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镜雪接过那件单薄的外衫,却并未披在身上,只垂眸道:“多谢。”
婚期定在半月之后。
本着这人是自己未婚夫婿的想法,这段时间里郁阑珊又陆陆续续去找过阿李,想再问问关于虞镜雪旧疾的事,却不知为何一次也没找到,阿李整个人就像消失在随州了一样。
郁阑珊又问了其他人,连曾经为虞镜雪看过病的大夫都问了,可每个人的答案都出奇的统一:不知道,虞公子从来不说。
郁阑珊就这样歇了心思。
期间郁阑珊听说留仙宗来了几个弟子,目前就在随州城内,他膈应的不行,连门都不出了,就在自家后院逛悠。
虽说从蓬莱回来了,但郁阑珊也没有要消极怠工的意思,他仍然日日早起练剑,练完剑打坐修炼。
只是照样没什么用罢了。
成婚前一天,郁府内上上下下都打点好了,张灯结彩,热闹无比,不知道的还以为这家提前过年了呢。
午后,临近黄昏,郁阑珊吃饱了饭,躺在后院那颗歪脖子树的树枝上,嘴里还叼着根草,闭着眼懒洋洋小憩,美其名曰:凝思。
“喵呜~”
突如其来的一声小猫叫,很轻。
郁阑珊没睁眼,只皱了皱眉。
这地方哪儿有猫,肯定听错了。
郁阑珊没管。
“喵呜~”
这次叫声更大了,大得仿佛在耳边。
郁阑珊一边想着猫会爬树吗一边睁开眼。
还真有一只小猫,雪团似的,卧在郁阑珊旁边的树枝上用圆溜溜的大眼睛盯着他看。
一大一小对视。
郁阑珊坐起来,嘴里的草也呸掉了,向小猫慢慢伸手:“小家伙,你是怎么上来的,这儿离地面可不低。”
小猫好像是听得懂人话似的,也不乱动,乖乖等郁阑珊把它抱过来。
郁阑珊小心翼翼把小猫抱在怀里,手肘一怼树干旋身跳下树来。
“好乖。”郁阑珊揉了揉小猫的头,小猫忽然身子一扭,嘴里叼下来郁阑珊腰间坠着的玉佩,跳下来就跑了。
“哎!那玉佩不能给你!小混蛋,还回来!”郁阑珊立刻反应过来,赶忙去追。
小猫越上低矮的墙头,狡黠地回头一望,两只天蓝色的眼睛眨了眨,像是在挑衅。
郁阑珊气极反笑,跟着越上墙头:“恩将仇报的小混蛋,我还追不上你了?”
小猫喵呜一声轻巧逃走,郁阑珊跟在它后面追。
也不知道怎么回事,这小猫比他一个修士还要灵活,体力还好。
一直追到荒郊野外,天色渐暗,郁阑珊都快没力气了,小猫才停下来,将玉佩放到他身边,讨好地蹭了蹭他的腿。
郁阑珊喘着气捏着小猫的后脖把他拎起来,又气又笑:“小猫你完了,现在讨好我也没用,我要抓你去见官!”
小猫懵懂地眨眨眼。
“这儿!”
一阵急促的脚步声袭来,像是身后有谁穷追不舍。
郁阑珊蹙眉,他记得这个声音,留仙宗里一个嘴臭的王八羔子的。
听声音好像还不止他一个人。
留仙宗与蓬莱岛同是三大宗门之一,另一宗门天巡派隐世不出,修真界便只剩下蓬莱岛和留仙宗分庭抗礼。
而留仙宗的人仗着门内强者多,总是自视甚高,说话还难听,老明里暗里嘲讽他们蓬莱岛的人。
郁阑珊每次撞见都要找人和留仙宗弟子打一架。
但现在就他一个蓬莱岛的半吊子,而那边人看着还不少。
郁阑珊思索一番,带着小猫躲进了粗壮的大树后面。
黑鸦在枯木枝头惊起,夜云衔月而出。
天黑了。
脚步声由远及近,郁阑珊探出半只眼睛。
是一群留仙宗的弟子,目测五人以上。
跑得很急,其中有一个连剑都掉地上了,他却不敢回头捡,神情惊恐,身后像是有鬼在追。
郁阑珊疑惑着,就看见他们其中一个正往自己这跑。
郁阑珊大惊。
人跑到了郁阑珊藏身的树前,只要一回头,他便能看见蹲在树下的郁阑珊。
“噗呲——”
是利剑刺入血肉的声音。
郁阑珊眼睁睁看见一柄剑刺进那人的胸膛,鲜血从嘴角溢出,那人应声倒地。
他的头颅朝着郁阑珊这边,咽气之前似乎还看见了蹲在树下的郁阑珊。
“嗬……嗬……”
他的嘴巴嗫嚅着,眼睛瞪得很大,直勾勾看着郁阑珊,就这样死不瞑目。
郁阑珊流了满身冷汗,脑中一片空白,一只手用力捂着自己的下半张脸,小猫在他怀里很乖,像是感觉到了危险,一声不吭。
显然有人比他更加害怕。
那几个留仙宗的弟子不知被什么东西绊倒,也爬不起来,凑在一起瑟瑟发抖。
郁阑珊头一回遇见这种场面,心脏也跟着急速跳动起来。
他看见那几个弟子不断往后爬,平日里高人一等的傲气消失不见,犹如丧家之犬。
“跑啊,怎么不跑了。”
一道戏谑声音响起,听着尚且年少。
一袭浓重的黑影踱步而来。
长剑划过枯落在地的树叶,发出沙沙的响声,像极了他们的催命亡音。
“结界修好了吗?”
那道声音的主人轻声问。
戳在尸体上的长剑反射月光,郁阑珊看清了那声音主人的身影。
清瘦,高挑,黑发利落冠起,一阵风吹过,黑袍翻卷。
那人背对着他,站在那几个可怜的留仙宗弟子面前。
他把玩着手中染血的长剑,姿态散漫。
像所有暗夜里的杀手那样,黑布蒙着他的脸,只露出那双格外凌厉凉薄的眼。
“别、别杀我……”
郁阑珊听见其中一个留仙宗弟子颤着声音求饶。
“那可不行。”那声音笑道。
郁阑珊呼吸一窒。
一阵夜风吹过。
郁阑珊没看清那人的动作,只知道一瞬之间,所有人顷刻毙命,鲜血溅在树上。
乌云遮住月亮,眼前彻底暗了下来。
郁阑珊指尖掐进了肉里,渗出血迹。
他听见一声低沉的“主君”。
那人的同伙来了。
郁阑珊垂着眸,越是危险的时候反而冷静下来,脑中飞速思索着对策。
没有办法,那人太强了,郁阑珊毫不怀疑,上一秒他起身逃跑,下一秒戳在尸体上的剑就会如法炮制戳在他身上。
只能老老实实躲在树后,放轻呼吸,祈求他不要发现自己了。
郁阑珊不动声色地想着,后颈发寒。
后面两人说的什么郁阑珊已经没心思听了。
不知道过了多久,月光重新洒下,郁阑珊颤颤巍巍去看那截剑身,却猝不及防在剑中对上了一双银色眼瞳。
戏谑,玩味,看他如将死的蝼蚁。
被发现了。
郁阑珊脸色一白,动作比思想更快,抄起怀中的猫就起身向后逃命,他脑中空空的,已经没心情去思考脚下踏着枯叶的声音大不大了。
因为停在这里,最终属于他的结果只有一个——
那就是死。
脚下生风,郁阑珊发誓这是他跑得最快的一次。
可一直到他跑远,回到家中,身后也没人跟上来,像是要刻意放走他。
“主君?”
看着他跑远,属下不解地望向面前黑衣身影。
似乎在不解主子为何会放过他。
明明早在来时就发现了树下的气息,不管不顾,让他看完了全程,却又在最后给予他提示,放他逃走。
这不像主子平时赶尽杀绝的作风。
素白修长的指尖扯下遮面的黑布,露出那张令人惊心动魄的脸。
虞镜雪语带笑意,微微歪头:
“一只鬼鬼祟祟的小猫,不觉得很可爱吗?”
属下更不解。
虞镜雪将染血的剑随手往地上一扔,夜风拂过,月中若隐若现的身姿更为冷肃:“处理干净。”
“是。”属下犹豫一瞬,问:“接下来,主君打算如何?”
虞镜雪步子一顿,那双瑰丽迷人的眼瞳中冰冷的银色转瞬隐匿,换为淡黑。
“成婚。”
——
郁阑珊惊魂未定地翻墙回到院子里,猫在中途跑走了。
抄起桌上的茶壶猛饮了好几杯水,郁阑珊才缓过神来,心脏仍然在跳,像是要钻出体外一般。
追个猫,能碰上凶案现场,自己也真是“幸运”。
郁阑珊脑海中全是方才尸横遍地的画面,执剑的黑衣身影仿佛还在眼前,银色眼眸弯起,笑意冰冷,像是在问:跑啊?怎么不跑了?
越想越觉得惊悚。
随州向来繁荣安乐,百姓安居乐业,偶有外出游历的修士,也多会选择来随州逛逛。
怎么会有人敢在随州旁若无人地杀人取命,杀的还是留仙宗这种大门派的弟子。
郁阑珊想着那人问出的一句“结界修好了吗”,越想越觉得不对劲,琢磨着什么时候把这事传信告诉给他那身为蓬莱长老的舅舅。
洗漱完毕后郁阑珊翻身上床,劝自己明天大婚不要再想了,可一闭眼就是那名蓬莱弟子死不瞑目的模样。
死鱼般的眼睛直勾勾盯着他,似乎在怨他为什么不救自己。
在床上辗转反侧,怎么也睡不着,郁阑珊烦躁地坐起来,靠着墙,就这样睁着眼看着天一点点亮起来。
第二天清早,来给他梳洗的婢女看见他眼底下的淡青惊呼一声:
“少爷!您怎得脸色这样憔悴!您今天成婚啊!”
婢女拉着魂不守舍的郁阑珊急急忙忙坐到镜子前,打开桌上的一个小罐子用手帕沾了沾就往郁阑珊眼睛下面拍。
郁阑珊下意识伸手挡了下。
“哎,不是说好了我不上妆的吗?”
婢女边扑粉边道:“少爷啊,您长得跟天仙似的,这眼底下挂两圈乌青多影响您英俊潇洒的形象啊,就涂两下粉,将您眼底下的痕迹遮住,别的奴婢再不多做!您本来就白,涂这么一点儿看不出来的。”
郁阑珊云里雾里被扑了两下,心想,府里的婢女们性子也太活泼了些。
郁阑珊不习惯别人帮他更衣,把丫鬟们都遣出去,自己摸索了好一会才换好这身大红色的婚服。
婢女进来为他束发。
正红色的婚袍,金线镶边,绣纹繁复,华美又金贵。
衬得少年肤白胜雪,眉目如画。
婢女们在旁边看得连连点头,喜笑颜开。虽说是男子成婚,但严格来说,郁阑珊是“嫁”的那方。
稀里糊涂顶着一方盖头,被推推搡搡出了门。
领着他的丫鬟走到一处便停了步子,低头退开。
浓重的黑影往面前一压,前面站着个身形颀长的人。
郁阑珊垂眸,心跳不知怎得愈来愈快,跟昨晚撞见杀人现场比之有过而无不及。
他听见一道清泠温雅的声音,略带笑意。
“小夫君,手给我。”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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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结婚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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