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里,船上点起了灯,站在甲板上,江风如同刮骨一般的寒凉。
从船舱之中传出悠扬悦耳的琵琶乐声,还未听清这奏的是哪首曲子,声音就逐渐被耳边呜咽啜泣的江风,眼前江上一望无际的黑暗所吞没。
卫湛云不知从哪里搞来一壶酒,大摇大摆地走到几人面前,问道:“喝吗?”
乔樾裹紧了披在身上的薄毯,摇了摇头。
融昭和江濯之看着他提着的这壶酒,同样摇了摇头。融昭道:“不必了,多谢卫师兄。”
卫湛云抿了抿唇,正准备将它拿到一边去自己喝时,忽然想起了明月仪。
明月仪此时正将自己今日在船上捡到的这块鱼鳞翻来覆去地研究,也并未注意到卫湛云的问话,直到卫湛云轻拍了拍她的肩膀,她才反应了回来。
明月仪转过头看向他,卫湛云将酒壶拿起晃了晃,“你喝吗?”
明月仪诧异地看他一眼,“你们鸣剑宗竟能够允许弟子饮酒?”
卫湛云一晒,“鸣剑宗宗内有宗内的规矩,我下了山,喝一两口酒也不碍事,他们不会知道的。”
见明月仪这副神情,估摸着也是不会喝酒的了,于是他便坐在了她的身边,拧开了瓶塞,灌了一大口。
明月仪瞥他一眼,目光转而落在了前方的那人的背影上。
睖妆抱着剑,就这样立在船沿,静静地注视着江面许久。
她又转过头,问卫湛云:“难道你就不怕你师姐告状?你们大师姐名声在外,当初我离开明云岛来到这边的路上就已经听闻过了。”
“我师姐是个大好人,不会告我状的。况且退一万步讲,我师姐真告了我的状又如何,他们难不成还会亲自派人下来逮我不成?”卫湛云道。
明月仪嘴角轻抽。
卫湛云换了个姿势坐着,他的酒劲儿也有些上来了,嘴也跟破了洞的口袋一样直落话,继续道:“我师父说了,我们是上沽吝山,进鸣剑宗学习是为了将来有能力能够护佑一方太平的,不是去当和尚尼姑的。”
明月仪逐渐被他这一番道理给说服了,她看着他,思索了片刻,然后点了点头,“嗯,你说的很有道理。”
“那当然。”
卫湛云脑子晕乎着,他摇了摇头,让自己清醒了几分,转而拿起了还剩下的半壶酒晃了晃,自言自语着:“他们这些使蛮力的叔爷们的酒就是烈……”
明月仪斜了他一眼,见他两颊飞起两抹晕红,眼神逐渐迷离,连忙起身坐到了另一边去,生怕他喝多了待会儿会丧失理智,拿着他的长剑乱砍。
远处的江面忽现点点光芒,睖妆极目望去,想着应当是别家的货船。
“你说这方老爷为何要去西境啊?”
几个刚喝了酒的男子摇摇摆摆地出了船舱,就在睖妆不远处,借着酒劲儿开始侃侃而谈起来。
睖妆听见安鸿涛的名字,一动不动,却背对着他们敛了敛眉,仔细去听他们几人的对话。
“谁知道呢?不过啊,”他顿了顿,环顾了周围一眼,发现他们似乎并未被别人注意到,于是只是凑近了那人,压了压声音,继续道,“我有个相好的就在方宅伺候,听她说,方老爷几月之前说有一个仙女一连半个月给他托梦,让他前去西境救她,只要能够救出她,她有重礼相酬。”
他这样一说,听他说话的这人就更加好奇了,到底是怎样的重礼能入得了家缠万贯的安老爷眼中?
于是立即问道:“什么重礼?”
他凑到那人的耳边,不知嘀嘀咕咕说了些什么。
没能听见他们话的睖妆微微垂眼。
那人闻言,抬起头来,皱着眉,纳闷地看他一眼,“莫怕是骗人的吧?”
他撇头“哎”了一声,道:“我就是这么听说的。”
“西境八十一座城,安老爷要去哪座城寻他梦中的仙女?”那人又问。
“似乎是叫什么……白奎城。”
睖妆捏着剑的手指逐渐扣紧。
沉默半晌后,那人仍是难以置信,余光忽然瞥见虎爷朝着这边过来,也不敢再继续讨论这些事了,立即站了起来
“虎爷。”
虎爷瞥他们一眼,轻轻点了点头,对他们道:“时候不早了,快去休息吧。”
“是。”
乔樾冷得打了个颤,她揉了揉揉被冻红了的鼻子,身后睖妆的声音传来:“冷的话就去睡吧。”
睖妆边说着,边坐到了她的身边。
江濯之听见睖妆的话,也转过头看着她。
乔樾在这一瞬间,忽然觉得江濯之的话少了很多。
现实世界中,他并不像如此沉默寡言。
也是在这个时候,她不禁想到了过去,在现实世界的日子。
这不过才穿进来一两月的时间,她就已经忘记了许多现实世界中的名字。
如今坐在这艘船上,听着这些本是书中的纸片人对她所说的话,她竟然生出了一种怀疑。
怀疑自己是不是有一天,会真的永远留在这个世界里。
真烦。
她过去只有在思考自己每日三餐吃什么时才会这么头疼。
乔樾组织好语言,正准备回睖妆这话时,却忽然听见耳边一阵嘲杂声。
此时坐在船上的人齐齐扭头,连天的火光立即照亮了整个江面。
乔樾被火光照亮的眼眸中倒影着眼前这条大船。
不知何时,这条船已在黑暗中接近了他们所在的大船。
卫湛云起身,眼见着这条船上的人手拿着半人长的宽刀,裸着精壮的上身,从船沿一跃跳入水中。
“不好!”他严肃开口,“是水匪!”
他的声音落下,船上的人立即被吓得慌张四窜。
他们都是长年在陆地上住惯了的人,哪有什么经验去对付这样来势汹汹的水匪们?于是只能进了船舱将这事告知安老爷,请他拿主意。
水花四溅,跳入水中的水匪们又从水中浮了起来,朝着他们的方向游来。
融昭拉住一个朝着船舱内跑的男人,问他:“不能让这艘船开快点甩开他们吗?”
明月仪抢道:“不行!这只是一艘普通货船,这些水匪的船不是普通的船,拼速度是拼不过的,况且——”
她往船边靠了两步,看见已经有水匪的手抓住了下层船沿,一个劲儿地向上爬。
“也来不及了。”
明月仪说话间的功夫,已经有人登上船,迎面撞上本船上的人,二话不说,一刀将人砍进了水里。
睖妆紧了眼神,对着卫湛云和融昭说:“护好他们几人。”随即只身跳到了下层船去。
刚扭过头,才发现左右都是水匪,他们刚将挡在自己面前的人砍死,目光一下就落在了这白衣女子的身上,见她手中拿着兵器,没有丝毫的犹豫朝她走来。
他们都是凡人,她自然不能以对付妖物的方法对付他们,若是动用内力,他们根本无法近她的身,但若是用了,威力足以将这条船震成两截,届时不仅是这些水匪们没有活路,所有人都会掉进江里。
左右刀锋逼近,睖妆一手持剑抵之,一手扔出剑鞘,精准地击在了他的手腕上,力气之大。
那人吃痛,一把松开了手中的宽刀,蜷着手指,痛苦地发出一声惨叫。
他手中的这把刀连同船上其他被杀死的人一起落进了水中。
此时已经有水匪杀上了船上层,卫湛云和融昭将船上的其他人护着送进了船舱之中,正当乔樾他们将要进去时,里面的人却将舱门紧紧关上,任凭他们怎么敲门也没有反应。
卫湛云猛砸了两下门,大声喊着船舱内的安老爷,半晌过去了却没有任何回声,紧而又叫了两声他的全名,里面依旧没有回应。
明月仪怒气冲冲,“看样子这姓安的是要舍弃了我们这些在船舱之外的人了。”
若是没有他的命令,里面的人又怎会擅自将舱门关上?
话落,就听见身后刀剑插入血肉的一声,吓得围在舱门口的人霎时屏住了呼吸,回头看去。
融昭将插进偷袭他的水匪的身体里抽出,一脚将他踢到了一边去,转头又见有人举着刀想要趁他不注意之时冲他面前的人砍去,惊得人群慌不择路地四散开来。
刀即将落到那人的头上,他似乎已经是被吓得失去了三魂六魄,只是傻愣在原地一动不动,幸而卫湛云立即闪到了他的身边来,将他强扯到了一边。
他顿时回过神来,劫后余生惊魂未定,还来不及看清到底是谁救了他,就连滚带爬地跑开了。
睖妆在下拦住了大部分水匪,却仍有小部分水匪登上了船上层,好在还有卫湛云和融昭,上层的人几乎没怎么受伤。
折腾了这么久,隔壁大船上的水匪头子见如此之多的水匪都攻上了这条船,却迟迟拿不下,还眼睁睁地看着他们一个个折损,内心不免焦躁起来。
他们看着船上同水匪厮杀的几位白衣人,咬了咬牙。
他打听过了,这是一条陆上一个姓安富户的船,此次是他第一次走水路,船上大多人也没有应对水匪的经验,于是便在这个必经之路上蹲点,就为了能够劫下这条船。
倒不知是在那里还雇了这么几个身后了得的少年人,竟将那船舱里的人守得如此严实,若是再继续拖下去,恐怕会惊动岸上,引来官兵。
但他眼见着自己曾经的兄弟一个又一个地倒了下去,他又心有不甘,思量片刻后,闭着眼打了个手势。
从船上就发射出一团又一团的火球,径直地落在了货船上。
混乱之中,一个女子被人绊倒,旁边堆着的木料接二连三地滑下,乱糟糟地压在了她的腿上,下半身动弹不得,转过头一看,又恰好落了一个火球在这堆木料上。
她无助地哭喊着救命,周围的人却无暇顾及。
卫湛云听见她的声音,目光迅速地穿过人群落在了她的身上,正欲赶过去帮助她,一个火球就直奔向他旁边的人,他只能抬手将那火球斩成了零碎火星,先保护他身边的人。
再抬眼去看那女人时,江濯之已经将那燃起来的木料奋力搬开了。
她撑着地艰难站起,还想感谢江濯之,他却只余下一个身影给她。
卫湛云朝着他的方向过来,“江兄,你怎么在这里?”
“卫大哥,乔樾呢?”江濯之一脸焦急。
刚刚水匪杀上这层船时,混乱与惊慌之中,一转头乔樾就不见了。
“她不是一直跟你在一起吗?”卫湛云一边回话,一边去寻乔樾的身影。
火球如雨一般落了下来,船上已经失火,再过不了多久,这艘船就会彻底被烧得四分五裂,最后沉入江去。
“这可恶的安鸿涛,要是让你们都能够进入船舱,我和师姐,还有融师弟三人,便只需守好船舱就行了,也不知如今在船舱外受了伤的人怎么样了。”
卫湛云怨道,但此时顾不了其他,只能全神贯注地去处理这些火球。
可这终究无法从根源上阻止火势继续蔓延。
睖妆将下层的水匪彻底解决完了后,正要去到上层帮助卫湛云和融昭他们,瞧见这些火球,目光一移,落在了对船上的水匪头子,和他左右一排不断弹射火球的啰啰们身上。
又一个火球落下,直接砸穿了甲板。
没人注意到,一抹白色身影点水而行,杀到了对船上去。
江濯之还在焦急地寻找乔樾,下意识抱头躲掉即将砸下来烧得正烈的木头,微微抬眸,意外发现了缩在远处角落的乔樾。
“乔樾!”他喊了一声。
乔樾闻声,立即伸了伸脖子,缓缓站起身来,去找江濯之的位置。
却在此时,不知船上哪个地方传出一道爆破声后,紧接着船身剧烈地颠簸起来,乔樾毫无防备地往后一栽,后脑勺就磕在了一个木桶上。
疼得她差点原地去世。
正朝着自己这边过来的江濯之却直接跌在了地上,随着船体偏移的方向滑出了几米远,贴在地上的右脸也被擦破了。
乔樾刚睁开眼,便看见了江濯之蜷在地上,于是立即站起身,冲他喊了声:“江濯之!”
此时,乃至很久以后,乔樾都没有意识到这时的自己叫他的名字时是怎样的担心。
江濯之在那一瞬间几乎要失去所有的意识了,听见乔樾的声音后,他才清醒了几分,于是强支起眼皮,牵着右脸火辣辣的疼。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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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章 水匪夜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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