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声淅沥，千歌醒时正窝在一个山洞，身上暖烘烘的，是知微怀抱散发的热意。
没死……
赶紧摸了摸胸口，跳动的心充满了生命力。
“明明……”千歌不可置信地低喃，明明被刺穿了心脏，怎么会没死呢？
手背被握住，千歌一愣，肩上传来重力，知微似乎刚睡醒，习惯性抱紧她，“少了我，你如何能到上阳宗？”
“知微……”
千歌心情复杂，她不是讨厌自己吗？为什么还会救自己？
“蛛妖实力只比你高一层，喜独身行动，没有同伴，你该能杀得了它”
知微轻描淡写地描述，千歌神色低迷，抿紧唇承认道:“我轻敌了”
身后知微罕见的轻声笑了笑，“你缺少实战经验，看不出蛛妖实力，还敢不确定对方是否死绝时孤身涉险去试探，真勇呢？”
千歌再说不出一句话。
知微所说句句属实，因修为不够，她看不透包括蛛妖在内的绝大多数妖怪的实力，更没有实战经验，才轻易相信蛛妖的伪装。
怔然看向手心，上阳宗天火修行功法需得火行属的修士才能完美发动，是诛妖最好的利器，但自己是木行属，只能学其形而不得真髓，非本源发动的火势确实不该能杀死蛛妖，她大意了。
如果是火行属的话该多好？
千歌神情低迷，埋藏十几年的不甘悄然而至，她不是普通人自修炼可以选择行属，修仙人的孩子虽然占据一些优势可以不用担心入不了仙途，但同时也失去选择行属的权利。
她错过了父亲的火行属，继承了母亲的木行属，天意如此。
怔愣间，一把泛着青光的长剑横在眼前，剑通身玉白，晶莹剔透，不难看出是把绝世好剑。
千歌收回思绪听身后人道:“千刃谷下埋藏的灵剑，试试掌控它？”
千歌眉头下意识一皱，几乎是立刻拒绝，“我不用剑！”
“臂无力，手腕灵活，喜单手持器，枪不适合你”知微淡淡点评，他早猜到千歌的抗拒。
千歌眼底隐有失落闪过，咬紧嘴唇倔强道:“我不想用剑！”
以枪为主，附以天火，红白双层发带，是上阳宗战斗时广为人知的标志。
知微当然知道千歌想的是什么，“你资质不行，若陷在上阳宗的过去，今后再难有成绩”
见千歌固执不已不听劝的模样，又道:“你母亲不惜放弃生命送你出来，就是看你如此任性行事？”
“你不要提我娘亲！”千歌瞬间炸起，心底悲痛催生蔓延，丝丝缕缕填满了整个胸腔，娘亲是旁人不能随意提的字眼，是上阳宗覆灭当日刻在千歌心底最深的伤疤。
知微神色淡淡，千歌母亲，木幽婉，万叶宗宗主独女，性情温婉，与上阳宗谷堰长老亲传弟子千煜结为少年夫妻，入上阳宗担医师之责，后修行千年，实力难以进步，遂生下千歌。
木幽婉寿命将至，千歌的出生又加速了她的死亡，即使未有神魔战也最多只有百年可活。
知微想着记忆中仅出现过一次的女子，觉着以她为突破口易遭到千歌情绪的抵抗，又转开话题，“三万年前神界剑尊击杀堕魔神君，炼化其脊骨为剑作为阵眼镇压魔神神魂于千刃谷底，历经数万年与魔神神魂的对抗，作为阵眼的骨剑已具备诛魔的作用”
说完这句话，知微停顿片刻，用手指点点千歌面前的灵剑，“就是你眼前这把，对妖魔的恐吓效果不低于上阳宗天火”
千歌骇然。
知微将千歌的情绪收拢眼底，毫不意外她露出此种表情，任修仙界任何一个人听闻此消息都会露出这种表情。
“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这等神物……”千歌无以形容，更绝荒诞，这等神器不是她这种资质的人能用得了的。
知微仔细观察千歌的每一分表情变化，牵着她的手抚上剑柄，引诱道:“不试试如何知道呢？”
威压绕过千歌手背直击剑身，压得其止不住颤栗，虽嗡鸣不止，却老实地待在千歌手里一动不敢动。
知微满意灵剑的识趣，“它承认了你，是不是该给它回馈？”
回馈？
千歌突然清醒，猛地缩回手，“此等神物不是我能驾驭得了的，你还是另寻他人吧！”
知微眸色瞬冷。
“既如此，这剑留着也就没用了”
灵剑突然发出一阵刺耳的尖鸣，叫嚣着要飞出山洞之外，洞口处被一道白光击中直直下坠，劈开石面震出数道粗厚的裂纹。
雷光连续而至，毫不留情击在剑身，一道比一道狠厉，分明是朝着将剑击碎的目的下劈。
千歌惊骇，慌张抱着知微的手臂阻止她这么做，“别劈了！别劈了！那可是上古灵剑，知微！你住手！”
千歌力量甚微，阻止不了分毫，她知道知微要的是什么，她只是不想用剑而已，却不想因自己的缘故毁坏掉这么一把上好的灵剑，为什么要用这等神物来逼她？
“这把不行，还有下一把，总有合你心意的”知微轻描淡写地说着，他总能找准千歌的弱点，继而击垮她心里的抵抗。
下一把类似的灵剑？千歌心底生寒。
与此同时，洞外雷云密布，似乎要积蓄所有的力量给灵剑毁灭性的一击。
千歌再顾不得迟疑，紧按着知微臂膀仓促道:“我用！我用！你住手！”
得到满意的答案，雷云散去，知微将放松下来的人揽回怀抱，肩膀却挨了一下对方发泄似的拳击，不痛不痒。
刚才一番激烈的情绪对她损耗不小，原本就因蛛妖的缘故流了许多血，这回恐怕再没精力做任何事情，知微将灵剑召回，握住千歌手腕输入灵气，修复她的疲惫。
“知微”千歌心里难过，“你真的很讨厌”
知微不答，书里的千歌用了百年的枪，也被过去的上阳宗困了百年，所以才不惜自爆神魂也要亲手灭了魔尊。
而上一世，被自己拔除了一部分灵池火源的她，即使实力不足以灭掉魔尊，也依然义无反顾地做了和书里同样的事。
火行属的她从没想活。
一丝痛苦之色蔓上眼睑，被压在身体深处的火团感受到怀里人的低落又开始激烈冲击着内府。
强压下火团，知微眸色重新归于沉寂，天界第一人叶君弦的传承即使是他也压制得辛苦。
耽搁得太久，也该抓紧时间回去了。
*
次日凌晨，天未亮两人就准备出发。
千歌欲早早赶路，出发前突然想起不见的马儿，才一脸急切地看向知微，“马呢？”
知微自是不答。
经过了昨夜，两人关系有所缓和，救命恩人虽然讨厌，但没做过害自己的事，其他不好的地方就忍忍吧。
千歌这般想着，故意忽略奉德寺门口知微露出来的恨意，就想原路返回去找马，被拦住了。
“马已经扯断缰绳跑了”知微神色淡淡，将灵剑归还千歌，“今日我们飞回去”
千歌:“……”
即使有上古灵剑，千歌也不会飞，见昨日这灵剑自行逃跑的模样，应是已经生了剑灵，貌似还是个没什么骨气怕死的剑灵。
灵剑主动扩大三倍，老老实实横在千歌跟前，似乎是在说它能自己飞。
……
似乎还是个软骨头。
千歌对灵剑印象又降了一分，如何也没想明白这样一把让修仙者都梦寐以求的上古灵剑竟然没有一点傲气在身上。
“千刃谷被当年剑尊留下的神识封了数万年，从未有灵智的生灵踏足，此剑自生出剑灵后便独身一灵，空有实力，心智却未得锻炼”知微向她解释。
就像个未开化的小孩，这样的剑才好教导，也才能软化千歌的性子，陪她走到头。
知微不需要有傲骨的剑，宁折不弯，像前世的千歌，最终也会折在傲骨之下。
没人会记得前世的千歌，也没人喜欢她。
千歌跳上灵剑，习惯对知微伸手，邀请她同乘。
此举取悦了知微，眸色缓和一分，握住她的手跳上剑身。
几乎是同时，灵剑就破空而去，不知轻重地以普通修士难以企及的速度北上飞行，如果不是知微护着，千歌早在灵剑冲出的那刻就被摔回地面。
“慢！”知微语气重了些，此是警告。
灵剑感到委屈，为了迎合知微不得已慢下来，以对它来说如同老龟似的速度慢悠悠滑动。
高空景色迷人，千歌已有两年时间未曾上过天空，此番看着下层缭绕的云层，竟隐有许久不曾有过的淡淡喜悦萦绕心头。
“知微！”千歌情不自禁地呼喊，“如果以后妖魔退去，你能不能……”
能不能跟我一起重建上阳宗？
千歌愣了一下，不由自主地掰起手指缓解尴尬，她在想什么？
知微观察她的变化，接道:“如果那时你还活着，我会陪你做你想做的任何事”
一句话激起千歌心中的涟漪，强压心中莫名的喜悦，紧捏着衣摆语无伦次道:“那……那可说好了！”
知微没再回应，千歌承诺的每一句都不可信。
如果回到上阳宗她还能保持这番心态，就已经是意想不到的结果了。
上阳宗才是她百年梦魇的开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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