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城山四面环水,一到春天,山上的花便会竞相开放,五彩斑斓的甚是好看。
景祁渊立于一边,身后站着江池。此时正值寒冬,青城山寂寥又空旷,为他的背影添了份孤寂。
侍卫在前方挖好了足以放置两副棺木的地方,此刻正小心的将尹公公的棺木往里放。
景祁渊深吸口气,神色苍白而无力。
他走到青姨的棺木前,慢慢蹲下。棺木已经上盖,他瞧不见青姨的模样。
指尖好似浸了冰,冷的发颤,景祁渊轻轻抚摸棺木,眼眶泛红。
“青姨,母妃生前说过,您最喜鲜花盛开之地,不知您是否喜欢这青城山......”
“您现在已经见到尹公公和母妃了吗,如果可以,能不能常来瞧瞧我......”
他的声音断断续续,尾音微颤,
“青姨......对不起,真的对不起,您放心,恶人有恶报,您就安心去吧。”
寒风拂过发丝,景祁渊最后摸了摸棺木,慢慢起身。
侍卫们葬好了尹公公,如今开始抬青姨的棺木,景祁渊站在一旁,一瞬不瞬的瞧着他们的动作,眼角有泪划过。
待侍卫将棺木放好,景祁渊站在离那几步远的地方,万分认真的跪下,恭恭敬敬磕了头,他声音悲戚,身形瘦削:
“青姨,尹公公,一路走好!”
江池和侍卫们接连跪下:“青姨,尹公公,一路走好!”
夜色更深,四周小溪淙淙的声音似乎轻了些,明年春日,青城山必定百花齐放,姹紫嫣红。
—
回到王府时已是寅时。
景祁渊下了马车,眉间尽是疲惫,他抬头,望向“平西王府”的四个大字,瞧见昨日还围满侍卫的地方,此刻已空无一人,只有府前的两盏灯笼,悠悠发着昏暗的光。
他忽的生出一种今夕何夕的迷茫感来。
“王爷,我们进去吧。”
江池在旁出声。
景祁渊看向街道尽头:“你先回去吧,我去走走,不会误了去陇西的时辰的。”
“那在下陪王爷......”
江池话未完,便见景祁渊已像失了神般往街头走,他今日仍带着热病,即便是白日里睡了许久,但到底是虚弱的,此刻四周空旷,他独自一人行于街头,便更显孤寂。
江池想跟上去,但脚步好像被定住了,他犹豫许久,直到景祁渊的身影消失在街头,才慢慢往王府里走。
这黑夜太长了,到底何时才是尽头啊......
顺德三十年冬,平西王景祁渊行事冲动,以下犯上,特遣其即日前往陇西,清剿匪寇,戴罪立功。
景祁渊漫无目的的行于街头,街边空旷,原先摆满摊位之处此刻都空荡至极。待天边大亮,摊贩便会吆喝着出摊,这里会越来越热闹。
他抬头,瞧见天边星星点点,明日又是个天朗气清的好日子。
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低头抬头间,他竟走到了医馆门前。
医馆大门紧闭,二楼对着街边的那个屋子,此刻正悠悠亮着光,景祁渊立于医馆前,抬头望着那处光亮。
四下皆暗,寂寥的冬夜,唯有那一间屋子,悠悠燃着丝光。
医馆处忽的传来一阵响动,景祁渊下意识理了理自己的衣袖,连呼吸都急促了些,他凝眸,瞧见医馆门从里被打开,白馆长举着油灯,正匆匆往外赶。
白馆长瞧见他也是一惊,随即笑攀上了脸:
“王爷,您没事吧?”
“是来找松吟的吧,”他搓了搓手,回头指了指二楼亮着灯的那个屋子,“那亮着灯的屋子就是她的,您可以进去瞧瞧。”
白馆长说完,便背着药箱想走:
“方才街尾的方大娘找我呢,说是他们家孙子啊得了热病,我得赶紧去瞧瞧,王爷自便啊!”
他佝偻着腰转身,景祁渊急忙叫住他,声音有些不安:
“馆长,松吟她,怎么样了?”
“今日晚膳时热已退了,就是不知为何一直未醒......”
馆长意有所指,
“有时候啊,心病比身体上的病更严重。或许啊,松吟听到了她想听的话,见到了她想见的人,自然就能醒了!”
话说完,馆长没再回头。
景祁渊犹豫片刻,不受控制的往医馆走。
医馆一楼没亮灯,但好在他和白馆长熟识,平日里也常来医馆,所以对里头的构造十分熟悉。
摸索着上了二楼,他深吸口气,轻轻推开亮着灯的屋门。
有个圆脸姑娘正喝着茶望着他。
他在门前驻足的同时,那姑娘也一直在看着他。
晓晓眨了眨眼,总算是知晓了一直被自家小姐挂在嘴边的平西王长什么样。
怪不得小姐动心呢,就这连苍白都掩不住的容颜,虚弱都盖不住的清风霁月,的确是江南的谢公子比不上的。
“既然王爷来了,那奴婢便先告退了。”
景祁渊点了点头,待晓晓关了门,他脚步极慢的走近。
唐松吟正安稳的躺在榻上,她的脸色虽苍白,但到底嘴唇是有血色的,景祁渊坐在榻旁边的圆凳上,手轻轻去握她的。
她的指尖很暖,屋里的油灯很暗,这样的情境,人总是会忍不住回忆过去。
他想起大理寺那日,她委屈的瞧着碎了的糕点,却在他拾起后突然亮起的眼眸。
想起她被困在陇西,明明每一秒都是生机,却花了如此长的时间,去抽抽嗒嗒的写一份遗书。
想起她眼角带泪的说让他不要装作不认识她。
想起她独自一人设计了整个程家,从江南回到京都。
想起她在雪地里堆的那个又矮又胖的雪狮,她说那是他。
想起那次除夕宴,她持着剑,剑纹染血,她和他并肩,为他据理力争。
还有昨日,法门寺......
景祁渊从来没主动和唐松吟说过,她做的梅花糕很好吃,她平日里的样子很可爱,她遇事时很聪慧很果敢,那日的雪狮虽然不好看可是他很喜欢,还有......
他喜欢她。
他很小的时候母妃便去世了,在父皇发现他的才能前,几乎是处于无父无母的状态。
他自小便在泥泞中爬行,在荆棘中长大,他不知如何才是喜欢,也不知要如何去喜欢一人。
但是此刻,外头已亮起一丝天光,屋内烛火悠悠,榻上的人睡颜宁静,景祁渊知道,他是喜欢唐松吟的,他希望他的身边一直有她。
屋外的天愈发亮了,辰时他要带着士兵赶往陇西,现下得回王府准备一二了。
景祁渊轻轻摸了摸唐松吟的脸,随即犹豫许久,慢慢低头,轻吻她额间。
推开屋门的时候晓晓正在外头侯着,她往屋子里瞧了瞧,瞧见仍睡着的唐松吟,遂放轻了声音。
“王爷,小姐被送回来那日烧的很厉害,烧糊涂的时候她醒来过一次......”
景祁渊看着她,眸色认真。
“小姐说,”
晓晓重复那日唐松吟的话,
“把屋子里的油灯点起来,若是景祁渊回来了,便会知晓我在等他......”
-
“陇西匪寇猖狂许久,平日里干的尽是些强抢良家妇女,强占良田的勾当,百姓可谓是苦不堪言啊!”
“朝廷曾派士兵去剿匪,可那匪寇占着的地方,易守难攻,这朝廷打了许久都未打下,日子久了,这些匪寇便更加目中无人,认为连朝廷都奈何不了他们!”
“据说咱们平西王到陇西那日,那些匪寇还举着旗出城相邀,猖狂至极!可谁曾想不过短短半月,平西王便设计将其一网打尽,可谓是大快人心!”
一众粗犷大汉中,坐着个穿着粉色罗裙,头戴粉色流苏的娇俏姑娘。
唐松吟抿了口有些涩的茶,颇为怀疑:
“你这说的是真的还是假的,平西王当真胜了?连朝廷都不知道的消息,你一个说书先生怎么知道?”
“就是啊!”有大汉附和,“你们这说书的到底懂不懂啊,可不兴那乱说一通之道!”
说书先生被气的捋了把并不存在的胡子,他重重的摇着蒲扇:
“当然是真的了,你们且看着,平西王已剿清匪寇,十日内必达京都!”
不知是心虚了还是今日的故事说完了,说书先生说完这句话便起身离开,茶馆里众人不信的倒喝一声,也三三两两结伴离开。
唐松吟眼睛转了转,从腰间拿出自己粉粉的钱袋子,上下掂了掂。
钱袋子鼓鼓囊囊的,掂起来更是有分量。
她眉眼弯了弯,梨涡深陷,计划着给景祁渊买些礼物。
自前几日发热醒来,她听晓晓讲了她昏迷时发生的事后,便在屋子里发现了这个满满当当的钱袋子,打开一瞧,才发现里头不只有银子,竟还有好几锭金子!
晓晓说这应当是景祁渊来看她那晚留下的,这可把唐松吟激动坏了,这么多钱,买些罗裙和胭脂水粉什么的那可是足够了!
她嘿嘿笑,小心的将钱袋子揣好,脚步一直驻足于各个摊位,买了不少新奇好看的小玩意。
前方拐个弯便是医馆所在的那条街,唐松吟抱着新奇的小物件,打算拿回医馆和晓晓白芷一起研究。
转身之际,忽的听到背后有一道脚步声离她极近,下一秒,后颈处传来一阵刺痛,唐松吟脑袋晕眩,手里的东西掉了个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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