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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偶遇

上一世,谢平和谢安几次去岑家求岑寂办事,谢宁都跟了过来。有一回谢蝉撞见谢宁在小径上拦住岑寂说话,也不知岑寂说了什么逗趣的话,她听了笑得花枝乱颤的。

那时谢蝉在岑家已经待了三年,彻底明白了自己在名门眼中算个什么东西。她委婉地提醒过谢宁几句,要矜持些。

谁料谢宁听了混不在乎,道:“姐姐为正室,自然要矜持。可我要矜持做什么呢?”

谢蝉那时只觉得谢宁年纪小,不懂事,还很是为她忧心过一阵。直到后来有一次偶然听到岑寂和他父亲争执,岑寂语气很冲地说“我如今只是同她多说了几句话,父亲便如此生气,若有一天我抬她进门,到时父亲要如何呢?”

谢蝉这才明白那时谢宁话里的意思。

正室要矜持,妾室却不必。

因为她是有依仗的,她的依仗就是岑寂。

岑寂对待谢宁确实比对谢家其他人要亲切些。谢蝉一度以为,岑寂会纳谢宁进府。

谢家似乎也是这么以为的,那一年谢宁跑岑家跑得格外勤,就连岑寂的继母张氏都暗示过,她要好好教教妹妹,免得有一天出丑。

不过或许是岑父对岑寂施压,后来谢宁的婚事拖到了二十岁,最终也没有嫁给岑寂。

可是这一世,事情的走向已经发生了偏转。

谢蝉自己不愿与岑寂有牵扯,却拦不住他的有缘人上赶着要嫁他。

谢蝉不无讽刺的想,岑寂,这一世倒是顺你心意了。

第二天一早,陈氏拉着谢平去了知州府邸所在的县城,而谢宁和谢安则在家里焦急地等信。

谢平要谢蝉待在房里别出来,她二话没说就答应了。

她比谢平更不希望自己见到他。

日落时分,家门口传来了动静。只听到陈氏一连声地说“大人请”。

是岑寂来了。

谢蝉听着门外的动静,心情意外地平静。

刚重生的时候,她总想着躲开,不想被岑寂认出来,不想和他有任何瓜葛。可是阴差阳错的,也没躲过去。

或许岑寂就是她迈不过去的坎儿,她怎么努力都是枉然。

既然除她以外的所有人,尤其是谢宁,那般笃定地要攀附,她也就不再多嘴了。

于是她冷眼旁观,就看上天是不是注定了岑寂要做她谢家的女婿吧。

她听到陈氏唤出了谢宁,岑寂与谢宁打了个照面,问了那晚的事,谢宁根据自己看见的一一据实答了。

岑寂似乎没有怀疑,再三道谢,身边的小厮端出银两,陈氏欢天喜地地接过,又留岑寂吃饭,岑寂没有拒绝。

用过饭,岑寂告辞,走前说今日来得急,过几日会再正式登门致谢。

谢蝉知道,岑寂会在三日后再登门,这一次不是要奉上礼金,而是会带着媒人来提亲。

上一世发生过的事情,以一种诡异的巧合在重演。除了当事人之一换了人,其余什么都没变。

岑寂走了,谢家却没有安静下来。一对夫妻和他们的一对儿女,热热闹闹地讨论着,过几日再来的岑大人会带什么谢礼。

等说得尽兴,陈氏突然想起什么,低声跟谢平说:“老爷也别只顾着阿宁。要不,趁早把阿蝉的亲事定了,免得她眼馋妹妹。”

谢平对陈氏一碗水端平的态度很满意,并且对除了银子之外的事情都不大在乎,只不耐地摆摆手。“你看着办便是。”

看着站得远远的,都不来搭腔的谢蝉,陈氏的嘴角牵起了一个心有成算的笑。

这晚,谢蝉一直想着陈氏朝她露的那个笑,没怎么睡着,醒来后觉得嗓子疼得厉害。

等到了去镇上,果不其然,岑大人找到救命恩人的消息已经传出来了。就连烧饼铺子的伙计都在议论,有夸岑大人知恩图报君子风范的,也有感叹救人的是个没出阁的小姑娘,心怪大的。

烧饼铺的东家知道谢蝉就住岑大人出事那个村子,跟她打听,谢蝉只当自己是用针线缝了嘴的葫芦,一问三不知。

她老老实实抻面,擀面,心里盘算着自己还差多少钱能凑到三百文,还有多久可以远走高飞,时间就过得飞快。

谢蝉在这儿干了三年,从和面学起,学到捏面饼、打油、下锅,始终都在跟面团打交道。至于烧饼里头放的馅料,东家从来没让她和另一个伙计插过手。谢蝉没学过怎么做内馅儿,但不代表她没琢磨过。

上辈子谢蝉嫁进岑家后,也有过为岑寂洗手做羹汤的时候。她把自己做面饼的手艺拿出来,又费尽心思调整馅料的配方,忙活了好多天,最后做出来的味道虽然和烧饼铺子的不一样,但也是香气四溢,令人食指大动。

只不过那天岑寂回来只吃了一口就放下了,还说家里有厨娘,不劳烦夫人亲自下厨。

谢蝉一度以为是自己的手艺不好,岑寂不喜欢,后来才在府里听下人说闲话,人家根本不在乎好不好吃,只是觉得大户人家的女眷做烧饼,说出去让人家笑话。

难怪做过一次烧饼后,岑家上下看她,就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的。

这一世,谢蝉虽然不会嫁进高门,但在烧饼铺子里还是干得格外上心。她不想把这门手艺丢了。

去了沂州,肯定不能腆着脸靠舅舅,必定还是要自己想出路的。左右学了做烧饼的手艺,谢蝉就想着,去沂州开个烧饼铺子,过上热腾腾的好日子。

一想到不久后的新生活,谢蝉就干劲十足,连面粉扑到了脸上也没留意。

就在她卯着劲揉面团的时候,一个清冷中带点温柔的声音在铺子前响起。

“劳驾,来两个烧饼。”

谢蝉的手一顿,继而把头深深地低下去了。

东家从她旁边快步走出去,看客人身上穿着官服,便知是贵客。“哟,大人,我这手上都是油……快,谢家妹子,包两个烧饼给大人。”

谢蝉头都不敢抬,欲哭无泪。

这镇子这么大,怎么岑寂刚刚好就来她做事的这家铺子来买烧饼啊!

烧饼铺子开在镇上一条主街道的街角,临近几个县的人都在这条街上往来,可以说是必经要道。所以铺子虽然铺面不大,但位置好,生意一直不错。

平心而论,岑寂出现在这里也不奇怪。

但在谢蝉的记忆里,并没有这么一出。岑寂新官上任忙得很,抽空来两次谢家已经是拨冗之行,哪里还会有时间逛街市。

不过谢蝉心里这么想,面上却不敢表露出来,用油纸包了两个烧饼递过去。

手递在空中,半晌没有人接。谢蝉抬头看一眼,发现岑寂也正在看她。

谢蝉一顿,直接把烧饼塞进岑寂怀里。转身想走的时候,手腕被捏住了。

谢蝉大惊失色,拼命挣扎,不知道的还以为她是被人非礼了。

有什么冷硬的东西被塞进手心,方才还显得有些清冷的声音忽然近在咫尺,在耳畔生出了热意:“姑娘忘了收钱。”

谢蝉僵硬地低头,看到手心里躺着两个铜板。她这才意识到自己反应过度,很不自然地把手掌合拢,轻声道:“多谢大人。”

话一出口,谢蝉才发觉自己风寒甚重,嗓音暗哑。

岑寂的目光一凛,忽道:“方才听东家说,姑娘姓谢?”

谢蝉咳了两声,掩饰自己的嗓音,正要退回案板边上,东家听到岑寂的问话,主动走过来,乐呵呵地应了。“是啊,这是东村的谢家大姑娘。对了,岑大人不是就是在东村遇到的恩人?这位谢姑娘也是东村的。”

“真是巧了。”岑寂慢悠悠地回道,“我听闻,那位恩人也姓谢。”

“是么。”东家哈哈笑了两声,“不稀奇,东村有好几户姓谢的人家,都沾亲带故的,许是亲戚也说不定。”

岑寂一顿,道:“原来如此。”

谢蝉已经退到了东家身后,继续揉面,只是忽然摸了摸手腕被岑寂碰过的地方,不大自在似的,按压了几下,像是要把被攥住的感觉按下。

她始终低着头,没有看到岑寂把一切尽收眼底。

谢蝉这天以为岑寂来烧饼铺子只是偶然路过,第二日则开始怀疑相州知州这个官儿当得是不是太清闲,怎的岑寂傍晚时候又来了。

岑寂照例要了两个烧饼,这回谢蝉没有表现出慌张,神情自然地从他手里接过了两枚铜钱。道了谢,正要走,突然看到岑寂向她伸出手,从她的角度看,虚虚盖过她的鼻尖和嘴。

谢蝉心中警铃大作,又因为嗓子还疼,也不说话,直往后躲,一边心虚地瞟了他一眼。

岑寂却仿佛没察觉到她的不自在,只不急不慢地,从她额发上拿下一小块干菜,徐徐道:“失礼了。”

谢蝉脸色一僵,只觉得双颊发热,也不好再说什么,扭头继续搓揉面团。

岑寂却不走,站着看了一会儿,就在谢蝉想要赶客的时候,突然开口道:“敢问姑娘,可听说过同村一位叫谢宁的姑娘?”

谢蝉迟疑了一下,摇摇头。

岑寂又问:“那姑娘可知同村还有哪些姓谢的人家家中有女儿的?”

谢蝉懵懂地睁着眼,摇头。

岑寂仍不死心,问:“姑娘可有事想同我说?”

谢蝉呆呆地想了一会儿,还是摇头。她又指指手中的面团,朝他憨憨一笑,意思是她还忙着,有活儿干。

岑寂看着这个一问三不知的姑娘,浅浅地浮起一个笑,很慢地道:“我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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