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真界一直有个不成文的规矩:极恶拜极善为师,极恶将极善收为弟子。
因而当下一届的极善极恶确定之时,就是拜师大会众人齐聚一堂的时候。数百双眼睛会见证极善和极恶的收徒仪式。
明黄敞亮的大堂里,极善身着一袭白衣,纯净如雪,高贵如玉。在外人看来,他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冷若冰霜,似乎对这场收徒仪式有些不满。但其实细细观察会发现,他的唇角微微勾起,挂着极淡的笑意。
他觉得这次收徒很有意思,他对他的徒弟也很有兴趣。
他的徒弟穿着全黑的衣服,正微微抬起头望向他。
洁白无瑕的可爱脸庞上的一双大眼睛透露着几分胆怯,单薄的身体跪立在他面前,竟显得有一分乖巧。
极善嗤笑一声,逗他道:“有没有人说过你眼睛很大。”
小少年微微一愣,放在腿上的手蜷缩了一下。
极善没等他回答,犹自转过身望向站在不远处极恶。
极恶和他向来不对付,见他看过来,眼睛立刻转向另一边,在外人看来,像是对他翻了一个白眼。
极善:“……”
跪在极恶面前的是身着雪白华服的一名清秀少年,面颊白皙,唇红齿白,身姿挺拔如松,俊俏无比。
饶是他平日里有多稳重,现在不免也有些紧张,低着头,拱着的手有些颤抖。阴影中,他好看的眉毛微微蹙着。
旁边响起一声叹息:“唉,造孽啊。多好的一个孩子……”
他身旁的人附和道:“是啊,极善拜极恶为师,极恶拜师极善,这算什么!要我说就应该换一下嘛!祖上这定的规矩,真是荒唐啊!”
又有人制止道:“可别这么说!据说这是一个诅咒……”
“是谁?”
“还能是谁?极恶的祖师爷心血来潮呗!”
极善听着底下的人窃窃私语,入了神。
殿堂下的话语仍在继续,“五年后极善和极恶会打一架,到时又会是一场好戏!”
“当真荒谬!那么他们肯定都不希望自己的徒弟赢吧?”
“那是自然,善恶两方天生相对,谁又会希望对方的力量强大呢……估计这两位都不会认真教徒弟的,毕竟以往皆是如此!”
各方各派也不会置喙,因为大家都心照不宣。
那人疑惑不已:“不对呀,历代的极善极恶都修为高强,莫不是他们自学成才?”
“这其中缘由你细细琢磨。”
那人唔了一声,眼珠转动,低声道:“莫不是……”
“正是如此!”
……
极善听得津津有味,微微弯了弯唇角。他揽袖拿起盘中的朱砂笔,不紧不慢地在面前的小极恶头上画上几笔,一朵漂亮的花纹跃然头上。
“好看,”极善放下笔:“跟我走吧。”
明黄的殿堂门口,一白一黑,一前一后,一高一矮的身影迎着白亮色的日光走出殿堂。
白色的身形清冷,黑色的小身影已经瞧出一分阴郁的端倪。
身后的窃窃私语逐渐模糊远去,“怎么新一代的极善极恶现世如此之早?这两代仅隔了十年,看来这天下要不太平了呀……”
走了约莫十多分钟,到了一座清冷的楼阁之前,牌匾上赫然写着‘栖月楼’三个飘逸的大字。
跟着极善进了楼阁,打量起周围的环境。干净、清冷、明亮,少年抬头望向极善,符合他师尊的风格。
小极恶眼中仍带着一丝胆怯,像是在努力融入一个新的、陌生的环境。
极善摸了摸他的头,直接了当地道:“说说你的来历。”
小极恶低下头:“我来自一个普通家庭,我爹娘被妖魔所杀,我要修习术法,为他们报仇!”
他忽然抬起头,眼神划过一丝阴厉,更多的是坚定。
“好孩子,但你要记住,不要被仇恨蒙蔽了双眼,”极善用手轻轻蒙住他的眼睛:“但愿你坚守初心,不要越陷越深。”
少年愣了愣,握住覆盖他眼睛的手,仿佛在思考他话语的合理性。
极善放开手,问道:“你叫什么名字呀?”
“我叫魏缈。”他揪了揪衣角。
“山在虚无缥缈间,或许这是个好名字,那以后我便唤你阿缈吧!”
魏缈长长的睫毛颤了颤,抿了抿唇,还是张口道:“你叫什么?”
这话听着有点质问的意思,虽然极善不在意,但是他觉得还是有必要提一嘴。
“我姓宁,名清残。不过——你既是我徒弟,应当唤我师尊,直呼我名讳,此为大不敬。”
“如若弟子不敬,当如何?”魏缈看了看他转过去的背影。
宁清残侧首淡淡道:“自然是丢出璟华宫去。”
魏缈忙道:“弟子不敢了,求师尊不要赶我走。”
淡色的嘴唇弯了弯,宁清残摇了摇头,没说话,阔步上了楼梯。
魏缈紧跟了上去,穿过回廊,映入眼帘的是一副恬静的场景,有书桌,有躺椅,往左走拂开青纱是一张卧铺。房屋里的东西都摆放整整齐齐。
简约不失优雅,不是冰冰冷冷的,而是有人气的。
雪白高贵的身影在书案前端坐下来,拿起架上的一支毛笔,抽了一张纸,沾墨开始写字。
魏缈跪立在桌案旁看着他写,蹙着眉。他的爹娘都不识字,他也从未上过学堂,唯一会的几个字都是偷偷学来的,他完全看不懂他在写什么,亦无法评价他字的好坏。
这时有个弟子走过来,恭敬地禀告:“清残师叔,百魔教的人来了。”
宁清残笔下一顿,看了魏缈一眼。
聪明如他,立刻揪住那白色袖子,眨着水灵的大眼睛央求道:“师尊,别赶我走,我不想去百魔教!”
宁清残微微勾唇,转头对那名弟子道:“告诉他,今年玩点有趣的,就不交换了。”他将写好的纸张卷起来放在一个小巧竹筒中,交给那名弟子,“书志,把它放好。”
“是。”那名叫书志的弟子退下了。
窗外日光逐渐模糊,金黄的太阳快要抵达地平线,几只燕子站在高高的树枝上摇头晃脑。
宁清残躺在睡椅上摇摇晃晃,闭目养神。
小极恶则在安置好后,坐在栖月楼大门外的台阶撑着脑袋发呆。
书志踏上阶梯,经过时看了魏缈一眼,便径直去找宁清残了。
宁清残接过他手里的字条,上面写着:“正有此意。”他忍不住弯唇浅笑,几乎能想象出极恶写字时的表情——和他作对的表情。
一旁的书志忍不住问道:“师叔当真要传授他术法?”
“还没想好。”宁清残一脸真诚地道。
书志面露尴尬:“弟子以为师叔早有打算。”
不然也不会留下这小极恶了。
“心血来潮罢了。”宁清残将书盖在脸上。
这么草率?书志抚了抚额,内心对这位师叔有了一分不靠谱的感觉。
宁清残拿起书,微微睁眼。他传授极恶术法可谓是助纣为虐,他将小极恶留在身边为的是看住他,教他做人,引他向善,防止他步入深渊。
同时压制极恶之心的觉醒。
极恶之心一旦觉醒,必定有人遭殃,他要教化、感化他,并寻求数百年来诅咒的破解之法。
不过在外人看来,他这种做法必然是十分荒唐的。
毕竟,江山易改本性难移。
最好的解决之法不过是极善杀死极恶,历年来皆是如此。
话说,极恶应该也不会好好教徒弟吧?
宁清残沉思片刻,把书放回书桌上。
……
接下来几天魏缈一直被吩咐打扫卫生、砍柴劈柴、挑水炒菜做饭,很少见到宁清残。但他知道宁清残全天都窝在房里,或是悠然自得地看书,或是练练字、画些画、弹会琴,又或是在他那张躺椅上靠一天。
魏缈觉得拜他为师简直就是个极大的错误。
别人的师父忙着提升自己和弟子的修为,他的师父表面看着风光霁月,颇有仙风道骨,却每日都在偷闲躲懒。
而且看出来他似乎不打算传授他术法。
魏缈眼眸沉了沉,手上却没停,重复着劈柴的动作。
栖月楼向来冷清,因为宁清残长得一副“生人勿近”的模样,弟子们都不太敢同他亲近,之前洒扫的弟子会偶尔进出栖月楼,现在有了魏缈,洒扫的工作就都由他包了,所以栖月楼目前一共就住着两个人。
当然,有时候书志会过来看一眼,给冷清无比的楼阁带来一丝生气。
这样的日子持续了一个多月。
太阳早已落山,月亮开始升起,隐隐约约地躲在云层之后。栖月楼地势甚高,此刻能感受到丝丝凉意。
魏缈将挑来的水倒进大缸里,借着微光看着清水中倒映的稚嫩面庞随着水波荡漾,直到逐渐平息。
他转身进了厨房,开始生火做饭。
香喷喷的饭菜出锅,他用白瓷碗和盘子将饭菜分开仔细装好,放在托盘中,端起托盘,走上二楼。
宁清残仍躺在那躺椅里,一手执书,一手掖着身上盖着的薄毯。似乎从早到晚未走动过一步。
“师尊,该用晚膳了。”魏缈放下手中东西,立在一旁。
“嗯,”宁清残淡淡道:“出去吧。”
魏缈闻言一动不动,似乎做好了跟他耗的决心,直直盯着躺椅上的人。
“有事?”宁清残放下手中的书,平静地与之对视。
“师尊准备何时教我功法?”魏缈直奔主题,负在身后的双手却不由得绞紧。
宁清残沉吟片刻,开口道:“你可是责怪为师这些日子让你干杂活,而没有传授你功法?”
“弟子不敢,”魏缈抬眼语气坚定:“弟子只是想早日习得高强法术,替爹娘报仇!”
“你的体质异于常人,容我想想。”宁清残骗小孩的话张口就来。
但他没想到魏缈真的信了,心满意足地走了。
不过骗得了一时,骗不过一辈子,他必须得作出抉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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