郁阑珊被这声音蛊惑,迷迷糊糊伸手,指尖触之冰凉。
郁阑珊被冰的一颤抖,这手好凉。
此时不过深秋,虞镜雪手就冻的跟冰块一样,跟郁阑珊温温热热的手掌形成鲜明对比。
郁阑珊又想到了那句“弱不胜衣”,手指顿了顿,细心地和他十指交握,企图用自己体温传给他一些温暖。
虞镜雪感受着指尖的那抹温度,扯了扯唇,没再多言,牵着他慢慢往外走。
郁阑珊平日里无拘无束惯了,到成亲这天反而老老实实的,让拜堂拜堂,让敬酒敬酒,一句话也不多说,乖的跟木头似的。
连郁父都觉得惊奇,认为这孩子终于懂事了。
这场婚事办的盛大,随州所有有头有脸的人物都来了。
而虞家其他人仅仅派人送了个贺礼就匆忙离开了,郁阑珊的舅舅最近在蓬莱岛有很重要的事,走不开,说是等过段时间再亲自来补贺礼。
婚宴觥筹交错,人们推杯换盏。
太热闹了。
虞镜雪在外人眼里永远是温和而疏离的,他坐在那里,没有一个人敢上前敬酒。
“这场婚事不是虞家办的吗,怎么除了新郎官,一个虞家人都没见到。”有不甚了解的人疑惑问道。
他身旁的亲友眼神极快地瞟了一眼虞镜雪,小声同他耳语:“你还不知道吧,虞镜雪克亲,他父母早早被他克死了,他自己也身患重病,说是活不过二十,虞家人害怕,又听闻他命格贵重,不敢慢待,只好把他当吉祥物似的养着,离得远远的。”
“啊,这么可怜,幼失怙恃,如今连一个愿意照看他的亲人也没有,他也活不了两年了,郁家竟也愿意将儿子嫁给这病秧子?”
“喂喂,你小声点。”亲友慌乱道,“别让虞公子听见了,这大喜的日子。”
亲友又瞟了眼远处的虞镜雪,见他没什么反应,这才小心翼翼道:
“当年两家指腹为婚,早早说好了的婚姻,这两年郁家没落,郁成安那老狐狸就等着把儿子嫁过去换取荣华富贵呢。”
“那富贵的不是虞家吗?”那人不解,“虞镜雪既不受宠,将儿子嫁给他有什么用?”
“非也非也,”那亲友显然是知道些许内情的,摆摆手,小声道,“真正富贵的不是虞家,而是虞镜雪啊,可以说,现在一整个虞家命脉都掌握在虞镜雪手里,你别看着人家年轻又体弱,实则这个外人眼中衣不染尘的虞公子才是手握权力的那个。”
“这又是为何?”那人一头雾水,“一个病秧子,如何能……”
“哎呀!”亲友打断他,“你就想,不说随州,这整个神御朝的人,提到虞氏,最先想到的是谁?”
“雪骨梅魂虞镜雪啊!”亲友抑制不住叩桌。
“是……好像是……”那人想明白了关键,心底一寒,再看虞镜雪就不复往常那般温和煦雅。
如果没点手腕,在虞氏这种世家大族,群狼环伺之地早就被啃得连渣都不胜了,怎么可能还会有名动天下的机会。
虞镜雪心思深沉,手腕了得。
亲友喝了口酒,道:“这随州城内,谁见了虞镜雪不恭恭敬敬客客气气叫一声虞公子?我啊,奉劝你以后对虞镜雪客气些,别总是病秧子病秧子地叫,虞家要是想查,你家祖宗十八代都能给你翻出来。”
“且看着吧,若是这郁小公子争气,等着他的就是数不尽的荣华富贵。”
那人不敢再多说了,只好闷头饮酒。
灯火璨然,虞镜雪意兴阑珊地轻叩茶盏,听得有些想笑。
时间也差不多了,他起身,在众人隐晦的目光下缓步走向后院。
室内烛火摇曳,细香自鎏金博山炉中升起,轻烟似的,衬得这本就华贵的内室宛若仙境。
郁阑珊坐在那床上坐的屁股痛。他想,你说虞镜雪这么体弱,怎么不铺厚点儿的床褥?
耐心一点点告罄,郁阑珊刚想伸手把这烦人的盖头掀开,就有人先他一步,用冰凉的玉如意挑开了盖头。
眼前蓦的一亮,郁阑珊下意识抬头望去,却撞进一双带着笑意的眼。
虞镜雪俯身,青丝自他肩头流泻,墨发雪颜,大红的婚服并未抵消掉他身上浸入骨髓的冷感,仅仅给这向来儒雅的人带来一分恣意。
郁阑珊呆了一瞬。
虞镜雪看着他这副呆呆愣愣的模样,心中莫名异动,偏头咳了两声。
“怎么了怎么了?”郁阑珊见他咳嗽,也不发呆了,赶紧站起身扶着他的手腕,关心道。
“无碍,来的时候吹了点风罢了。”
郁阑珊皱眉,“快来坐下,盖被子。”
郁阑珊急急忙忙把他扶到床上坐下,又掀起厚重的被子裹在他身上,动作很轻,很小心,像是在碰一件易碎的琉璃。
虞镜雪看着他如同忙忙碌碌的小仓鼠般为他忙前忙后。
忽地开口,玩笑一般:“郁小公子这般心善,遇见病弱之人便想着多加照看,当真是菩萨心肠。”
郁阑珊没听出这话的意思,手里还拉着那一截不听话的被子,不假思索道:“力所能及处便帮一帮嘛,也不费我什么事。”
虞镜雪没什么表情地垂了垂眼,心想:
这人太过热烈,普照众生的阳光还真刺眼。
“哦,对了,虞公子,我想跟你说件事的。”
郁阑珊忽然想起来,神情严肃地与他并肩坐在床边。
虞镜雪仍然垂着眼:“郁公子请讲。”
“嗯,就是,你知道我是蓬莱山的修士吧。”郁阑珊的语气轻快起来,无意识晃了晃垂在床下的腿。
虞镜雪偏头看他,眼神平静。
“知道。”
“我迟早有一天会回到蓬莱山的。”郁阑珊想的很简单,自己这趟下山只是为了完成他娘的遗愿而已。
两人的母亲是关系要好的手帕交,阴差阳错定了这门亲事,十几年见两人从未见过,更别提有什么感情,自己又一心修道,迟早要跟他舅舅回到蓬莱。
这段婚事本就当不得真,所以他希望虞镜雪能答应他,等过段时间就和离,回归正轨。
虞镜雪“嗯”了一声,语气平静,“我知道,郁小公子天人之姿,怎么可能一辈子困在我这个病秧子身上,左右我活不长,待我身死那天,去留随君。”
郁阑珊被他这平静中带着自轻自弃的语气惊道,赶紧说:
“欸,你别这样想,我不是这个意思。”
郁阑珊认真解释:“我只是想,我们之间本就没什么感情,会成婚完全就是因为那场意外的约定,反正我们之间也没什么感情,不如过段时间就和离,然后桥归桥路归路,不再打扰彼此的生活。”
郁阑珊想了想,又道:“你不要自暴自弃,你的病总有一天会治好的。”
烛火明明灭灭,虞镜雪眼神不明。
“你就那么确信,我的病能治好?”
郁阑珊心道他不确定,但总不能把人往消极的方向劝不是?
他想了想,说:“如果凡间没有的话,那修真界呢?修真界很多宝物的,蓬莱岛灵药仙草很多,我可以替你找找,看看有没有能治你病的。”
“我会尽力替你医治的。”郁阑珊道。
虞镜雪忽然笑了声,目光落在他眸中,带了丝微不可见的嘲讽:“郁小公子,你连我生的什么病都不知道,就说要替我治病?未免太过不自量力。”
郁阑珊眨眨眼:“那你现在可以告诉我你生的什么病了吗?我问了好多人,他们都不知道,你一直不说,不说我们怎么替你治病?”
语气轻软,像是在哄劝。
“生病了就要治嘛,不要讳疾忌医。”
“你……”虞镜雪看着他那双澄澈的眼,难得一顿,失笑。
“郁小公子原是在套我话。”
郁阑珊抿唇笑了笑,没有回答。
“夜已深,还是早些休息吧。”
虞镜雪没有想说的意思,只转移话题道。
郁阑珊早有预料地叹了口气,“哎,你好难劝,好吧好吧,先睡觉。”
虞镜雪不置可否。
“我睡哪啊?”郁阑珊看了看这周围,连个软榻都没有。
“郁小公子睡里侧吧。”虞镜雪声音温和。
“啊?我、我们睡一张床吗?”郁阑珊睁大眼睛。
虞镜雪和衣躺在外侧,不答。
“那,那也行。”郁阑珊硬着头皮。
反正成了婚的,名正言顺!
郁阑珊小心地越过他躺在里侧,跟虞镜雪挨着的那一边胳膊都是凉凉的,鼻尖充斥着淡香,好闻。
郁阑珊盯着天花板看,在想这人夏天是不是可以当冰块儿使。
郁阑珊向来随遇而安,也不怎么认床。
虽说身边躺了个活生生的人,多少有点不自在,但烛火昏暗,又实在温暖。他昨夜就没睡,侧身看见虞镜雪的身影竟觉得有些安心,不多时便迷迷糊糊睡了过去。
蜷着身子,侧对着虞镜雪,双目轻阖,长而翘的睫毛投下阴影,落在瓷白的脸上,睡颜安静,像某种小动物。
虞镜雪看了他很久,忽的伸手,白光一过,食指便渗出血迹。
虞镜雪将那抹红点在郁阑珊额间,移开指尖。
那白嫩的额间便多了一点鲜红的印记,无端显得妖冶。
喜烛忽灭,郁阑珊身旁燃起青蓝色的幽火,舔舐着安睡的人,在虞镜雪安静而专注的目光中将他带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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