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想起储物袋中还有几坛酒，心念一动，酒坛出现在掌心，随手揭开酒封，没有酒杯酒碗，便抱着坛子浅酌一口，甜甜的，度数不高，也不醉人。
高处风大，青丝凌乱，她随手清干净地上的雪，靠着石阶席地而坐，一直坐到霞光漫天，昳丽的红光照得满地辉煌，星辰一颗一颗落到天幕上。
有些醉了。
“这酒香闻得老头子我嘴馋，不如分点？”
一道声音出现在观星台边缘，连接着楼梯的位置，黎星原偏头看去，暮色已昏沉，大雪覆满他肩头，她点点头，随手抛出一坛未开封的酒。
来人稳稳接住，抱在怀中，掀开酒封，深吸一口气，“刚酿成没多久，也够香了。”
黎星原笑笑，颜路岐之前酿的，自然没酿多久。
老头猛灌一口，咂咂嘴，走到黎星原边上坐下，“香是香，但差点，还是烈酒更尽兴。”
黎星原没应声，兀自浅酌。
天彻底暗下来，风吹得更大更冷，天上的星星也越来越多，越来越亮，她仰头看，一颗一颗，清晰可见，天幕低垂，近得似乎她抬手就能将那星星摘下来。
美得人想哭。
难怪说这里可以见到九州四海内最美的星河。
“你这后辈怎么不说话，若不是看你与老夫有缘，不然老夫才懒得搭理你。”
“有缘？”黎星原终究没让泪落下，微微转过头瞥见他，神色中已带上几分戒备，真是大意，她差点忘了，这人也是卦师。
更重要的是，方才对方抬手接住酒坛，只泄出几分灵力，黎星原便感知到对方的修为比她强太多。
“呵呵，当然有缘。”那人并不在意她的戒备，目光落到黎星原身侧，“无占，你的剑是这个名字吧，老夫曾经有个法器，也是这个名字。”
“青铜罗盘吗？”黎星原随口问道，仰头灌入一口酒。
可惜了，那法器先是被她击出裂痕，后又彻底报废在天佑山一处，繁华落幕，湮灭不见。
“哈哈哈哈哈……这不就是缘？”
黎星原不置可否。
“前辈在此地多少年了？”
“多少年……”老头半晌没说话，思考了许久才开口，“万年吧，这观星台还是老夫建的，这山的名字，也是老夫取的，记不太清了。”
“嗯？”黎星原有些惊讶，也不知是怎样的心情，脱口而出，“前辈既是卦师，可能算算我。”
“哎哎哎——”老头连连摆手，“不算不算，老夫好久不算卦了，这凡尘俗事都跟我没关系。”
“是吗？”黎星原轻笑一声，又看天幕上繁星闪烁，“前辈这修为，不出山造福苍生简直可惜了。”
“唉，都是当年事了，算到头来，还是错。”言罢，他兀自起身，拎起酒坛便晃着脚步下了观星台。
夜风吹彻，大雪落满身。
黎星原继续饮酒，天上星辰闪烁，直到天边泛起鱼肚白，远远的，地平线亮起光，星辰都褪色，积雪已经盖住无占剑，她终于站起身，手一晃，地上散乱的几个酒坛被收入储物袋中，无占出鞘，抖落积雪，她踏剑而去。
回到暗星城。
收剑入鞘，黎星原落到地上，身上还带着自山巅而来的寒意，正欲抬步进入屋内，却瞥见屠庸站在院子里，脚边放着水桶，正弯腰侍弄花草。
对方也看到了她，眼神一晃，轻轻避开对视。
黎星原继续向屋里走。
“黎，黎星原！”
女修停下脚步，回身看他，屠庸犹犹豫豫，神色惶惑，双臂垂落，手里抓着长柄水瓢，清水一滴一滴落到地上，泥土浸润。
“如，如果朋友快要死了，我可以救他，但是救了我就会死，我该，该救他吗？”屠庸说得吞吞吐吐，垂下眸，乖顺且无助的样子。
黎星原走到他身前站定，敛尽周身寒意，拍拍少年的肩膀，“对你来说，你自己就是最重要的，永远好好活着。”
“真，真的吗？”屠庸蓦然抬头，眼神相交，刹那间，他猛地退后一步，声音发颤，“你，你知道了吗？”
“嗯。”黎星原并不打算瞒他，“昨天那封信里，他告诉了我。”
“他……”
“他本就与药草打交道，你大抵防备松懈，露出破绽，他看穿了，也不稀奇，日后记得小心一点。”黎星原尽量说得随意。
“你不怪我吗？”屠庸颓然将水瓢放进水桶中，溅起一地水花，“他更厉害，能救很多人，还能救你，而我……什么也做不了……”
“不需要你做什么……”黎星原只是轻轻摇头，“也不该牺牲你，人各有命，玩你的去吧，就跟以前一样，将这件事小心藏好，不然恐怕连我也护不住你。”
说完，黎星原转身离开。
“真的吗？你，你真的这么想吗？”
“玩去吧。”黎星原随意摆摆手，下一刻推门进入屋内。
精怪化形艰难，生出灵智更是难得，屠庸看着人高马大，其实按照年纪来算，在精怪中也是个孩子，比起知晓人间世事，更多的是想要活着的生物本能，谁人不求生，这么一个简简单单的要求。
她不需要他多有用，不是非要有用才配活着，人命也不该拿来比较。
“对不起。”屠庸喃喃，立在原地，半晌才重新弯腰拿起水瓢，按照当初颜路岐传授的经验，一瓢一瓢给花草浇起水。
……
大抵孩子心性多健忘，屠庸与黎星原都没再提起那日院中谈话，少年表现地也与寻常无二，一切如常，照旧不修边幅，整天傻乐。
暗星城中风云变幻，魔教刚得了一笔横财，对内各方势力不甚明朗，对外有其他魔修虎视眈眈，覃瑭和柴犴正好趁这次机会清理门户。
符青黛见黎星原几人住的地方不太安全，便给他们重新置办了一处小院，屋内装潢，院中景物，都是按照几人喜欢的样式来，黎星原承了这份情，便在暗星城中安心住下。
除去少了一个人，日子照旧过。
打坐修炼，精进剑术，钻研旁的符箓阵法或者傀儡术，黎星原日日忙得很，有时候还会帮忙处理一些魔教中的事。
大抵是回到了最初熟悉的环境，心底生出安全感，像是落地了一般，不出意外，轻易不会再搬家了，小蛰也变得开心起来，开始放心大胆地跟屠庸走街串巷，逛集市，钻进厨房中捣鼓些稀奇古怪的吃食。
还从柴犴那里弄来了一只白狐狸妖兽，悉心照料。
“姐姐姐姐！快来看！”小蛰从柴犴院里抱着白毛小狐狸跑出来，脚下飞快，直直冲到黎星原面前。
黎星原恰好练完一套剑法，收剑入鞘，有些诧异，“说养妖兽，你还真去弄了一只。”
“柴叔叔送的，他院里有好多妖兽！”
“对啊！天上飞的，地上跑的，他都养！”屠庸也激动，只是柴犴实在小气，院中的妖兽他个个都宝贝得很，只送了小蛰一只，就是不肯送给他。
没事他还能养鸡，他自我安慰。
黎星原看了眼小蛰怀中的小狐狸，通体白色，无一根杂毛，毛发蓬松，油光水滑的，实在好看。
“姐姐摸摸它吧。”
黎星原刚伸手出，那小狐狸精明地很，讨好地蹭了蹭她的手心，她顺势随手挼了两下，手感不错，但对于小动物，她一向不太感冒，很快收回了手，“既要养就好好照顾它，没事多去跟柴护法取取经。”
“放心吧！”
“我也要摸，我也要。”
屠庸刚一伸手，小蛰刷一下转身，偏偏躲着他，“就不给你摸哈哈哈。”
两人又闹起来。
黎星原失笑着摇摇头，自己进了屋中，一眼便注意到案几上放着一封信，法诀做封印，她掐诀打开，覃瑭的声音传出来。
“我守在归一山脚下，如你所料。”
话音落，信纸随着法诀一同溃散如烟。
黎星原眉心一跳。
覃瑭这些日子外出都是为了这事，她忙于修炼，差点就给忘了，如今猜测得到验证……只是，她还没有想好如何做。
“唔——”
胸口骤然一痛，黎星原心中暗道不好，算算日子，毒发就在这几日，没想到来得这么猝不及防，顷刻间痛意蔓延，脚下一软，人半跪到地上。
屠庸和小蛰在院子里打闹，黎星原没有关窗，屠庸先看到她，忙跑进屋里，小蛰也顾不上什么狐狸了，手一松，脚下飞快，紧跟在屠庸后面。
“姐姐！你没事吧！”
“没——”话未说，吐出一大口血。
修为增长，这一次毒发来得比她预料中更凶险。
“我，我马上去找人。”屠庸记得话都说不利索。
黎星原一把抓住他，“此事不宜张扬，告诉青黛就好。”
“好。”屠庸点点头，一溜烟快速跑出去。
小蛰将黎星原扶起来坐到床榻上，指尖积蓄灵力，尝试替她缓解痛意，只是杯水车薪。
有祝长生在一旁守着，黎星原心里也放心些，只是如今暗星城中各方势力诡谲云涌，她不得不防。
“姐姐，好受些了吗？”
“没事。”咬咬牙，黎星原抬手点上穴位，强行压下痛意，额头上汗水大滴大滴落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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