回到桌旁坐下。“得了,”我说,“你站在外面握紧拳头干吗?咒骂我他妈的该死,还是想耻笑我不懂得战争,是吗?”

石磊没吭声,摇摇头:“不,伙计,不,伙计,你全错了,要是你想知道我刚才干吗,我告诉你……”

“那么,告诉我,”我头都没抬,仍喝着啤酒。

“我痛痛快快哭了一场。”石磊说。

“噢,真的,你可从来不哭鼻子的。”

“为什么我就不能哭鼻子呢?”

“你冷血,你只懂得打仗、杀人。”我所说的每一句话都仿佛是扔向我自己的利刃,我把私下里对被自己视为兄弟的石磊的怨恨,一股脑儿发泄无遗。我才知道,在我内心深处隐藏着的这些念头是多么阴暗卑劣。

石磊仍然摇头。“不,伙计,我也是人,我确实哭了。”

“行啦,去武宁你跟不跟我去?”

“嗨,伙计,我说,你对小雪可不是当真吧?如果真要是这样,哪怕赴汤蹈火,我也铁定要陪你去一趟。”

“石磊,我可在当真,相信我。你了解我,你知道,我长这么大,还从没同任何人这么亲密过。我喜欢小雪,可以说她是我可以托付终身的人。当然,毫无疑问我也是她希望所在——”这个冷血战士开始喝啤酒了。“我明白,伙计,我理解,伙计。可无论如何你得听我解释,得相信我——”

“我相信你。就这么着,行吧!”那天下午就发生了这么一件不愉快的事。到了晚上,我们一起来到石磊的住处。我们坐在昏暗的灯光下,一边抽着烟,一边海阔天空地神侃。我们一起讨论文学、哲学等大问题。我们开始谈的只是一些抽象的思想,并为此争论起来;你比如关于生命的意义,他的观点是:你如何看待生命,就会如何表现生命。我提醒他所有的生命都是具有时间性的,这个时间性不是一连串小而不连贯的单位,而是一个连续不断的整体。石磊只好表示认可。于是他又产生了另外一种新的看法,他认为生命和战争一样,都是没有理性和规律的。两人为此还进行了反复讨论。他为了证明自己的这一观点正确,就用实例作解释。我们的讨论被一阵敲门声打断。石磊起身去开门:一个留着胡子,穿着破烂的夹克衫,胡子也没有刮,眼睛红红的小伙子站在他面前。“嗨,是我,石磊。”

“是你啊,狗仂?你怎么知道我住在这?”他叫起来,一脸兴奋。

“哈!这你别问了。我问你,我踩中了地雷,当时就在草地上蹦了起来。你还记不记得这事?”

“怎么不记得?你炸掉了门牙是不是?”

“别再提他妈的什么门牙不门牙了。你救了我一命,当时是你把我拖进了山洞,替我包扎伤口,对吧?”

“是这样。”

“我去梅湾村找覃香艳,是你帮我对付她家的那条大狼狗,对吧?”

“是有这么一回事。我当然记得,不但记得,而且这事又使我想起了另一件事。你那时去梅湾村找覃香艳看电影,可是你怕她家那条大狼狗咬你,就叫上我一起去,负责帮你对付那条狗。结果你们悄悄跑去看电影了,我却守了那条狼狗一个晚上。另外一件事,我当时本来是要告诉你的,可我忘了,现在你一提到,我就……”

“好,这事咱们不提。我现在急需要用钱,借给我。”

“你要多少?”

“两百块。”

石磊照数给了他,虽则他知道这钱永远不会归还。他生来就有这种性格。接着他们开始相互交谈,架着腿坐在床上。我懒洋洋地坐在旁边的一张椅子上观看。

狗仂说:“我路过你们侦察连时,我就想对你说,你那指导员举止怪怪的,浑身上下满是傲气。可就是这个家伙,你还记得吗,他曾亲口告诉我,你头发太长,总有一天,他要亲自帮你剪掉。”

“你是说那个个头挺高,身材瘦长,长着细细的单眼皮的副指导员吗?”

“这我可不清楚。我记得他的脸有点长,下巴内凹,鼻子也大大的。据说他对军事一窍不通。”

“没错!正是他。他叫吕长林,湖南人,入伍前,他是卖衣服的。吕长林在连队,我们也很讨厌他。这人也挺霸道,行事独断专行,容不得人。看哪个不顺眼,即使人家没有过错,他也会找个理由,在全连集合点名时,给一顿臭骂。”

“那你还打算继续留在部队?”

“干嘛这么说?”

“我想知道现在什么事情对你来说是最重要的一件事——”

“我没有想过。不过,让我们问问丁仆,听听他怎么说。”

我终于谈出我的看法:“最重要的事就是什么事情都重要都不重要。狗仂,没有谁知道最重要的事是什么,我们的确知道有地球、太阳,但是我们知道的并不是什么自在的地球、太阳,而永远只是看见太阳的眼睛,感触到地球的手。”

“你真是在胡说八道,你们全搞错了我的意思!”狗仂说。

石磊说:“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不过,咱们得让丁仆把他想说的话说出来。他虽说没有当过兵,难道你不认为他坐在这儿仔细地听咱们交谈,神态自若,显得那么自信吗?丁仆本来可以什么也不说。什么也不愿意说。”

“并不是我不愿说,”我顶了回去,“我不知道你们俩到底在说什么,到底要干什么?我以为在无关紧要的问题上吹毛求疵,是小肚鸡肠。吕长林就是个典型。”

“你说话真让人扫兴。”

“那好,告诉我什么是你最重要的事情。”

“告诉他。”

“不,你对他讲。”

“什么也别说。”我笑了起来。我伸开双臂打了一下哈欠。

“我想睡了。”我说。

“可怜的丁仆,老是睡不够。”

“我认为对你我来说,最重要的事情是:祖国已经很安全了,我们要为自己的命运而战。”

我没有再说一句话,坐在一旁打盹,睡意像一群小蜜蜂那样围着我翔舞。他俩又继续交谈。“我记得,有一次,我去你们连队看你,你那时在连队养猪、种菜——”

“不,石磊,我是在炊事班。”

“我弄错了,我把做饭和喂猪搅在一起了。当时,已到了中午。你打来一碗饭给我吃,我一看,怎么只有米饭没有菜啊;你走进了寝室,你说,‘吃吧,今天连队菜都给分光了。’那意思是没办法,你就将就着吃吧——”

“不,不,不,我没那样想——听我讲完再说,反正我当时也太饿了,我端起饭就大口吃了起来,一吃,才发现,这菜全他妈的在碗底下,比米饭还要多。”

“这下你总能看得出来,我对你特别忠实。可你该明白我的动机,说具体一点,那喂猪、种菜也是事实。因为在连队炊事班是很难立功的,我总得好好表现、表现——别想打断我的话,这你还不明白吗?”

“我不明白!因为我不认为靠喂猪、种菜能种出一个三等功来。当然,我没有指责你的意思,你说是吧……”

“你说的也是事实。猪也喂了,菜也种了,仗也打了,可结果不要说军功章,连参战纪念章也没有捞到一个。那三年真他妈白混了。要不也不至于像现在这样。”

“你现在做什么?”

“响应政策号召,回原籍——广大的农村。但我总弄不明白,这政策为什么对我管用,对别人就不管用。你也知道,在战场,我门牙被弹片炸掉了一颗,不止如此,我还被炸成了他妈脑震荡,晚上经常做噩梦,睡不着觉。为此,部队发给了我一本三等乙级伤残军人小红本。按说回到原籍就可以领取抚恤费了,结果一个子儿也没拿到。人家说这证是假的。有一次,我坐西安至兰州的火车,去甘肃卖米筛,我拿着这本小红本,要列车员按规定给我打折,可人家列车员不干,也说这证是假的。我要他给部队打电话,他骂我神经。这世道真他妈的疯狂、愚蠢、奇怪得不可思议。”

“这事可都是真的?”

“骗你是王八。事实上就这么回事。”

“这真令人难于接受。的确,我们在前线吃尽了苦头,身上都留有战争伤痕,可他们却不能明白这点。不过,尽管如此,我还是很爱我的祖国,现在依然很爱。你说是不是……”就这样,他们一直聊了一夜。天亮时我醒过来,他俩的谈话还没结束,正在争论最后一个问题。“我根本不相信那个叫什么阮有勇的越南鬼子,能用刀把我们战友给杀了。探某那个高地我也到过,有五个突出部。他一个炊事员怎么能冒着我军猛烈的炮火给五个高地送饭菜;并且怎么能杀死我们的战友?”

“听我说,探某、炮台、三三九高地,就像一个三脚支架站立在同登镇的西南面。当我们进攻炮台时,三三九和探某阵地上的敌人就用火力打击我们的背部和腰部,所以第一波进攻我们就被打散了。那个战友被敌炊事员杀死也是事实。不管你相信不相信,现在我得睡上一觉,我知道你有太多的问题,要问我,我只是,只是希望你能明白,不管还有什么理由,我现在真的,确确实实,绝对得睡上一觉。明白吗,伙计,我的眼睛睁不开了,热乎乎的,痛极了,太困了……”

啊,你这小子。”狗仂说。

“咱们现在得睡了,机器该停一停了。”

“不能停!”狗仂大声说,简直是在吼叫了。这时候,楼下开始有三轮车拖着空酒瓶走路的乒乒乓乓声。

“听着,我一举起手,”石磊说,“咱们就停止说话。咱们应该明白,咱们不说话没有别的理由,就是要睡觉。”

“你休想就这样把机器停下。”

“拜托,伙计,我可没有脑震荡。”

“我上午十点就要坐船去武汉,你就不能陪我再聊一会儿。”

“停止转动机器。”我宣布,他俩盯着我。

“他整夜没合上一眼听咱们交谈。伙计,你在想什么?”我告诉他们他俩真他妈的是一对十足的疯子,一整夜我只听见他们谈话,就像一个人看着龙骨水车的转轴那样转动不停。可这架龙骨水车早已摆进了民俗博物馆。他们听着都笑了起来。我用手指着他们说:“你们要是还老这样谈下去,另一个准会也脑震荡。不过我得看看你们到底如何收场。”

我出来赶公交车回到我的住处。东山魁夷笔下写过得像脊梁骨似的纵行在南北长形地带上的庐山山脉,此刻已被朝霞染成一片红色,湿润的气候正伴随着雾和霞,给人一种被抑制的温柔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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