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雨霁回到酒店，接到了母亲阮曼女士的电话。
“你现在在哪里？”
她的语气带着一点质问，没有掩饰的愤怒，以及焦急：“宁云舟呢？他有没有和你在一起？”
宁雨霁什么都没察觉似的，声音温和：“我已经回酒店了。爸吗，我和他不是一道回来的，在哪我不是很清楚，我打电话问问？”
电话那头有片刻无声，像是终于冷静了一点：“……不用管他。你上网看看热搜。”
宁雨霁看了。
不用特意去找，第一眼就能看见顶着爆字的热搜词条。点进去，是某位爆料博主贴出她今晚参加宴会的正面照片，然后又贴了几张远景照，里面是穿着同款衣服的人扶着大腹便便的中年男人上车，接着彼此依偎着走进酒店，模糊的侧脸确实有点像她。
爆料博主用词讲究：“大明星和神秘富商夜会酒店？我来告诉你们照片里出现的究竟是谁。”
然后科普了一番“神秘富商”。
显然账号背后的人知道后者不是她，想赚个临时的热度又怕被告。
底下的评论基本不能看，她的粉丝管理比较松散，爆料又出现得太过突然，控场是控不住的。要是换成荆棠那些战斗粉……宁雨霁的思维略微发散，很快想起电话那边阮曼女士还在等着，她不能沉默太久。
“这不是我。”宁雨霁简单地向她解释前因后果，然后说，“这件事我能解决，不用着急。”
她的语气难得强硬，阮曼女士仿佛因此被戳中怒点，沉声道：“你能解决？你说要跟着宁云舟去那什么周小姐的生日宴，我同意了，结果你看看出了什么事！你怎么解决，这种事情传播开来你解释又有什么用？还有之前，宁云舟给你接了那种节目，你参加完结果是怎么样？和那个……”
“妈。”
宁雨霁蓦然地打断她，语气并不见急躁，却是在责问：“我很不值得你相信吗？刚刚你打电话过来，是觉得我会在哪里？”
阮曼女士一时语塞。
宁雨霁依旧不急不缓：“你现在着急也没用。先冷静点，事情交给我来处理吧。”
挂断电话，她站在酒店套房的落地窗前，只觉得疲惫犹如潮水般阵阵涌来。不是因为那莫须有的绯闻，而是和母亲的交锋。
她不喜欢母亲控制她的方式，回击时却下意识使用同样的方法，先指责对方的疏漏和错误，再表现得游刃有余而强势，使得对方听从……不得不说，父母果然是孩子最好的老师，无论哪方面。
至于那个爆料，宁雨霁当然有办法澄清……还是会让网友都喜闻乐见主动转发的办法。
因为荆棠。
当时在湖心岛别墅的露台，她说完那句话，其实并没指望荆棠会做些什么。但荆棠神色莫名地看住她一会儿，却真的带她悄悄离开了。
她们身着礼服，在月色里牵手穿过幽静的花园，像是电影里约定好和爱人私奔的贵族小姐，任凭路旁花木的露水打湿裙摆，向着庄园外的世界跑去……还开走了荆棠经纪人的车。
宁雨霁不免要问：“那梁小姐要回去怎么办？”
荆棠无所谓地说：“让你的司机送她回去喽，大小姐。”
宁雨霁只好发消息给司机，这就没有一点离家出走的气氛了。但她依旧感觉到难以抑制的喜悦。
现在……如果她想要澄清，最好的办法就是联系荆棠了。
宁雨霁拿着手机，心不在焉地刷新热搜页面，先跳出来的是特别关注的动向。
荆棠V：[图片]
她什么多的都没说，简简单单发布了一张带拍摄时间的照片。
照片里宁雨霁微微含笑，背后是遥遥隔着江面的城市霓虹，她站在无人的桥边，散碎的发丝随风扬起，半边脸颊被车灯照得雪亮，光影对比强烈，像是什么文艺青年拍的艺术照。
底下点赞最高的评论是：“道理我都懂，但你们为什么大半夜的跑这种没人的地方拍照？”
宁雨霁转发那条评论说：“荆棠老师带我兜风呀。”
事情解决，之后只要再贴出撞衫的那位女明星的身份，谣言自然不攻自破。宁雨霁不自觉地微笑过后，却又渐渐收敛笑意。
她想起当时和荆棠的对话。
无人的江边桥上，荆棠没管她价值不菲的礼服，就这样靠着车门。
夜风吹动她落在肩头的发丝，她放下拍照的手机随手拨开，像是完成什么任务：“行了，时间差不多，我送你回酒店吧。”
宁雨霁猜到了，但还是问：“不把我带走吗？”
“……我不知道你怎么想的。”
荆棠就那么看着她，语气冷静到有点淡淡的：“可能你会觉得我多管闲事，觉得我喜欢说教……如果你只想对家里的安排做出反抗，这部电影拍完该差不多了。没必要拿自己的职业规划开玩笑，就算你以后想走商业的路子，也得仔细想想再转型吧。”
宁雨霁沉默。
荆棠说的其实没错。接下最近的综艺节目和电影固然有其他因素，但她实在想拒绝不是没办法，归根结底不乏迟来的叛逆心作祟，想试试规划外的路线……事实证明，她还是适合拍正剧，现在看起来成果不错，主要是托合作对象的福。
但是，宁雨霁问：“荆棠老师，你喜欢拍戏吗？”
荆棠说：“我喜欢赚钱。”
不意外的回答。
宁雨霁微笑起来，又听见荆棠轻嘲着说：“要是我有投资天赋，现在就该退圈去当商业新星了。那不是没有吗？没有也没办法。你呢，难道你要说不喜欢不想干了？宁影后？”
喜不喜欢呢。
假如一件事打从最开始就没得选择，那还称得上她喜不喜欢吗？
至少小时候，在阮曼女士堪称苛刻的仪态要求和演技训练里，宁雨霁何止是不喜欢，甚至很讨厌。
直到真正入行，恰好遇到真实拍摄兴起，她体会到在虚拟世界里精心演绎另一种人生的放纵感，才略微改变了想法。
是的，演绎……这就是潜意识的奇妙之处。她进入拍摄舱后，总是隐约有自己正在“扮演”谁的认知，但假如没人点破，本身不会清晰地意识到这点，只在事后回忆时有所察觉。这或许是她总能遵循导演设想的剧本进行故事的原因。
但这个惯例，在遇到荆棠时就不起效了。
宁雨霁想了想，慢慢说：“我可能是……喜欢你。”
“……”
荆棠的表情精彩极了。她真的不是传统的那种演员，完全不会通过控制五官掩饰内心的想法。
宁雨霁就见她紧紧抿住嘴巴，像是在忍耐什么，明明有点脸红，又要摆出不在意不痛快的表情。
她警告：“你不要开玩笑。”
宁雨霁说：“不是玩笑。”
“……”
她们两个在车灯的打光里静静对视。荆棠好像又冷静下来了。
“好吧。”她环起手臂，指尖烦躁地在臂弯点来点去，像是破罐破摔，“我承认，我可以承认，我对你是有那么一点的——幻想。”
宁雨霁轻轻重复：“幻想。”
“对，幻想。”荆棠一口咬定，语气很是嘲弄，“因为我输过，所以就得把你想的特别好。觉得你就活该是那种众星捧月，出门脚不沾地的单纯大小姐，这个社会上找不出几个的正直善良人，又聪明又漂亮，所以每次进入拍摄仓都那么……白给。”
她大概是想找个好听点的词，但最后也没找出来，接着又说：“那不代表我们现实里就很合适。”
“你看，其实我根本就不是很了解你。”荆棠叹出一口气，“我觉得你也要仔细想想，现在的心情是不是受到了拍摄的影响。”
是吗？
宁雨霁没有立刻反驳，但不过是因为她察觉荆棠坚决的心情，认为现在不是最好的时机。
她回忆起更久远的事。
在她们的出道作品，那部真实拍摄的架空古装剧之后，荆棠有过一段热度消退的低潮期。宁雨霁的起点比她好，但也不是没遭遇过滑铁卢。
当时她主演的电影在拍摄时出了大问题，进入全息舱后许多演员的角色设定没能导入，过程相当混乱，最后的成果也是一塌糊涂。只不过舆论压力并不在她身上，大部分人都认为电影的失败是拍摄意外和导演组救场经验不够导致的，不能怪她。
只有宁云舟看完电影回来，笑着点评说：“导演当时就应该换个角色当主角引导的，你的性格太被动，在那种情况发挥不了故事的魅力。”
他是从导演的角度评价。宁雨霁挑了个深夜档，独自去电影院重新看了一遍，认为确实有点道理。
而当天夜里除了她，来看这部电影的只有另一个年轻女生，两人的座位呈对角线，隔着一排排一列列的座椅，在影厅里沉默而专注地看着电影播完最后的鸣谢表。
离开时，宁雨霁听到那个女生和别人打电话，声线居然似曾相识。她辛辣地评价道：“有什么好说的？象牙塔里的小公主，看见谁都想救，因为她觉得自己太富有了——各种意义上的富有，所以必须要施予。哈，多少有点自恋情结在。要是拍成圣人受难记还有点看头，结果几个配角在那边演狗血感情戏，无聊。如果不是主演写着宁雨霁的名字，我把这钱拿来打水漂都不会买这破电影票。”
宁雨霁停住脚步，在那一刻，竟然有种灵魂深处被洞悉的哑然。
她认出荆棠来了。那位和她曾经在拍摄片场有过交集的同龄人。最初宁雨霁还以为她们能交个朋友，结果对方在几次接触后，好像特意避开了她，直到那部古装剧的拍摄结束都没有更多交流。
但现在，荆棠还会大半夜特意买票来看一部写着宁雨霁名字的烂片。
她怔愣过后，有点想笑。
回去后她找出荆棠拍过的剧和上过的节目，不得不再次承认，宁云舟说的真心很对。
如果是荆棠……如果是她。
宁雨霁放下手机，思绪从多年前的夜晚回到现在。出生在演艺家庭多少有点耳濡目染的优势，她轻轻闭起眼，仿佛看到这次电影的结局。
你真的不了解我吗？
明明你透过虚幻的世界，注视着我最真实的灵魂。宁雨霁想。
放在那的礼物盒子，不管其中是好是坏，拆开来看过却不想收下，未免太赖皮了……但不要紧。
她不会只等在原地。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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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章 （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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