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斯远的回应总是出乎白伊来的意料。
那人身上带着点魔力,只要她想做,所有的一切都会迎刃而解。
白伊来想,这应该是当初断崖式分手的回应。
安斯远没同意。
想着想着,白伊来鼻子又开始发酸,她终归是看到安斯远的回应才有了点勇气,先前的日子无非是在和父母无意义周旋。
不过,安斯远肯定会夸她,夸她成长了好多,夸她比以前厉害不少。
麦克温女士真的很温柔,也很有耐心,她笑着让白伊来说完她的故事,而后感到不可思议。
“你不认为这只是个巧合,对吗?”麦克温倏尔对上白伊来的眼睛,反复确认她的想法。
白伊来抿唇,视野不经意落在趴在地上的文创产品上,手腕上的银手镯蓦地滑落,卡在掌根。
“是的。”她斩钉截铁道,“是阿远给我的回应。”
提及那个名为“阿远”的人,教授笑意浓郁不少,她不认为白伊来空口无凭编造这种离奇的故事。
她看重安斯远的能力,也偏爱白伊来的胆识,即便在白伊来的父母前,她并没有立场去做什么,至少她可以提供小部分帮助。
“白,我知道你足够优秀,但是这毕竟是我的私心……我想问一问,你有没有留校任教的打算?先当我的助教,之后我会给你相应的推荐名额,你按部就班晋升即可。”
麦克温女士俏皮地眨了眨眼睛,露出八颗牙齿,“这样你就可以超越你的父母,或多或少能让他们闭嘴。”
“等等,教授,你在……”白伊来后知后觉,霍然瞪大眼睛。
“相信我,白,地位和名声能给你带来的好处真的很多,我并不想人才因为家庭原因被埋没,同时……我希望你也不要让我失望,不断给我带来惊喜。”
很多时候,被父母压制惯了,白伊来总是忘记一个底层逻辑。
她被父母压制的原因并不是因为愧疚,而是因为能力不足。
至少来密西根大学留学,在大学里过上丰衣足食的生活,有相当一部分是父母为她提供资源。
她无数次想要强大自我,却总在面对父母是摔跟头,更多时候,是对“强大”这个概念模糊。
白伊来想要强大,并不能像安斯远那样,通过金钱与人脉堆积稳步向上,她有更适合她的方式,走父母的老路,获取超越他们的地位与名声。
她还未体验过手握权威的感受。
但是她知道,权威能改变规则。
“我唯一的要求是,你和你的爱人一起帮助我。”麦克温提出了自己的需求。
白伊来脸上顿然闪现红光,她在教授的话中,找到自己未来的方向。
麦克温注意到白伊来神情的转变,不假思索,“明年开春去中国考察的事情,我会提前安排,白,我希望你能帮助我规划行程。”
“大概在什么时候?”
“明年四月份左右,至少提前一个月就要规划完毕,如果行程复杂,可以推迟到五月份。”
麦克温依旧温和淡然,她眼里只有对中国文化的渴求。
还有,对赚钱商机的贪婪。
美国高层人士大多数是资本家,因此他们不会放过任何一个暴利的机会。
白伊来有点爱上这种思考方式——利益至上,无关其他,只考虑自己的利益最大化。
这也是安斯远的处事风格。
当事事都能联想,才能体现那人对自己影响之深远。
……
安娜堡的冬天是干冷的,没有雪也没有风。
白伊来提交了她这个学期的最后一个大作业,也是她的期末考核指标。
她属于专业对口的学生,上台演讲答辩的经验不少,现在更多了些商人的圆滑,这次期末的成绩,她是A 。
不过拿着好的成绩单给父母看也没用,他们不会夸白伊来的。
有时候白伊来怀疑,父母是不是也无法企及她现在的能力高度,只会说大话。
本来这次白伊来不抱任何希望地汇报自己的成绩,她拿过无数次第一都没能得到父母的夸奖,她宁愿这次再一次得到打压——这样她就有理由以巩固学业为由在校内深造。
“伊来……”许是这学期没整什么幺蛾子,夏家英的语气柔和不少,“我看你最近也挺努力的,我们一家人去新加坡玩一玩?我那边也有几个朋友想要见见你。”
白伊来默默看了目前一眼,毫无波澜。
若是放在别人家里,肯定是阖家欢乐其乐融融的场面,怎么到了她家,只有被欺骗的惶恐。
“就这么办吧,妈。”白伊来微叹,应下请求。
她不想让母亲难堪,尤其是母亲低声下气和自己商讨,必定是隐忍许久,倘若白伊来不给她面子恐怕很难收场。
“还得是我们的乖女儿,老白!收拾收拾,我们一家子出去玩,医生暂时先别预约了,伊来开心最重要!”夏家英大手一挥,叫着白兴业。
白伊来没见过这场面,她的爸爸妈妈拎着大包小包,和她一起和和气气出门旅游。没有KPI的作业,也没有莫名其妙的观后感,实打实地给予白伊来“奖励”。
真是又好气又好笑,她快25岁了,为什么现在才晓得自己的真实情感需求?既然能好好做为什么总是对她施展各种压迫?
白伊来不会对父母的一时友好而心软,唯有偏我来时不逢春的悲叹。
直到现在,白伊来仍然不敢主动联系安斯远,她虽是收到安斯远的讯息,却不敢贸然和安斯远通讯。
偶尔白伊来都神经质起来,觉得父母在她身上安了窃听器。
也或许,她心怀对安斯远的愧疚,对上次的意外耿耿于怀。
在白伊来的记忆中,安斯远一直都在给予白伊来,无论是金钱礼品,亦或是情感需求,甚至一些宝贵的人生道理,她给了白伊来太多。所以当白伊来想到自己父母毁了安斯远的事业时,认为自己是反咬恩人的小人,现实版的农夫与蛇。
安斯远过得怎么样?自己对她说了那么过分的话,她还会理会她吗?如果自己现在鲁莽地再联系安斯远,父母是否还会因此闹得不可开交?
“乖女儿,想什么呢?快点安检吧,你可没带什么违规物品对吧?”夏家英絮絮叨叨的,难得笑得和别家母亲一样慈祥。
白伊来愣了愣,感到陌生,她爸妈打她次数多了,回忆里几乎没有这么和蔼的画面。
也许是有的,但是被各种繁重的任务取代,哪怕夏家英在小时候她的身旁笑得明艳,白伊来只记得伏案写作业的痛苦。
白伊来忽然想起一句话,很适合形容那时的母亲的笑——我的快乐建立在你的痛苦之上。
孩子辛苦学习才能换来父母的欣慰一笑。
行程安排得比较紧,白伊来没和父母闲聊,坐上飞机。一旁,一个穿着学生校服的白人女孩和爸妈碎碎念个不停。
这会儿母亲来劲儿了,行李都没放好,打开话匣子:“哎呦,你看看人家孩子,多开朗啊,还得是美国的孩子,外向阳光!”
白伊来忍住想要翻白眼的冲动,母亲一句话就足以把她的心抛到冰窖里。
她的母亲胜负欲极强,特喜欢把她拿去和别人比较,久而久之,白伊来也受这种思想连累,不得不压榨自己的精力把凡是做得尽善尽美。
“妈,我大了,不是小孩,而且我在学校研究工作也很累,不年轻了,没那么多精力。”白伊来嘴上搪塞着,偷偷攥紧手掌,悄悄观察母亲的反应。
她以前没讲过颓废消极的话,好像都是“我下次努力”“我会从对方身上学习的”之类,纵然白伊来当时将“上进”当作习惯,回想各种场景,依然觉得那时说的都是违心话。
逃避并不可耻,可惜当年她连怎么逃避都不会。
那时的白伊来认为某个方面不如别人是自己的“失误”,失误等同于犯错,而犯错了就不应该逃避。
“哪儿的话,女儿在爸妈心里能不年轻吗?你看看我俩都五十出头,天天站着讲课也不见得没精力,你年纪轻轻怎么就老了,我看你啊,就是缺乏锻炼,体虚。”想来女儿也是和和气气沟通,夏家英没训斥她,选择温柔地劝导。
“请各位乘客系好安全带在位置上就坐,空乘人员会依次检查。”飞机广播声换了好几个语言播报,昭示飞机即将起飞,打断夏家英对白伊来再度施法。
原先买的座位是ABC连坐,白伊来斜前方有个小男孩想坐窗边,她大方地让出自己的位置。
和父母坐在一起简直是折磨,倒也成为白伊来独处片刻的理由。
坐飞机的时间比想象中漫长,白伊来坐在过道,偶尔身边人起身她需要让位。唯恐爸妈监视,她拿出笔记本随意打开麦克温教授发给她的专业论文,美其名曰研究学术,她在工作,实际上是借此寻个清净。
这一招很有效,即便她的父母看得懂那些资料内容,也不能多嘴一句,怕打扰到白伊来。
白伊来暗喜,偷摸拿出手机玩单机游戏。
俄罗斯方块,消消乐,植物大战僵尸,玩一会儿把资料切一页,就如此消磨着时间,后边玩累了,就把笔记本电脑收起来靠在椅子上睡。
美国去新加坡要在日本转机,恰逢饭点,一家人索性在日本的机场附近找餐饮店。
找到一家专门接待旅客的速食寿司店,入座点单。
“我记得我们家伊来从小就喜欢日料,用料新鲜高级,看着也精致,我也挺喜欢的。”夏家英又开始发话。
白伊来有点郁闷,转头看见白兴业皱着眉头吃下生鱼片寿司。
白伊来上了大学才知道,全国各地的美食这么多,尤其是一些地道的小吃,白伊来更偏爱于中餐,和安斯远去了趟北方,她喜欢吃铁锅炖。她也没想到,越是接地气的烹饪方式,越能俘获她的味蕾。
她不挑食,但是尤为讨厌生食,有些沿海地区会吃带血的贝壳,白伊来吃不惯。
以前读书时,她老是被爸妈带去吃日料,同学们还因此很羡慕她,说她家里有钱,过着养尊处优的大小姐日子。
每次有人问起好不好吃,她很诚实,都说不好吃。搞得别人以为她娇贵,吃遍山珍海味嫌弃这里嫌弃那里。
这些高级食品都不如街边叫卖的糖葫芦好吃。
想来,这家中喜欢日料的,恐怕只有夏家英女士一人才对。
白兴业不会讲日料不好吃,即便他拧着眉头吃下那些软趴趴的生食。
好像早些年他在日本授课,回来之后就吹嘘自己很会吃日料,对日本菜系研究多少透彻,白伊来小时候以为父亲很爱吃,可是次次都是夏女士单独带她去,白先生老是以工作推脱。
那会儿她真的以为父亲工作忙,连爱吃的日料都不吃。
思及此,白伊来忍不住笑,她夹了块自己吃不进的生鱼片放父亲碗里,笑盈盈说:“爸,你以前老说日料的吃法,想必你肯定非常喜欢日料,妈说这个好吃,您多吃一点。”
白兴业哪里见过女儿这么体贴,忍着对日料的恐惧,硬是把白伊来不爱吃的生食全都吃光。
白伊来笑着,原来对待不喜欢的事物有这么多委婉的解决方法,不禁鼻子一酸,强忍着眼泪,深吸一口气。
“伊来,你怎么了?”夏家英关心她。
“妈,没事,吃芥末呛到了。”
……
转机后,白伊来无心陪父母周旋,打算靠在椅子上睡一会儿。
其实她一点儿也睡不着,她听着身边有人哼唱英文歌,有小孩在不远处咯咯笑,还有人压抑着不想吵到别人的咳嗽声。
平静的时候,白伊来总想起她和安斯远的时光,她们在国内坐飞机的时候也是这样,听着旁人的喧闹声入睡。
距离两个人上次联系已经过去了一个学期,安斯远的动态没有更新,而白伊来也没有主动联系她。
有关她的品牌,白伊来说不上来,万一只是纪念前女友的名字,故意而为之呢?
也许安斯远心死了。
安斯远从来都不是非她不可,她总是教育白伊来向前看。如今白伊来自己先丢下她,怎么还有胆子妄想安斯远腆着脸来死缠烂打。
安斯远,你愿意等我吗?
白伊来不敢想,也不愿想,只能在悲伤中浅浅入眠。
愿神明听见她的念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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