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3
赵攸宁洗完澡，头上裹着干发帽，就往外走。
林宴舟已经换了睡衣，他手上拿着书，看得很仔细。卧室里只剩下床头的台灯了，朦朦胧胧的米黄色，给人一种“这情景好似上演了千万遍”的幻感。
其实这场景也只有三次。
赵攸宁爬上床，拿过自己的手机，刚准备回江忆的消息，就察觉到坐在床头的林宴舟视线好像从书页上移开了。
“头发一直捂着能完全干吗？”林宴舟掀开被子，赤脚往洗漱间，出来的时候，手上拿着吹风机。
看赵攸宁还在那里傻愣着，林宴舟眉头皱了皱。
“这么晚了，不赶紧吹干睡觉，还想和谁练手速谈朋友？”
赵攸宁：......
她打赌一百万，这狗男人绝对看见她消息了。
林宴舟也没管赵攸宁的反应，在床头给吹风机插上电，开了几个档对自己的手腕试着吹了吹，感受了下温度。
他看了看吹风机的长度，又看了看赵攸宁。
“你坐那么远，以为我手上拿的是喜马拉雅山上的自然风？”
赵攸宁感觉林宴舟今晚说话怪声怪气的。
火一下子就被点燃了，他凭什么回趟家在这嘴毒来毒去针对人呢？
“对不起林总，我们刚领证两天，您就离家出走半年，我还真没和您培养出什么默契，更不知道您一招手就得是让我过去的意思。也不知道您一回来，就带着别的女人上热搜，就是尊重我的态度。”
赵攸宁不知道自己还能对着林宴舟说这么长的一段话。
可就是到了那个点上，一股气堵着胸口，不说就感觉胸都能被气鼓炸的那种。
林宴舟看着赵攸宁两腿成m形状跪坐在床上，因为他站着，她双手抓着床单，抬着头和自己对视，一看就让人知道“这人怪生气的”。
两只眼睛瞪得大大的，嘴巴不自觉地鼓起来，看着跟小青蛙似的。
他忍不住嗤了一声，“丑死了。”
说着，伸出拇指和食指在赵攸宁的脸颊上用力一捏。
“啵”的一声，在只有两人的室内声音很清晰，赵攸宁原本有点鼓的脸颊也被捏了下去。
三秒。
两秒。
一秒。
赵攸宁原本正生气的氛围好像一下子被人戳破了。
她板着脸，没动。
不是不想动，而是不知道该怎么给出反应。
怎么就感觉被人蔑视了呢？
你生气还拿我没办法的样子真的好可爱哦。
这狗男人是这个意思吧？
林宴舟看着赵攸宁呆滞掉的眼神，心里叹了口气。
他往前走了一步，弯了弯身子，一把揽过赵攸宁的腰，将她完全掉了个个儿。
原本他们两个人是面对面的，现在成了赵攸宁背对着他的姿势。
赵攸宁只感觉自己的干发帽被解开，然后有指肚轻轻摩挲了下自己的头皮，紧接着在小声的吹风机的“轰轰”声中，她听到了林宴舟的声音。
“你刚刚去洗澡，我才看到热搜，已经打电话让人去撤了，没想到传出来是这样。赵攸宁，你见过我给除了你之外的女人买过东西吗？”
林宴舟顿了顿，补充道，“我妈除外。”
赵攸宁很快从呆滞中回过神，她想到那个戒指，怒气值不仅没有降低，反而随着血压噌噌上升。
所以他只是觉得和别的女人亲密上热搜、没给她面子，她才生气的吗？
赵攸宁板着脸，紧抿着唇，嘴角透着倔强。
她真想撕破他冷静理智的外表，看看他慌乱的底线是什么。
林宴舟叹了口气，神情疲惫，捏了捏自己的眼角。
声音很低，可还是被赵攸宁捕捉到了。
叹气，叹他大爷的气。
这是觉得她烦了吧？
赵攸宁不吭声了，掀过被子睡觉。
黑暗中，两人背对背，彼此呼吸清晰可见，却都没有吭声。
隐约还能听到窗外的雨声，由大到小，窸窸窣窣的，这一晚就逐渐过去了。
——
第二天，赵攸宁顶着鸡窝头醒来的时候，还有些怔愣。
那半边床早就没人了，也不知道他是几点醒的。
出了卧室，看到客厅挂着的巨幅画作的时候，赵攸宁感觉自己戴着婚戒的那根手指跳了跳，指头连着心，不受控制地想给出一些反应。
梨花飘落，洋洋洒洒，像是让人回到了故乡。
上了一晚热搜的路易斯的一千万画作正挂在自己家的客厅墙壁上。
难怪早上迷糊当中，感觉自己的耳朵被人用力咬了一口，听到林宴舟说，“结婚半年快乐，老婆。”
以为是梦中幻觉，原来不是。
她其实以为昨晚可能会发生点什么，毕竟刚上大学那会，两人初尝禁果，林宴舟表面那么冷清的一个人，却总想在她身上撩出火。
以前，两个人只要在一起，林宴舟最喜欢的姿势就是：
他平躺着，赵攸宁趴在他怀里，像只树懒一样，双手环着他的脖子。
手在她背上轻轻拍着，哄她睡觉。
可昨晚，两人却是各睡各的，他也没抱她。
其实，很多事情都不一样了。
赵攸宁垂眸，长长的眼睫毛眨了两下，形成阴影。
她不可能因为林宴舟的两句解释就轻易勾销他走掉的半年。
那半年里，她偶尔冲动给他微信发她的行程，他也只会回“ohh”。
赵攸宁看了看手机，自己家的群已经炸了。
因为平常赵父赵母老爱发一些有的没的的消息。
比如说，“这几种蔬菜一起吃会死人的哦”、“年轻人还在做这几件慢性自杀的事情吗”。
赵攸宁就干脆把群消息设置成勿打扰了。
明明赵父亲也算是临江市商界大佬，明明赵母也是话剧界的老艺术家，可家族群名仍旧没有逃脱叫“相亲相爱一家人”的命运。
王母娘娘：“宁宁，我怎么见微博上宴舟和那个叫周安安的女明星在一块啊？怎么回事啊？你问过没有？”
玉皇大帝：“我就说这小子不行，你非要跟人领证。需不需要爸爸帮你问问？”
王母娘娘：“说什么呢？小林不一直挺好的吗？就你个糟老头子，一天到晚就想给人小两口分开。宁宁啊，你看看是不是有什么误会，小林从小到大不是那样胡来的性格。”
玉皇大帝：“别听你妈的，他要是欺负你，爸爸揍他。”
赵攸宁看着自家老母亲向着林宴舟的直白发言，哼了哼。
从前她妈就是林宴舟的阿姨级别粉丝，现在自家闺女的老公和别的女人都闹出绯闻了，她还挺相信自家女婿的。
再看看自己爸爸，赵攸宁眯着眼睛笑了笑，赵父属于老父亲类型，口头禅就是“我女儿很高贵，男人压根就不配。”
“他昨晚解释了，就是误会，东西是给我拍的，你们别担心了。”赵攸宁飞快地发过去，及时掐断了自家爸妈在群里头吵架的机会。
可赵父压根就不信，“你晚上带他回家里吃饭。【拳头】”
王母娘娘：......四五十的人了，咋还这么好斗呢？今晚记得带小林回来啊，告诉他，我给他煲他爱喝的排骨汤。
赵攸宁回了个“知道了”，就把消息关了。
赵攸宁走到厨房，餐桌上有烤好的面包，她又翻着看了看，锅里还煮了白粥。
这人，还有时间做早饭，不知道究竟起多早。
没有留纸条，吃不吃随意，看没看见全凭缘分。
林宴舟的风格也变了。
以前不论怎么说，他也要留to签的。
赵攸宁一看表，已经十一点了，早餐午餐连着一起吃，收拾完也十二点了。
前两天刚结束品牌广告拍摄，今天可以休息休息，打电话约江忆下午逛街。
昨天还是狂风大作的临江，今天阳光洒满这座城市的每一丛绿。
秋风一吹，树叶呼啦啦的，跳出绿色浓淡不一的舞。
“你说，林宴舟不喜欢你干嘛要跟你结婚，真的就是你说的单纯合适？”
江忆一边说，一边拉赵攸宁去旁边奶茶店喝奶茶。
下单的服务员听见林宴舟这几个字，望了过来。
江忆反应过来，这话题不太适合在大庭广众之下说，就闭了嘴。
“您好，奶茶要冰吗？”
江忆点点头，煞有其事，“永远年轻，永远奶茶要多冰。”逗得服务生直张着嘴巴直乐。
赵攸宁看看江忆马上要出来的小肚腩，往她腰上掐了一把，笑眯眯。
“行吧，小肥猪感天动地。”
“您好，总共78元。”服务员递上一个春风般的微笑。
赵攸宁怎么看怎么觉得像是在抢钱，手浮夸地翻包。
“哎，我手机钱包跑哪儿去了？”
“不是我说，赵攸宁，你一富婆，整天抠抠嗖嗖的，像回事吗？”
江忆对她翻了个白眼，刷码付款去了。
两人落座，江忆喝着奶茶，赵攸宁要的柠檬水。
“你说说，你们养生girl多没意思，一点体会不到奶茶的乐趣。”
赵攸宁想想以前自己为了减肥付出的心血，看着奶茶就好像看炸弹，对着江忆幽幽叹气。
“美女喝奶，美女喝茶，美女不喝奶茶。”
江忆摇摇头，猛喝一口奶茶，八卦上头，“那画是他给你拍的？”
赵攸宁喝了一小口柠檬水，慢吞吞地往下咽，“应该是吧？反正现在正在我家挂着。”
江忆挑眉，眼里带着点揶揄，“你就没想过，他和你结婚不是什么合适，而是真爱？”
赵攸宁对着江忆翻了一个白眼。
“你是不知道林宴舟从小什么性格吗？不论对谁，做事永远周到妥帖；但凡他想给谁面子，务必里里外外都打点得滴水不漏。
哪怕我俩只是相亲认识的，但凡成为他的妻子，他也会顾及我的面子，主要他这人也要形象，什么都要最纯粹的。
对别人要求苛刻，对自己要求也更严格。
更何况我俩在他没出国前，还谈过一段。”
江忆被赵攸宁正儿八经分析林宴舟的神情逗乐了。
心里想，那只是谈过一段？
轰轰烈烈到全高中都压注，赌两个人能不能走到最后。
她压了一定会，只是没想到林宴舟会半路出国。
“那你俩就一直这么着了？就婚姻半死不死地放那？”
赵攸宁“唔”了一声，“能怎么样？其实你想想，他是我初恋，现在又事业有成；主要长得和当年还是一样帅。我觉得只要我头上没有青青草原那么荒唐，也能凑合一辈子。”
和江忆姐妹下午茶结束后，赵攸宁直接到了林宴舟的公司。
“Sail”投行总部在美国，但是最近一年业务在慢慢往中国偏移。
看着整整30层的大厦，简洁大方的logo以及大厦前来来往往的上班族，赵攸宁心里突然被闪了一下。
这一刻，看到他的地盘，才终于明白，他做到了。
进了电梯，赵攸宁看到有人摁了自己要去的30层后，就径自往后头站了。
“看到林总了吗？妈呀，人间极品。早上我电梯口看到他，我都觉得我今天又能为资本家拼命一天。”
“30楼的姐妹都沸腾了，近距离接触林总，上午开国际会议，他人一张嘴，英语说得性感到让人难以呼吸。”
“哎，林总这男人也不知道最后哪个女人会得到他，白手起家都能这么优秀。”
“白手起家？怎么回事？”
“害，你不知道？也难怪，林总不爱把自己当成励志故事，所以对他这方面的报道也就早年间有。
林总的父亲当年在临江市也是房地产大佬，好像听说被人眼红下了套，被迫技术性破产后，心脏病突发去世了。
林总就背着巨额债务远走他乡，六年时间一手打造了‘sail’。”
开口说话的人还最后总结陈词，“优秀的人不论做什么都优秀。”
“我刚刚看到周安安来30层了，你说，林总他俩到底什么关系啊？”
“哎哎，快到了，别说了。嘘！”
“叮”的一声，电梯门开了，转眼间，各忙各的，都散了。
赵攸宁一出电梯，就看到周安安正在前台助理那里。
“你好，能不能再帮我打电话问一下，我可以进去吗？”周安安笑着问前台。
前台助理摇摇头，“抱歉，您没有预约，按照章程，我们不能放您进去。”
周安安把墨镜取下来，甩了下头发，“你不认识我吗？我是周安安。”
“周小姐，我知道您，可是规矩就是规矩。要不然您自己联系下总裁？上面不发话，我们是不敢自作主张的。”
周安安脸上的表情已经冷下来了，刚刚挂在脸上的笑容变成嘴角紧抿着。
如果她能联系上林宴舟，又怎么会来公司找他？
不知道为什么，自从昨天拍卖会上热搜那件事情，她就联系不上他的助理了，甚至有几个代言在今早也被取消了。
赵攸宁没管周安安如何，她直接走向前台。
“您好，我找林宴舟。”
“您好，您有预约吗？”前台脸上挂着甜美的笑。
没等赵攸宁回答，另外一个前台仔细看了看赵攸宁的脸，带着惊讶，“您好，请问您是赵攸宁小姐吗？”
赵攸宁笑着点了点头，“嗯，我是。”
前台助理的眼睛好像亮了亮，“您好，总裁办公室在最里面左拐。”
赵攸宁有些诧异为什么没人拦自己，但是不管如何，这样面子上也最好看。
朝人示意以后，她就往里头走了。
周安安看着越走越远的赵攸宁，手慢慢紧握成拳。
脸也越来越烫，只不过不是羞的，而是一种怒。
赵攸宁身上穿着Christian dior家的秋季新系列的白裙，搭配花朵耳环，脖颈纤长，明明和人说话带着笑意，却直直地让人感受到她通身气度。
高跟鞋“哒哒声”响在走廊上，搞得像整个sail都是她的一样。
可明明昨天晚上的品牌聚会，她也只是第一次见到林宴舟。
同样是想凭美貌上位，这个叫什么赵攸宁的vlogger是哪里蹦出来的圈外野鸡？
既没自己的粉丝流量，也没有自己和林宴舟家的渊源深厚——她毕竟还救过林宴舟的母亲不是吗，凭什么她进得去总裁办，自己就要被这小小的前台拦着？
这边原本问赵攸宁有没有预约的前台已经快要哭出来，她紧张地抓着另外一个前台的袖子。
“她，她就是赵攸宁？呜呜呜，我没有认出来怎么办？我可能就要丢掉这份工作了。”
另外一个前台安抚地拍拍她的手。
“我看赵小姐脾气挺好的，上面也应该不会怪你。”
可这丝毫没有缓解快要哭的前台助理的紧张感。
因为在sail工作的每个人，都清楚地记得：
总裁办在公司上市第二天下达的一个文件。
这边赵攸宁不知道前台秘书的心路历程。
她敲了敲林宴舟办公室的门，听到有低沉的嗓音说，“进来。”
进去的时候，林宴舟一直没抬头，所以赵攸宁看到的景象就是：
林宴舟衬衫袖子半挽起来，他好像在计算什么，头低着，时不时在键盘上敲两下。
鼻梁挺直，侧脸线条很深，像刀刻，自带一种冷清。
可能工作久了，他揉了揉眼角。
因为没听到动静，林宴舟抬头。看到是赵攸宁，他眉心皱起来，惊讶，“你怎么来了？”
赵攸宁有点理解林宴舟语气中的讶异。
她也没想过自己有生之年还会主动踏进他的江山地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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