汽车刚刚驶入七角公路收费站，我们又一次被一辆警车给拦住在路中间。一个身材瘦小的警察跳下了车，朝我们走来。他的眼神锐利，神色严肃，命令我们停车。
“怎么回事？”我心中一紧，顿时涌起一股不祥的预感。
“我们正在调查一宗涉嫌拦路抢劫案，你们需要接受调查。”那警察说道，把双手从腰上放下来，显得越发瘦小了。
“拦路抢劫？”我屏住呼吸，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我们三人只是去都昌，怎么会突然和拦路抢劫扯上关系？石磊和刘秋生听到“拦路抢劫”四个字，则是一脸愕然，俩人瞪大了眼睛，仿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是的，没错。”那警察客客气气地重复了一遍，但语气中却带着一丝不容置疑的坚决。他示意我们下车，并让出示个人证件。
“到底是怎么回事？”石磊脸上那副怪模样消失了。他咧开嘴巴，眯缝着眼睛，前额上堆起了皱纹，接着，便哈哈笑起来：“警察同志，你真是太有才了！这么快就让我们这些抢劫犯落网了。佩服！佩服！”
“怎么，你不服？”警察眉头一皱，反问道。他显然对石磊的态度感到不满。
“你他妈的少在这里跟我阴阳怪调！”那名警察突然粗野地吼道：“实话告诉你们，今天上午，有人在北炎被人抢了，村民报案说抢劫者开着一辆挂着G字头的九江车牌的汽车。所以我现在怀疑这事跟你们有关！你嘴硬是不是？这事要真是你们干的，我会让你们吃不了兜着走！”
“可我们没有去北炎呵。”石磊说道。
“去没去可不是你说了算。现在就麻烦你们跟我走一趟。”警察眼皮也没抬，下令说。
我诧异地盯着那警察。只见他像个陀螺似的打着旋，一把抓住车门，将汽车钥匙拔了下来。
“真他妈的瞎□□搞！”石磊在一旁低声嘟囔道，“要是我们把他的枪卸了呢，那会怎样？”
“千万别！”我浑身直冒冷汗地喊道。我知道石磊的性格，他冲动、鲁莽，一旦做出什么过激的行为，后果将不堪设想。那村民连见都没有见过我们，居然蠢到这般地步，怀疑我们抢劫，这种情况我们还真没遇到过。这事真是稀罕，大大出乎意料，我们苦笑了起来，只好跟着警察来到派出所。那名警察让我们蹲在院子草坪上，等他们打电话找那个报案的村民问清楚情况。
我感觉时间就像凝固了一般，每过去一分一秒，不安和惶恐就增加一点。从一开始的震惊，到愤怒，再到无奈，甚至绝望！路止于眼前，我们也只能坦然面对接下将要发生的一切。
就这样，足足等了两个多小时，那警察总算过来告诉我们，“没事，你们可以走了。”他说，“我们从报案人那里了解到，你们的外形和汽车的颜色都跟他说的对不上号，你们不是抢劫他的人。”
“那他看见的车是什么颜色呢？”石磊快活地大声问道。
“白色。”
“白色？哈哈，我喜欢，看来下次我们得开一辆白色的车。”石磊把浅灰色的西服搭在肩上，好像那是一只围巾。他莽撞、粗野。他跳上车，脚尖一踩油门，我们继续上路。很快，和煦的太阳挂在了中天，春风微拂，田园阡陌，凝翠载红，都昌县城的烟云已遥遥在望。
石磊加大了油门，汽车瞬间化身为脱缰的野马，飞驰向前。我们离县城也越来越近了。未进城区，就能看到：整个都昌在鄱阳湖碧绿的湖水簇拥下静静地横亘，城市上空，一片湛蓝。灰色的楼群，像火柴盒一样沿着宽阔的街道，自北向南，鳞次栉比地排开。那些戴着头盔，穿着夹克衫，骑摩托车的小伙子在街道上游荡，他们看上去一个个狂放不羁。政府公务车好像一律都是黑色桑塔纳，那司机（当地人称之为掌握方向的“书记”）也全都是衣着笔挻、一副鄙夷不屑的神态。他们要么抢道行驶，要么冲到我们的汽车前面，要么迎面驶来，在我们周围使劲按喇叭，声音尖厉刺耳，简直让人难以忍受。在一些以碎石铺路的小巷里，手工匠们拎着工具箱，低着头，衣冠不整，穿一双破旧的解放鞋，匆匆消失在狭窄幽暗的小巷深处。一群姑娘则在我们的车前蹒跚走着，没有谁有意打量我们，却好像谁都明白我们是什么人、干过什么事。商店五花八门，出售各式各样的商品。我们向左转入东风大道，发现一幢高大的建筑物之间有一小块既安全又幽暗的空地，我们把车就停庄这儿，车头对着街口，然后去找公共电话，让一个叫邓世明的人过来接我们。
不到二十分钟，邓世明便来到人民广场与东风大道交叉的一个拐角，把我们接走。邓世明住在南门口大街，在一家银行当职员，同一个名叫李青霞的漂亮女孩结了婚。李青霞身材丰满，肌肤白嫩，瓜子脸，柳叶眉，樱桃唇，一副典型的江南美女长相；不过，从她的眼神中可以看出，她对石磊和我们都没有什么好感。李青霞的舅舅在县委组织部当部长，她野心勃勃，一心想嫁给一个国家干部。邓世明是石磊的战友，这小子个头不高，长得结实精干，两眼炯炯有神，一笑起来脸上总是有两个小酒窝。
“哈哈，果然是你呵，石磊，”他大声喊了起来，接着就一把抓住了石磊的手臂，“好久不见，兄弟，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才回来不久。刚从老家过来，顺便来看看王排长的老婆孩子和你们。”
“这俩位是你的朋友？”邓世明微笑地看着我们，“怎么也不跟我们介绍一下？”
“这位是丁仆，作家；他叫刘秋生，海员，两位都是我从小玩到大的好兄弟。”
“你好，伙计，早就听石磊讲到过你。”我一边握了握他的手，一边笑着说。我看见李青霞的眼睛总是在怔怔地望着他，她站在那儿，面无表情。
“兄弟，你还在广西吗？”
“是的。”石磊问他，“其他战友怎么样？”
“不怎么样，大部分战友复员后都在老家务农。”
“你怎么就不回老部队去看看呢？”
“我也想呵，可是没有假期。要知道我们班就有好几个战友牺牲在那里。那时候，他们把我们绑在坦克上开赴战场，真他妈的有意思！”
“是的，”石磊笑着说，“可我没有被人绑在坦克上。”
“那是因为你个子比我大！”邓世明不服气地说，“好了，不提这档子糗事了。比起那些在坦克上被越南人活活干掉的战友，我们还是捡了一条命回来；这不，我们不是又见面了？石磊，说句实在话，你这人很有才华，但个性太强；既然你还在部队，就得要改改你的性格，这对你有好处。”
“不错，兄弟，你说的都对！”石磊说，“我知道我性格不好，但有些事情不单是性格问题，要不现在我还会是一名大头兵？”
“哈哈，你终于肯承认自己的缺点了！有进步，有进步，”邓世明说完就在石磊背上捶了一拳，边笑边嚷，脸颊上那两个小酒窝也随之舞动了起来。“不过话又说回来，兄弟，部队就是有那么一些混账的领导，不要说是你，我三年服役期满打报告申请退伍，还得要去送礼走后门。这些家伙真是太黑了！总是爱在无关紧要的问题上吹毛求疵，总是喜欢给别人穿小鞋，把病态的残忍说成是执行必要的纪律；这算什么嘛？简直是小肚鸡肠！”
“行啦，”石磊说，“这都是现实，我们改变不了。”
“好，好，好，不说这些了，现在，我们找家酒店先去吃饭，下午我再带你去看看王明亮的老婆和孩子，她他妈的可真不容易啊！王明亮牺牲以后，政府一直都说要给她安排工作，可是一直都没有兑现承诺。”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