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不其然，次日中午，一场雷阵雨夹杂着劲风，带走了连日以来的酷暑高温。
与此同时，《武魂无疆》的新赛季将至，与新赛季相匹配的版本将推出新的英雄角色，沈清冉所在的整个项目组，都开始了例行加班。
难得的清凉天气里，沈清冉和九九拿着盒饭，朝办公楼走去。
“听老大说，新英雄的美术稿准备交给你来设计，怎么样，有想法了么？”九九问她，“人设和美需我昨天已经出好了，你感觉如何？”
“人设和美需？”沈清冉蹙眉，“我这边还没收到。”
“哎？”九九微微一怔。
就在此时，美术组另一个原画糯米刚好也在等电梯，听到两人的对话，下意识瞥了沈清冉一眼。
接收到对方的眼神，沈清冉只是点头笑了笑，以示友好。
虽然两人表面风平浪静，但实际上，两人算是竞争对手。
——听美术总监的意思，美术组今年升4-3的名额，只有一个。
糯米和沈清冉级别都卡在4-2，而4-3，在猪厂内部，算是专家级美术，在大多数项目里，意味着可以独立带组，属于小组长级别。
因此这次版本赛季新角色的设计，最后谁负责，显得尤为重要。
毕竟很多时候，漂亮的绩效，在任务分配时，就已经决定了。
回到工位，草草扒了几口盒饭，沈清冉正准备问问制作人浩哥关于新角色设定的事，美术总监祁老师突然在群里召集所有原画开会。
因为是猪厂的旗舰项目，目前《武魂无疆》是由美术中心的总监祁老师亲自担任主美，负责整个项目的美术工作，暂时没有原画组长。所有美术的直接上级，就是祁老师。
四名原画跟着祁老师来到预定的会议室，才一进去，就看见制作人浩哥带着九九坐在连接了投影仪的笔记本电脑旁。
浩哥清了清嗓子，开口：“这次我和祁老师召集大家开会，主要是为了讨论一下新英雄玄一的美术设计。”
他看向九九：“九九，玄一的角色卡是你做的，现在就由你来向大家介绍一下吧。”
九九点头，打开人设文档和美需文档。随着投影屏幕的亮起，首先出现在大家眼前的，是玄一的背景介绍。
“从背景来说，玄一是人类与幽族的混血，体内阴阳两气混杂，后来机缘巧合之下，被选作通天教弟子。又因为幽族的叛逃一事，玄一被关入地牢，受严刑拷打，却因此顿悟天道，并成为新任幽族使者。出师后，就一直以幽族使者的身份行走于聚芦洲。至于人设么，经典的美强惨结合高冷神秘男神定位，代表台词是‘天法道，道法自然’。”
简单介绍完玄一的文案设定后，九九将鼠标挪到美术需求上。
“而他的美术需求就是文档上展现的这样，总体要求是一个帅气的道士，核心元素是太极图。因此，文案希望这个角色能够结合一部分现实中道教元素，以符合世界观背景设定，同时方便往后与一些国风IP，比如《异人》、《罗小黑》甚至《狐妖》之类做联动。”
等九九说完，浩哥补充道：“玄一的战斗定位是战略型辅助英雄，适合在三排时当团战的发起者，同时在危急时刻帮助队友撤离战斗。如果是单排，玄一也拥有极强的作战能力，能够召唤飞剑对敌人造成高额伤害，算是我们一次较为突破的设计。”
听完两人的讲解，祁老师点点头，表示自己大概清楚需求的情况。旋即看向四名原画，“大家有什么想说的吗？”
沈清冉率先开口：“我在想，如果是做道士的话，那是要做传统道士，比如《剑网三》的道长，或者《一梦》里的武当门派。还是尝试一下，那种比较新颖一些，更符合当下年轻人潮流的道士？”
“当下潮流的道士？”祁老师沉吟片刻，“冉冉你是有什么想法吗？”
“唔，谈不上大的想法，就是觉得，如果做传统的道士，我们游戏可能无法和其他古风游戏拉开差距——毕竟那种道士大家都已经司空见惯，在人物剪影上，很难做出特色。”沈清冉如实说道。
沈清冉一向以为，对于角色设计而言，剪影是决定辨识度的关键。甚至有的时候，一个角色可以不够美型，但一定要有足够的辨识度。
话音未落，糯米便打断道：“但是九九刚刚也说了，角色定位是帅气道士，核心元素是太极图，我感觉如果要做角色设计的话，还是突出仙风道骨的气质更好，清冷道长的形象也更能吸引女玩家。抓住女玩家，也就相对于抓住男玩家的钱包，哪个男玩家不喜欢带妹呢。”
“糯米的话也有几分道理。”浩哥赞同地颔首。他原本打算将玄一交给沈清冉负责，不过沈清冉在商业化上不如糯米敏感，所以他拉了祁老师讨论后，决定开会听听几个原画的意见和想法。
看出浩哥的动摇之意，祁老师推了推眼镜，沉吟片刻，作出决定：
“这样吧，冉冉，糯米，你们两个本周五之前各出一版角色原画，等交上来后大家讨论决定。”
“至于团子和风哨——”祁老师看向一直沉默的两名新人原画，“你们两个就协助糯米和冉冉，想想武器以及角色技能特效怎么设计，顺便向她们取取经，下次开会，可不能再这样一声不吭了。”
两名新人忙不迭点头，松了一口气。
会议结束，大家各自返回自己的工位，沈清冉正要去饮水机那里给自己倒杯水，突然被人叫住。
“冉冉姐——”
沈清冉回过头，正看见团子抱着自己的粉色KelloKitty水壶，向她讨好一笑。
团子是去年的校招生，人如其名，圆乎乎的脸搭配有些肉的身材，经常穿着一身JK格裙。工作还算认真负责，就是有些嘴笨，不像另一个新人风哨那样会来事，但沈清冉还是对她颇有好感。
只是论角色美术的设计经验，坦诚来说，团子比不上风哨。小姑娘或许是受学院派影响比较深，出来的原画总是有点死板。
用祁老师的话来说就是，技法到位，可惜灵气和巧思不足。
也正是因为这一点，在以985高校满地走，海归精英多如狗而闻名的猪厂，团子压力巨大。
“刚刚我问了下祁老师，他觉得我给你打辅助更好，不知道你……”团子嗫嚅着，生怕沈清冉开口拒绝。
沈清冉想了想，弯起眼睛一笑：“那明天开始，你有什么想法就多和我交流喽，一起加油~”
看到沈清冉明丽如朝阳的笑容，小姑娘感到惊艳的同时，鼻子不由得微微一酸——其实刚刚她有件事没告诉沈清冉，祁老师本想把她分给糯米带，谁知道糯米不愿意，直接要走了风哨。
换而言之，她是被挑剩下的。
不过也是，上次的绩效考核里，她已经背了一个C，再背一次，那就要被劝退了。别说糯米嫌弃自己，她自己都嫌弃。
“好啦，怎么是这幅表情，和我合作不用有太大心理压力。”
随着潺潺的水声，保温杯接满水，沈清冉拿起水杯，走过团子身边时，拍了拍她的肩膀，“别傻站着，赶紧回工位吧，待会我还要麻烦你帮我搜集一些资料。”
团子用力点头“嗯”了一声，努力扬起一个笑容：
“冉冉姐，我们一起加油！”
时间点滴流失，白炽灯的光线明亮如昼，偌大的工作室里，美术组所在的办公区，转眼只剩下沈清冉和团子还在加班。
查了一晚上道教资料和相关美术图，团子累得眼皮打架。她打了个哈欠，保存好电脑文件后，拎起毛绒包包起身。
“冉冉姐，我先走了。你也早点回家吧。”
沈清冉朝着她点点头，“赶紧下楼吧，还能赶上最后一班车。”
猪厂的末班车都是十点，团子看了看手机时间，现在已经九点五十分，于是一通小跑，飞速奔向电梯。
送走团子，美术这边就只有沈清冉一个人。她以手托腮，凝视着团子发给她的资料苦思冥想。
结合古风元素和现代潮流的道士……
数位板上已经有了一张人物轮廓草图，只是沈清冉左看右看都不太满意，扫了几眼参考图后，她再次拿起数位笔，在草图上涂改起来。
不知不觉，就到了十点半，始终没有更好的灵感，沈清冉叹口气，收起数位笔，决定先打车回家。
然而，等她走到办公楼下，才发现曾几何时，又下起了雨。
不仅如此，隆隆的雷声里，雨还有越来越大的趋势，仿佛断了线的珠子，天地都模糊成一片。
沈清冉看了看手机的打车软件，哪怕现在已经是午夜十点半，排在她前面的，都有五十多个人——附近一带的工业园区都是互联网大厂，每逢暴雨天气，打车总是分外艰难，今天自然也不例外。
这也侧面说明，互联网行业的员工，加班有多严重。
沈清冉百无聊赖地靠着回廊的柱子，一边刷微博，一边等排在自己前面的人逐一减少。廊下雨声淅沥，昏黄的灯光照在她身上，映得发丝都泛着淡淡的金色。
就在沈清冉无意中抬起眼睛，想要看看周围有没有同事能顺风捎自己一程的时候，突然和刚走出办公楼的男生视线相撞。
——凌辰？
看到斜靠着廊柱的长发女生，凌辰也是一愣。
从沈清冉的角度看过去，他新剪短了头发，一如既往地穿着公司的文化衫搭配短裤，虽然戴着黑框眼镜，但对于大多数程序而言，依旧属于比较清秀干净的那波。
只是，当初那么热烈认真爱过的人，如今再看，却已经觉得如此稀松平常。
一颗心，甚至，都无法再为他多跳一下。
向凌辰点了点头以示问候后，沈清冉垂下眼睛，继续看手机上打车软件的排队情况。
没想到凌辰忽然开口：“现在这个天气，确实很难打车，我新买的特斯拉就停在园区外面，冉冉，要是你不介意……”
不等凌辰说完，沈清冉耸耸肩，打断道：“我介意。”
她撑开雨伞，头也不回地走进雨里，唯有清晰的声音，自沙沙的雨幕中传来：
“已经分手了，那还是保持一些距离吧。对你，对我，对楚佳，都好。”
凝望着夜色里远去的高挑背影，凌辰眼神晦暗，不自觉捏紧手机，那条“学长我认真想了想，我们还是不太合适”的微信，在荧光屏上闪烁不定。
暴雨倾盆，紫色的枝状闪电喀嚓劈下，如要撕裂漆黑的天幕。
刚走出园区大门，沈清冉就后悔了。
打车软件上，显示排在她前面的还有三十个人，预计要等二十分钟，才能派单给她。
早知道刚刚就不装逼了。
要不……还是回去找凌辰？
毕竟九九也说过：“前任的正确打开方式，不就是需要的时候用一用，不需要的时候丢到一边么。”
然而，这个念头刚一冒出来，就被沈清冉打消。
开什么玩笑，她刚刚那么酷，现在回去岂不是给凌辰脸了？
说不定楚佳还会以为她和自己雌竞，抢这么个糟心玩意儿呢。
她正胡思乱想着，沿着马路漫无目的地向前走。人行道上铺着的地砖有些松动，好几块一踩就是一咕噜水泡，她一双运动鞋直接湿透。
走到十字路口，沈清冉决定，如果再打不到车，她就回园区，大不了在工位凑合一晚，反正旁边也有行军床。
然而，她刚转过身，一声清脆的喇叭声响起：
“滴——”
两盏暖光灯照亮她的周身，一辆跑车在光中缓缓驶来，亮橙色的车身经雨水的洗刷，在黯淡的夜色里分外夺目，仿佛油画里的一抹鲜橙。
——虽然沈清冉平常不怎么关注车的型号，但之前凌辰经常念叨各种豪车，长年累月的耳濡目染之下，她也算了解一些。如果她没看错的话，眼前的车是阿斯顿·马丁DBX707，据说市价三百万左右。
果然这年头开豪车的有钱人，就是嚣张。
话说回来，这世上有钱人这么多，为什么不能多她一个呢？
就在沈清冉准备避开灯光，给阿斯顿·马丁让道的时候，一个熟悉的男声低低响起，尾音微微上扬，莫名缱绻。
“好巧。”苏舜卿摇下车窗，眉梢眼角都是浅浅的笑意，“要我送你一程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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