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岁那年,陆垚被送到了上了年纪的奶奶家里。最开始,还是奶奶在照顾陆垚,过了几年,到上了初中,就是陆垚在照顾奶奶了。做饭、洗衣、拖地,一样样家务都不在话下。
宿舍里四个人,叶心愉、陆垚,还有中文系的金妍和李双双,说定了每周轮流打扫卫生。但只要眼里看到垃圾,陆垚还是忍不住拿起扫把扫了。
在另外两个室友,乃至叶心愉眼里,陆垚是个勤快、爱干净的人,但陆垚知道自己不是的。生活曾需要她如此,有意思的是,当没有人需要她再这么做的时候,她却改不了了。也许,人本来的样子是无关紧要的,一段段经历会将人塑造成新的样子,没有完全可逆的机会。
因为习惯,陆垚所有的衣物都是手洗,从来不去洗衣机房。偏偏那天中午,她想着趁着好天气洗下床单,就抱着盆找去四楼。
洗衣房在一排房间的尽头,快走到的时候,陆垚不由得猛地停下脚步,心里砰砰直跳。
墙后面,有人正在打电话,她一下就听出来,那人正是叶心愉。
“别说了,别说了!你别想控制我!”
叶心愉哭喊着,声音带着嘶哑和颤抖。电话那头不知道是谁,嗡嗡嗡地一直说个不停,直到突然中断。陆垚知道,应该是被叶心愉挂断了。
白天的走廊没有开灯,尽头洗衣房的光线透进来一些,前段亮着,后面一大截却是昏暗得像个深深的隧道。陆垚就站在光与暗的交界处,不知道是前进还是后退。
半堵墙遮住了叶心愉哭泣的样子,只听到断断续续的抽噎声。这声音犹如一次次闷击,将陆垚的整个心挤压在一起,带来一种慢慢撕裂开来的疼痛。
刚被留在奶奶家的时候,陆垚也曾这么哭过。
老人家早早睡下后,偌大的村子仿佛就留下了陆垚一个人,整个世界都好像只留下了她一个人。那时她很想放声大哭,用力地喊着哭,最终却只是捂着嘴流泪,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叶心愉,也是会这样的么?
叶心愉突然走出来的时候,陆垚一下愣住了,急忙侧过身去,却没有躲过一瞬间的对视。内心挣扎了几秒,陆垚快速地擦去眼泪,还是选择回过身来。
“心愉,那个,洗衣机有空着的吗?”
“都空着。”
“你……心情不好吗?”
“嗯,我先回去了。”
一直到下午上完课,晚上去图书馆,一切还是照旧。除了眼睛微微有些肿,叶心愉看起来和往常一样。陆垚犹豫了几次想提中午的事,最终还是把话咽了回去。
回宿舍的路上,晚秋的风已经有了寒意。路灯下的两个人瑟瑟缩缩,几次撞到对方的胳膊肘,不由得相视苦笑。
“你挽着我吧。”
叶心愉笑着说。
“这样暖啊。”
看陆垚没反应过来的样子,叶心愉再次说道。
叶心愉的手臂虽然纤细,却很温热,离近了还能闻到衣物上淡淡的橙花清香。两个冷着的人,靠近了,竟感觉寒意消散了大半。
平时回宿舍的路上,两人可能会讲到最近看的电影和小说,吐槽某个上课的老师或者网上刷到的奇葩事件,聊到各自的家乡和母校。这些平时的话题,这天晚上听起来却都像掩藏心事的伪装。
“你和你家里人关系好吗?”
叶心愉问到这句的时候,陆垚一下就察觉到了和平日的不同。
这才是正题了。
“怎么说呢,”陆垚停顿了一会儿,“不能算不好,但也说不上好。”
“什么呀,废话文学说的就是你了。”
叶心愉用胳膊顶了陆垚一下,哈哈笑道。
“我跟我爸妈不住一起,算是留守儿童吧。留守儿童嘛你懂的,都说是父母为了子女好才出去打工,但子女就算过好了,也跟父母亲近不起来了。这样表面上一团和气,心里面若有所失,真说不上这算是好,还是不好。”
“你们一年很少见面?”
“嗐,现在肯定多了,寒暑假只要我愿意,可以去广州看他们,实在不行还可以视频。”
“他们没要你去广州上大学吗?”
“我就想来上海,他们知道管不了我,也就随我了。”
“真好。”
“我是不是挺不孝顺的?换别人可能会到父母在的城市发展吧?”
陆垚沉默了一会儿说道。
“怎么会。上海这么多打工人,他们的父母不也在其他城市吗?要说不孝顺,那还真非我莫属了。”叶心愉说着又笑了起来。
“怎么会?”
“今天跟我打电话的那个人,是我爸。我是想逃离我爸,才考到这里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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