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在谈论你,师尊不去管管吗?”他说。
扶桑负手而立,他目光无焦点的在长街上飘忽,半晌都不吭声,那人似乎是习惯了他的冷落,也不生气,而是也学着他往外看。
“你叫什么?”扶桑忽道。
他笑了一下:“才过了百年,师尊这么快就忘了弟子的名字么?”
扶桑冷冷道:“你这么恨本尊,还会用本尊给你取的名字么?”
那人一卡,他脸上自始至终淡然的表情凝固了,这个时候才至于看出一点恼怒的神情来。他小小的翻了个白眼:“师尊说的没错,本座这么恨你,怎么还会用你给的名字。本座在魔族的名字叫时殊。”
扶桑察觉到他莫名其妙的怒气,斜眼将他一扫,却见时殊把脸扭过去了。
……有病。
扶桑单刀直入:“你来此做什么?这件事和你有没有关系?”
“若我说没有,您会信么?”时殊道。
扶桑默了默,随后他点头:“信。”
时殊本来也就是随口一说,并没想过他真的会信,于是听到这话便愣住了,他喃喃:“你相信我?”
扶桑颔首:“据本尊目前所了解的信息,幕后之人大约谋划了许久,极有可能隐藏很深,你没那个耐心和脑子。”
时殊:“……我谢谢您。”
“不用。”扶桑依旧冷着脸,“所以,你来这里干什么?向本尊复仇?”
“是啊,”时殊向他靠近两步,他抬起左手,覆到扶桑身上,似是察觉到了什么,讶异地微挑了眉,他继续道,“弟子自复生以来,一直在心中念着您呢,所以师尊到哪里,我就要跟到哪里去咯。”
扶桑冷笑:“你想怎么报仇?拿那些凡人的命,还是庙中那两个法力低微的神仙来威胁?做本尊的徒弟几百年,难道你不知道,在本尊眼中,那些人的命什么都不算么?”
“弟子忘了,师尊一向不喜欢除自己之外的任何人,也不把任何人的命放在眼里。”时殊贴近他,“只不过,这是我们两个之间的事,我找你复仇,为何要牵扯旁人?”
“好好说话,不要靠这么近。”扶桑仍盯着雨幕背后的房屋,他道:“本尊知你怨恨,若想报仇随时恭候,只是现在不成,待本尊把这次的事宜处理完,你想如何都奉陪。”
时殊被他气得讲不出话,他一把把手甩下来,翻了个白眼。似乎是还觉得不忿,又气得笑出声来:“你居然还讲上条件了?若本座不答应呢?”
“那就去打一架,然后再按我说的来。”扶桑转过身。
时殊哼了一声:“你就这么自信一定打得过我?”
“那你就是选打一场后再等本尊了?”扶桑挽了挽袖子,刚刚淋到雨的那一片干的差不多了,但还有些潮湿,手腕挨在上面不太舒服,“那你选时间或者地方吧,快一点,最好是现在。”
时殊盯着他的动作看了半晌,他眸中泛着思量,扶桑看不懂其中的含义,也不想懂。可他随即笑开来:“弟子与您开玩笑呢,做您的徒弟那么多年,您最理解我了,弟子是个通情达理,耐心很足的人,师尊要忙那您就先忙,弟子的事什么时候再说都可以,需要我帮忙么?”
他堆着笑脸,扶桑却蓦地冷下面来:“那你的意思是,本尊不通情达理,耐心不足了?”
说罢他甩袖离开,推门时力气很大,把里面的瘟神和土地神吓了一跳,随即门口两抹微小的灵力波动就被扶桑抓住了,他目光如刀刃,狠狠地划过瘟神和土地神的脸,吓得他们连忙低头。
这下完了这下完了,谁能想到他们的谈话会这么突然就中断呢,正听得兴起,就被逮了正着。他们瑟瑟发抖,都不敢与扶桑对视,扶桑本身就不太喜欢他们,下界后也不与他们挨近,总是离着好远,甚至接东西时都避免触碰,可见是及其嫌弃。
常有神仙经过此处,与土地神聊起来的时候大多数都会说扶桑怎么怎么不好,有多么难相处。他有点后悔偷听了,但又忍不住在心中想,扶桑虽小心眼,但也总不能做出弑神的事情吧?顶多被打一顿,日后再谨小慎微一些。
正这么想着,扶桑开口了:“刚刚……”
“我们什么都没听到!”瘟神这个大机灵猛地抬头。
土地神恨铁不成钢,说这么大声,还这么快接话,不就是此地无银三百两么?
扶桑的脸色沉下来,土地神战战兢兢:“听见了,我们也会很快忘掉的,真的。”
他小心翼翼去偷瞟扶桑的脸色,见他仍是面色如霜又赶忙低头。扶桑呼出口气:“本尊要回神界一趟,没有本尊的命令谁也不许妄动。瘟神,在这里好好等着,不要再动那样的心思。”
瘟神顾不得害怕了:“可上神,是小仙请您过来的,总不能让您独自一人去涉险。”
扶桑难得有了耐心:“并不是这个原因。你难道没有发现,凡人与神族的死亡方式不太一样么,有些神族之间甚至也有不同。”
瘟神一愣:“不都是被吸干精气么,有什么不同?”
“当然有不同。”门边又是嘎吱一声响,时殊走进,他微微笑道,“下界的神仙也分法力强弱,较弱一些的与凡人一样,都是被直接吸干精气而死。而较强的那些就不一样了,从骨头以及衣物上残留的痕迹来看,生前应该经历过一场恶战,并且是被法力杀死的,吸干精气只是在死后伪造出的假象。”
“你好厉害,我都没看出来,”瘟神眼中透出光亮,“一具干尸居然还能看出这么多门道来么?”
“当然,”时殊视线转向扶桑,“都是师尊教的好。”
土地神:“……”总感觉他们不应该在这里。
他看了看瘟神,见对方真的按照时殊所言开始回忆下午所看到的干尸迹象,完全没意识到那人刚刚所说的话使庙中一下子变得安静下来。他叹了口气:“上神,是这位……公子说的这样么?”
扶桑颔首:“本尊怀疑,幕后之人的目标只有凡人以及刚飞升不久的神仙,其余的都被视为了闲杂人等。但由于这事不能传出去,也不能叫人发现端倪,所以即便是不合适的找上门来,他也照杀不误,可能有人也想到了这种可能性,不过还未来得及报信,就被杀害了。”
瘟神理解了,他连忙接话:“那这么说来,小仙就是最合适的人选了。”
扶桑脸上现出不耐烦的神情:“本尊说过多少次了,你太弱,去了也是白送命。”
那不然还能怎么办呢?瘟神欲言又止,他明白扶桑是要效仿之前的神仙,即便是不符合幕后之人的标准也要先行探路,为了不让秘密暴露,幕后之人一定会出现。只是这样的话他会很不自在,这明明是他的差事才对。
扶桑又道:“再讲一次,待本尊回来后再做决定。”
瘟神觉得如果他再说下去的话扶桑肯定要生气了,扶桑的脾性谁也拿捏不准,他还是适可而止。于是他点头:“但凭上神吩咐。”
扶桑手中结印,他看了时殊一眼,随后身形消失在原地。
***
扶桑的师尊所居处在浮云宫。
浮玉上神不喜吵闹,于是偌大的宫中不见一位仙子侍奉,神界的太阳永远不会降落,此时此刻普照在白玉石砖上,也被迫带了些清冷的味道。
扶桑一路走到殿门口,宫中自带结界,每当有来访者浮玉都能觉察到,也能辨别出是谁。但扶桑仍然停在门口,朗声道:“师尊,弟子扶桑求见。”
“进来。”清润的嗓音从门内传来,与此同时,紧闭的殿门打开,一道白影正背对着他在书架前翻找什么。
扶桑缓步上前,他再次拱手:“师尊。”
浮玉上神转过身来,他向扶桑微微笑道:“无需多礼,过来坐吧。”
扶桑先是斟了两杯茶,这才撩袍落座,他似乎是想说什么,但又有点犹豫,许久也没讲出一个字来,眉头慢慢皱起。
浮玉抿了口茶,先打破寂静:“凡界那件事,你接手了?”
“是。”扶桑答应,他微讶:“师尊如何得知?”
距他下界不过半日,这在神界不过一弹指间,此事除了瘟神以外几乎没人知道,总不能是瘟神在路上还有空与别人传音说此次下界叫了扶桑一起吧?
浮玉笑道:“让他去找你,是为师的主意。在先前,为师就已了解过,这事没那么简单,你能力强,交给你本尊放心,总好过再让其他神仙去送死。”
原来如此,扶桑点点头,又沉默了。浮玉又道:“你今日来找为师,总不会是为了汇报这件事吧?”
“还有一事,弟子想与师尊商量。”扶桑仿佛是组织好了语言,他抬起头来,“天元石回来了。”
浮玉似乎并不惊讶:“是么,还挺快的,本尊以为,他还要再过段日子呢。”
他再次望向扶桑,却见他又陷入了沉默,手指无意识的拨着茶杯。浮玉有些讶然,扶桑一向稳重,虽说在他面前不会端着架子,但也不至于神游成这样,天元石回来就让他心神乱成这样么?
他叹了口气:“本尊知道,你是个好孩子,天元石曾是你的徒弟,你再见他总会别扭……”
他正要再说什么,扶桑却突道:“师尊。”
“你说。”
扶桑正色:“师尊,这一次,我们能不杀他了么?”
浮玉端起茶杯的手停住了。
一定是有事,他心想。这个孩子是他看着长大的,他很了解,扶桑不会是轻易说出这种话的人,他从不会为任何人求情。
扶桑是他从凡界捡回来的孩子,他捡到扶桑的时候,小孩子正在被人打,浮玉上前问询,才知道那人是卖包子的老板,扶桑偷了他的包子。
浮玉赔了老板钱,然后去看扶桑,却见那孩子正匆忙的将包子三口两口吃掉,被噎到也不肯丢开,想必是饿极了。他把这孩子带回神界收为弟子,那个时候扶桑没有名字,拜师之后才得名。
由于幼时流浪的经历,再加上他是凡人,在神仙满地走的地方总会遭受白眼,浮玉乃是开天辟地时天道创出的上古神,多少人想做他的徒弟,挤破头都进不去,却叫一个凡界的乞丐钻了空子。
因为这些原因,扶桑的性格一向不好,在神界几乎没有朋友,他不想被人看不起,所以拼了命的修炼。他什么都不在乎,什么也不放在眼里,所以也没什么人会和他打交道。
可就是这样无论何事何物都不屑一顾的人,今天居然会为人求情,浮玉执着茶盏的手慢慢放下,他轻声道:“为师知道,之前让你杀他确实是有些过分了,只是天元石非比寻常,若落入奸人之手,后果不堪设想,到时只怕六界都会有浩劫。”
扶桑垂眼:“弟子明白。”
浮玉叹气:“为师知道你对他……”
“师尊。”扶桑突然打断了他的话,浮玉又是一怔。
“如您所说,弟子……”扶桑呼出一口气,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随即浮玉看到了他那双镇定的眸子,并听到他说,“弟子有些喜欢他,所以不想再做伤害他的事情了。至于天元石,我会看好他,不让任何别有目的的人靠近。”
浮玉:“……”
他突然有点庆幸刚刚把杯子放下了,不然在听到扶桑这一番话时,手下意识抖的那一下,那个跟了他几十万年的杯子一定会跌在地上摔碎的。
跌碎倒是无妨,也不是什么贵重的东西,只是跟了他许多年,有感情了。
“首先,为师并没有说过你喜欢他,”浮玉好半天才找回自己的声音,“其次,为师刚刚想说的是,知道你对他心有同情,本尊能理解,你一向有主见,从未叫为师担心过什么,若自己有主意,便先做着,遇到困难了,回来找为师。”
他似乎是怕扶桑不相信,还又补了一句:“刚刚才是为师要说的话。”
扶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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