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珩这辈子死前,曾经认识了一个法号叫不妄的和尚。
这和尚和他说,他上一世是个亡国将军,他的仇家将他大卸八块又曝尸荒野,加上本来就死的冤枉,所以死后也不得安宁,成了个怨气滔天的恶鬼。
温珩问他:“那我为什么现在好好的,这辈子还活得富贵逍遥?”
那和尚笑道,“贫僧不敢说。”
“那你告诉我这些是什么意思?”温珩站在满殿神佛面前,好险才止住要骂人的冲动。
“贫僧有恩要报,所以必须得让你知道前世之事。”
那和尚见温珩转身就要走,忙笑道,“温施主,你别急,我还没说完。”
“不想知道”温珩摆摆手,头也不回。
“敢问施主之所以喜欢到佛堂里来,又不爱礼佛,是否是总听见什么的缘故?”
这一句话成功让温珩停下了脚步。
“你知道些什么?”
“阿弥陀佛。”那和尚双手合十,低头垂眸道,“有人将施主身上万千业障全部转移到自己身上,那些佛堂殿前的细细耳语,想来便是那持续千年的术法,还在不断运行的缘故吧。”
温珩深深吸了一口气,才转头看向那和尚,沉默半晌,才终于憋出一句话,“......那人还活着么?”
“生不生,死不死,那人不在人间也不在鬼界。”
“说人话!”温珩真是受不了这些秃驴,说话总喜欢打机锋、卖关子。
“施主,你可曾听闻摆渡人?”
***
“就是这儿吗?”温珩站在一个漩涡门之前,旁边站着一身黑袍的常佑。
“没错,郎君穿过这门,对面就是‘船坞’了。”
船坞,其实并非停船之地。只是因为摆渡人的职责本就类似船只,所以他们聚集之地,自然也可以叫这个了。
“有这个‘钥匙’,我们可以不用绕路,而直达‘佛龛’所在之地,那里有一阵法,郎君只需将一滴血滴入阵中便能与神佛产生感应,到时将心愿虔诚地在心中默念三下便好。”
“那便走吧。”
......
之前在“金粉梦”里,温珩向常佑问了许多问题。
他头一件想知道的,就是那秃驴究竟去了哪里。
这问题他一早在去“金粉梦”的路上就问过阮娘,她当时面色复杂,但最终却摇摇头说不知。
只是后来知道了这“金粉梦”的东家原来就是那和尚,那他们在不知晓岂不是奇怪的很。
但常佑却也说不知,还说:他们东家的行踪诡秘,是个甩手掌柜,只是走之前嘱托过,若是见着一个身穿白衣、模样好看又才死的青年,一定要请来坐坐。
温珩忍不住咬牙骂道,谁说的出家人不打诳语!说好的来接他,结果愣是影儿都没见着。
长叹一口气,他也放弃再找。
这人生地不熟的,恰好现下又有了一个本地会认路的,温珩决定拜托常佑。
常佑听他说想去佛前恳求当个摆渡人,表情很是奇怪,他垂眸好半晌,才迟疑开口,“敢问郎君,为何执意要做摆渡人?”
“因为......”
其实温珩自己也说不上来。
只是他有记忆以来,自打有一次误入佛堂之后,之后每一次都能隐约听见一个人在陌陌低语些什么。
一开始他年纪小,又不信佛,不认为是佛祖显灵,到以为是什么鬼怪作祟,吓得他哭着就飞奔出去。
只是后来长大了些,却总觉得那里有东西在莫名吸引着他,于是他便习惯了一个人在佛堂待着,也逐渐听清了那人究竟在说些什么。
其实,那人一直念叨的,就两个字。
“晏清......晏清......”
约莫是一个人的名字吧,温珩猜,亲人、挚友或是情人都有可能。
因为这人每念一次,都好像是念最后一次般,小心翼翼又万般珍重。
虽然不知为何能听见这人的念叨,但温珩却觉得这人大概是爱得过于深厚而不敢忘怀,所以即便化作鬼魂都还要徘徊在佛堂前反复吟诵所挂念之人的名讳。
他觉得,这样的人,大概是不可以辜负的.......
和尚说那佛堂里的声音救了他,虽然只是那和尚的一面之词,并且这都是前尘旧事了,但自从想起前世的一些事,他就总觉得自己还有很重要的东西忘记了,所以他对常佑说:
“之所以想做摆渡人,是因为有些事情想记起来,有个人也想见一见。”
常佑听见这话,很是奇怪地沉默许久。
久到温珩以为他再也不打算说话时,他却突然开口----
“想起来了如何,见到了又如何?”
“什么?”温珩一时没明白他的意思。
“没什么,我只是在想啊,被郎君忘了的,约莫也不是很重要吧,否则又为何会忘记呢。”
“重要的。”谁知温珩正色道,“虽然不记得,但我每一次轮回,都隐约觉得漏了些什么,纵使富贵荣华、幸福美满,却总觉得心口那儿缺了些什么。”
这些倒不是骗常佑,尤其是在他在佛堂听见那声音之后,那种灵魂都好似残缺了一部分的感觉都愈发强烈。
到最后,他听见那声音唤着,竟然也会在无知无觉间,莫名其妙的跟着悲伤,感同身受。
他想搞清楚“晏清”究竟和他有什么关系,也想知道那声音究竟是谁。
常佑听了他的话,只道,“无论究竟重不重要,还望郎君记得,常佑已经是郎君的了,郎君便不可以随便就将我扔了,不然常佑便没有家了。”
温珩听了奇怪,“金粉梦不是你的家?”
常佑摇头。
“那你究竟为何会到那儿去当什么头牌?”
常佑神秘一笑,半开玩笑似的道,“等有缘人啊,这下可不就让我等到了么,郎君就是我日思夜想的有缘人。”
温珩:“......”
满嘴跑火车,他们才认识他怎么可能那么快就认定他了?
想来是身世不足为外人道吧。
......
“郎君?”
“嗯?”
有“钥匙”,二人跨过那门,准瞬间来到另一个世界。
这里仙雾缭绕,除了不远处的巍峨殿宇正散发着威严佛光外,四下再无一物。
温珩刚刚就站在这儿发了会儿呆。
“郎君怎么了,是还没休息好么,怎么常佑唤了你这么久你一点反应也没有?”
温珩猝不及防对上一双桃花眼,一时有些怔愣。
看着这双单纯无杂质的眼,温珩又想起,常佑说要和他一起去摆渡人的地盘时他以为他进不去,便问常佑有没有熟识的摆渡人能给他领领路,因为唐桥和他说过,不是摆渡人是进不去那处地界的。
结果常佑却指尖一转,对准自己道,“我就是黑渡,郎君还要找谁?”
想到这儿,温珩无奈一笑,真不怪他。
他印象中的黑渡该是很吓人的,谁知道居然有这么清秀的少年郎干那么凶险的事的。
还这么年轻,看起来不过十四五岁。
想来,是很小的时候便遇到了很可怕的事情吧。
“呵。”常佑又笑起来,“郎君真讨人喜欢。”
温珩心疼完,又面无表情地腹诽:这孩子怎么回事,明明长得端端正正君子模样,穿得也是锦衣华服,看着是金贵养起来的小少爷,怎么沦落到青楼接客,说话还这么轻浮呢?他总觉得哪里怪怪的,别扭的慌。
嘶------
难不成是从小没人疼,做了黑渡后更是被人忌惮没人亲近,性格便有些扭曲了吧。
哎。
常佑眨了眨眼,不懂为何郎君突然叹气。
“常佑啊,咱们也算是熟识了,按照年纪长幼,我大你几岁,勉强也算半个哥哥,你日后有什么心事都可以同我讲,倒不必......咳,学青楼那套。”
“......嗯,常佑记住了。”
不知为何,温珩觉得听完这话,常佑的表情有一瞬间的复杂。
但随即又立马笑起来,“那常佑就多谢郎君了。”
二人迈步往佛殿走去。
走进佛殿,四周墙壁上全是石窟,内里或站或坐有许多佛像,墙壁上也画满了千佛图。
温珩一走进来便感受到了磅礴的业力。
是温和而充满慈悲的善业。
突然,他余光里似乎有波光荡漾。
“这是......”
“这是一方水池,是黑渡们用来消除业障、乞求佛祖保佑的,黑渡斩杀恶鬼,虽说也是诛邪的正义之举,但到底沾染上了不少血腥杀伐之气,也产生了不少业障,倘若不及时祛除,累计过多,轻者导致性格残暴弑杀,重者甚至会直接失控堕魔。”
温珩见那澄澈似无物的水池,表面上却有点点光亮,那光亮的源头......
抬头一看,是一只巨掌。
再往后看,那是佛祖本人的塑像。只见他左手朝上摊开,那点点光亮便自他的手心里源源不断地往下流泻,而他右手则竖直朝外,是一个“朝外推“的手势。
“这是常见的神佛施法时的手势,左手予众生福报,右手驱邪祟鬼怪。”
“所以这满殿善业如此浓郁,皆是来自神佛的手心?”
“正是。”
温珩心想,他从前未曾信过神佛,或许以后信一信也不是不可以?
“不过。”常佑垂下眼眸道,“我可不觉得这神佛就是完全的慈悲为怀。”
嘶----
温珩一把捂住常佑的嘴,“祖宗!说人坏话也别当面儿说啊,也不看看这什么地儿!”
常佑笑起来,呵出的热气全喷在温珩手心。
有点痒。
他连忙撒了手。
常佑颇有些遗憾地扫了眼那双白皙好看的手,嘴上很是熟练地告饶道,“我错了,郎君你别生气。”
“我没生气。”温珩有种带孩子的无力感。
“郎君,前面便是大阵了。”
温珩走进那地上印刻着的大阵。
仔细一看,以他站的地方为中心,周围围了一圈繁复的花纹还有梵语。
“这大阵也不只是佛龛才有,一般而言无论白渡黑渡,若是有任务要做,便会通过此阵传送到该去的地方,只是唯有这佛龛里的法阵还有一个用处,便是和神佛交流。”
常佑继续补充道,“我没有见过自请为摆渡人的案例,所以也不知道具体会发生什么,不过......”
常佑顿了顿,才笑道,“郎君放心,无论发生什么,都还有我。无论你去哪儿,如今的我都可以轻易找到你。”
温珩点点头,随即业力乍现,他往自己指尖一扫----
滴答。
一滴血珠滴落在阵眼。
随即佛光乍现,四周的梵文像是活了似的动了起来。
一圈又一圈的业力像是涟漪似的,有节奏的荡漾出去。
像是大阵有了呼吸。
装可怜的坏小孩没糖吃哦。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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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Chapter 5:佛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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