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谬。
荒谬啊老天爷!
这不是真的,这应该不是真的吧?
郁阑珊不可置信地看向床上的虞镜雪,求证一般带着莫大的希冀问:“虞镜雪,你方才听见了吗?我们……好像……”
他咽了咽口水,语气艰涩:“我们是不是,稀里糊涂地结了个什么契约?”
“什么,共生契还是生死契来着?哈哈,我有点没听清,应该是我听错了吧?我感觉你应该没听到……”郁阑珊脑子逐渐混乱,他自言自语,“是不是因为我两天未眠,疲惫不堪,所以出了点幻觉,听错了?”
虞镜雪在他的眼神下沉默良久,声音暗哑:“抱歉。”
郁阑珊哈哈笑了两声,“道什么歉呀,都说了是在做梦了……”
“我觉得应该是我太累了,我可能需要去睡一觉。”
即使虞镜雪双目不能视物,他也能感受到少年现在的状态。
一定是茫然的,呆滞的,难以置信的。
他那双眼尾总是微弯,笑起来明媚澄澈的双眼中应该充满了不可置信,琥珀色的瞳孔会微微失焦,因为突如其来的惊吓而混乱地自言自语,嘴唇或许会因为惊吓而发白。
嗯,总之很可爱,虞镜雪想。
会因为将要死亡而感到害怕,怨恨他吗?
虞镜雪实在很想知道。
人性本恶,在善良无私的人也会有怨怼自私的那一面。
眼睛被锦缎覆着,虞镜雪便用神识去探寻。
他看见少年眼神恍惚痛苦,似是不可置信。
事实上,郁阑珊确实是很痛苦,但他痛苦不是因为怨恨责怪,而是因为——
他还没有筑基。
天啊,郁阑珊悲痛抱头,因着这个姿势,他又在右臂内侧发现了一个崭新的图腾。
——是那张共生契符纸上的并蒂花图腾。
并蒂花啊并蒂花,一体双生啊!
他当时怎么就没想到呢!
郁阑珊愤怒地想:我为什么这么倒霉啊!!!
他两个月之前才跟舅舅打的赌,说他二十岁之前肯定能筑基,当时舅舅逮着他好一顿嘲讽。
而现在呢?出师未捷身先死吗?
虞镜雪今年多大来着?十八?那意思就是说他只能活两年了???
不!他不相信!
郁阑珊脑袋一片空白,现在只想上床好好睡一觉,让这场噩梦快点过去。
他来到床边,也不顾挡在床沿的虞镜雪,脱了鞋就往床上跨去。
虞镜雪神识感受到他来到自己面前,有些不明所以。
他甚至以为郁阑珊生气地要对他动手。
然而郁阑珊只是一声不吭地从他身上跨过去,钻进被子里躺平,闭上眼。
然后……
就睡着了。
甚至没有多问虞镜雪一句。
现在不知所措的变成了虞镜雪。
虞镜雪看着对方熟练躺平闭眼,放松呼吸,别说怨他恨他,就连一句质问也没有,睡得很安心。
“……”
虞镜雪沉默。
他静了一会,仅仅在这一盏茶的时间里,对方就已经睡熟了。
郁阑珊喜欢侧睡,虽然性子跳脱,但睡相极好,不会乱动。
他眼底下有一圈很淡的青,指尖还有一道不甚明显的伤疤,凌乱的血迹干涸,凝在掌心。
样子很是憔悴。
虞镜雪忽然就很想触碰他。
依旧冰凉的手指轻点在疲惫的脸上,再划到他精致眉眼。很熟悉的温热。
郁阑珊下意识缩了一下。
带着血痕的手无意识去赶,郁阑珊碰到虞镜雪冰冷的指尖,似乎觉得凉快,就直接塞到了脸颊下面垫着。
明明才刚认识几天,就毫无防备的依赖。
真蠢。
虞镜雪想。
他施了个净身术,染血的素衣立马变得洁白无尘,郁阑珊掌心的血迹被清除,甚至连那微不可察的伤痕也立马痊愈。
虞镜雪没有抽回手,平静地躺下身。
——
郁阑珊最近实在疲惫,这一觉睡了很久,迷迷糊糊睁开眼,脑子还没清醒,就看见一个白锦覆眼的大美人站在床边。
“郁小公子早。”虞镜雪语气平淡。
“……早。”郁阑珊从床上坐起,记忆慢慢回笼,他想起了昨日与虞镜雪签定的契约。
撩开手臂上的衣袖,一株并蒂花清晰地印在他手臂上。
好吧,不是梦。
他真的跟他的病弱夫君签订了共生契约。
郁阑珊忧郁之际,虞镜雪开口了。
声音一如既往温和清泠,却又带了些愧疚。
“郁小公子,昨晚是我之过,没有弄清那些符纸的具体功能,我不该让你涉险。”虞镜雪那对漂亮的眉微蹙,道,“日后无论是奇珍异宝,还是符咒灵器,只要郁小公子需要,我必竭尽所能为你搜寻,聊作补偿。”
“在我命尽之前,会尽力解开这共生劫。”
郁阑珊一觉睡饱了,心情不算差,闻言,他笑了一声:“要是没能解开呢?那我都要死了,还要这些宝贝有什么用。”
“那郁小公子想要什么?”虞镜雪询问。
郁阑珊叹了口气,扯住虞镜雪垂下的衣袖,晃了晃。
“想要你别那么悲观啊,”他说,“能不能活着是一回事,认不认真活着也是一回事,左右现在我们的生死绑在了一起,所以你哪怕是为了我,也要认真活着,好吗?”
“听你每天说什么命不命,死不死的,我现在都要吓死了诶。”
“我不想死嘛。”
郁阑珊摇着虞镜雪的衣袖,眼神无辜。
虞镜雪感受到衣袖的轻微晃动,沉默半晌,问:“若是你呢?”
“若是不久于世的那个人一开始便是你自己,你也会这么想吗?”
郁阑珊想了想,说,“那我可能还是会挺伤心的,虽然我倒霉,但是活着还是挺好的,所以我还是会好好过日子的,至少在最后的时间里,不要留下遗憾吧。”
“……”
虞镜雪点了点头,“我知道了。”
郁阑珊拍了拍他的肩膀:“你答应我了啊,不能食言。”
虞镜雪嗯了一声,又道:
“蓬莱山传信来,说是你舅舅三日之后会到达随州。”
“我舅舅?”郁阑珊眼前一亮,“他事情都处理完了吗?这么快!”
郁阑珊翻下床,大红的衣衫凌乱,长长的一截墨发披散,十分随意。
“郁小公子似乎与令舅关系极好。”虞镜雪道。
“是啊,毕竟我是他带大的,虽然不是亲舅舅,但是我和他感情很深……你别叫我郁小公子了,都成亲了,听着怪别扭的,叫我阑珊吧。”郁阑珊困意未消,语调慵懒地说。
虞镜雪微笑:“好,阑珊。”
郁阑珊看着他眼睛上蒙的白布,问:“你的眼睛什么时候能好?看得见路吗?需不需要我给你找根棍子?”
“不必,”虞镜雪回答得很快,“并无大碍,过两天便好了。”
郁阑珊对此表示怀疑,“你看不见路,也不是修士,没有神识,你走路不小心摔着了怎么办?”
“真不要棍子?”
你眼睛都伤了哎,看不见东西摔了怎么办?
郁阑珊试探着问。
虞镜雪微笑,无声拒绝。
“好吧。”郁阑珊叹气,不愧是世家贵公子啊,这么在乎形象呢。
“今天我有什么安排吗?需不需要去见你的族人?”郁阑珊听说凡间新人成婚后第二天是要去给长辈请安的,但虞镜雪父母早逝,他不确定还要不要去给其他人请安。
“不必,”虞镜雪语气随意,“请安是给尊长请安。”
“虞府内,你便是尊、长,要请安,也是他们过来请安。”
郁阑珊被他这不同于往日温和的语气镇住了,用手指着自己,有些惊讶地问:“我?尊长?”
他从前在蓬莱山只有给人家当小辈的份,这还是头一回自个儿当尊长,颇为新奇,绕着虞镜雪左看看又看看:“你辈分这么大啊?可是我听说你不是还有几房叔叔伯伯么?”
“二叔三叔年纪大了,在府外颐养天年,只剩下几个孩子在虞府内读书习字。你若想见,让他们过来向你问好便是。”
郁阑珊连忙摆手:“别。”
虞镜雪不置可否。
郁阑珊起得晚,过了用早膳的时辰,换衣洁面后虞镜雪便直接传了午膳。
很安静地吃了一顿饭。
虞镜雪没有问为什么他身为修士还未辟谷,郁阑珊也很不好意思告诉他自己辟谷丹吃一次吐一次。
两人心照不宣,相处得还算默契。
郁阑珊在竹林里练剑,虞镜雪便在不远处的竹亭里品茶,奏琴。
虞镜雪是个很安静的人,他通常不怎么说话,但对于郁阑珊有问必答,既不过分亲密,也不会显得疏离。
三天后,郁阑珊的父亲传信让他带着虞镜雪回去一趟,说是他舅舅回来了。
郁阑珊很高兴,拉着虞镜雪便去了郁府。
舅舅名唤崔执业,和他母亲是结拜兄妹。郁阑珊不清楚对方究竟多大,但十几年过去,舅舅仍是一副鲜衣怒马的青年模样。
“舅舅!”郁阑珊牵着病患虞镜雪的手,笑着同远处的崔执业打招呼。
崔执业身后跟着几个服饰相同的弟子,远远听见呼声,也回过头来朝他笑。
“那些人是谁?”郁阑珊问。
崔执业:“他们是留仙宗的弟子。”
“留仙宗?”郁阑珊蹙眉,留仙宗一向不与蓬莱交好,为何今日会出现在他舅舅的身边?
崔执业像是懂他心中疑惑,解释道:“他们此行是前来调查前些日子在随州失踪的留仙宗弟子的踪迹”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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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舅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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