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在前疾驰,席梦思没有剑,全靠一双腿,跟在后面只觉得脚底都要起火。
她向来心细,自然不会没察觉到乔砚深情绪的变化,便也没如往常那样扯嗓子大喊。
跑到一半,她忽然面色一凝,想起先前封魔阵破裂的场面,当即停下脚步,旋过身往反方向跑去。
乔砚深一路追到宫殿深处,旁边守卫不少,见有人闯入,即便知道是仙人,亦有狗仗人势者冲上前,喝道:“不得擅自入圣上领地!”
他眼中凶光闪烁,拔刀纵身往这忽然闯入的白衣女子方向扑去。
身后几人见状,也跟着围上来。
而剑上的人连眼也未曾抬一下,仅有几道蓝光忽然刺来,无声息地钻入他们体内。
下一刻,一连串爆裂声在偌大回廊中响起,随后永远归于寂静。
乔砚深放下挡在沈离夏身上的手,垂眸瞥见袖间、身上血沫点点,无心掐决清理,继续追着那黑影绕过几处殿宇,终于进到最深处的寝宫内。
满眼珠玉,金碧辉煌,即便是在白昼也足够抢了太阳的光。厚重熏香气味缭绕,几乎将四下每一处都浸染。
皇室的人现在皆忙于结契大典,越祁风她们虽未邀请他们,却拗不过人厚着脸皮自己登场,便也让他们坐一席,讲上两句客套话。
宽阔的室内只剩她与沈离夏,还有眼前正逐渐凝为一人形的魔族。
“学姐,我自己走。”沈离夏松开双臂,似乎恢复了些气力,“我能自保,一定不拖累你。”
乔砚深点点头,将她小心地放在一边。雨锋应神念回归手中,她未往魔族那边看,却已毫不犹豫挥剑,向对方斩出一道剑气。
抬眸时,那人已经躲开这攻击,轻巧地跳到旁边,任剑气扫毁大片屋内装饰。乔砚深身上灵力涌起,手里长剑感受到主人心绪,寒光闪烁,被蓝光覆盖,急欲饮血。
在看清对方模样时,她却还是愣了愣——那并不是近几日来调查所见的那尊神像的模样,而是一个女人。若要说哪一点与神像相似,就只剩妖异的眉眼与满带恶意的笑。那双眼殷红如血,倒合了魔族素来引诱人恶念膨胀、为人世万恶所化的名声,分外诡谲。
女子轻笑一声,“你不过才筑基修为,怎么敢追上来?”
说完,她看一眼乔砚深身后的沈离夏,饶有兴趣。
“就算她的箭确实伤了我,也不会叫我落到会被你压制的境地。不过......我对此很有兴趣,倒不介意把她活捉,剖开看看——”
话音未落,剑锋已冲她面门袭来。女子游刃有余偏身躲过,身上霎时释放强烈威压,黑气分明淡薄不少,竟仍是金丹期的气息。乔砚深面色沉郁,并不为此所动,手腕一转,又是一剑携着磅礴灵气刺去。
一招一式皆是杀气腾腾,不是往面门便冲其他要害。女子手中一握,黑气化作一柄长枪,当即被她用于挡下一剑。
盈盈笑意间,她的眼中冷意却不亚于乔砚深,此刻泛起一丝讶然。
“少见你这般利落的剑法。”
她方才尚有耍弄人的意思,只动用部分力气,卸去乔砚深攻势,将她弹开,又纵身冲上,枪尖一挑,即刻在她臂上留下道血痕。
大片红色染开,同方才的血渍混在一起。挽的发髻也不知何时散了,乌发落下,披在肩头,显得女子有如自地狱爬上的阿修罗,温润面容遮于散发之下,灵力颜色转深流淌表面,一时叫那魔族女子产生错觉——仿佛自己与她应当身份调换。
唯独一双蓝色眼睛亮得惊人,像冥河之上飘忽的幽幽鬼火。
她旋转过长枪,正要蓄势攻上,一击结果对方。身形闪至人面前,背后忽然烧起一股剧痛,汩汩魔气如血涌溢而出。
女子面色大变,下意识回头看去,只见少年不知何时已挪到她身后,身上冷汗涔涔,拉弓的手还未放下,微微颤抖着。那华美的暗红长弓上犹有火焰燃烧,箭矢已陷入她皮肉之中,灼痛伺机而入,凶狠地损毁她所化出的魔体。
不等她恼怒出声,乔砚深忽然低低地笑了一声,冷声道:“真不聪明。”
身下响起轻微的声音,似乎是冰棱凝结的动静。旋即一股寒意升腾而起,如藤蔓紧紧缠绞住她,顷刻间剥去身体感知,将她定在原地。
背腹受敌,女子持枪的手上也已经被碎冰覆盖。苍白的冰棱结在她身上,灿烂盛放,犹如朵朵汲人生命而生的花卉。
神火在她体内燃烧,含着戾气绞碎每一缕漆黑魔气。
眼看胜局已定,乔砚深却不敢松懈,提剑直刺她面门。
沈离夏抹去冷汗,金眸中光泽一下黯淡几分。她已经驱动不了神火,连灵力也没有,仿佛一下又回归最初状态,体内空空如也。
方才剑枪交手,损毁了不少殿内摆饰。不过那皇帝皇子都是要死的人,留着这些也无用。
刹那,熟悉的预感不知怎的涌上,叫她浑身一僵,猛地睁大眼,心想千万不要是那句——
“目前为止做得都不错。”
完了,真的是。
薄冰碎裂,哗啦落地。神火烧尽了也没能如愿,怪她灵力太单薄。女子轻轻说完,恢复力气的手握紧长枪,向后一挥,紧接着猛刺入乔砚深左肩。
枪尖破开护体灵气,好似锁链一条钉穿骨肉。乔砚深陡然失力,雨锋从手中脱落,面上冷汗直下,却死死咬住唇,硬撑着不肯倒下。
她面色惨白,肩上血流如注,从手臂蜿蜒而下,触目惊心。全身气力尽失,光是站着便痛得刺骨锥心,颤抖不止。
女子拔出枪尖,鲜红应声喷溅,几滴落在面颊上流下,叫她微微扬唇,伸舌将其舔舐。
“你是那个明玑真君的徒生。”她眯起眼,“真奇怪,方才威压足够让普通筑基修士肝胆俱裂,你们却还能如常战斗。”
乔砚深抬手欲唤雨锋,不料却被女子挥枪截住。
“再动就断你一臂。”
沈离夏在后听见这句话,努力支起身,喉间血气翻涌,滚烫得像要溢出热泪来。她往识海里呼喊,恨恨地叫神火出来。
什么威胁的话都说完,神火却如熄灭了般,彻底沉寂在体内。她要调动力气往前走也寸步难行,伸手去摸储物袋内令牌,不料那魔族一挥手,整个袋子便到了她手中。
女子似不惧怕再有什么小手段,又或拿捏了她们无法再反击,手中长枪化雾回归魔身,笑道:“我虽不在场,却也听说百年前明玑真君屠了我族千万精兵,真是好壮观,想必是人族佳话。”
她伸手去捏乔砚深的肩,力道颇大,五指深陷被血浸润的地处,却没听见对方惨叫出声。
“既然如此,我杀她徒生,也算抵债。”
力气加重,乔砚深闷哼出声,女子笑意便又深一分。
“此处皇帝求长生,不惜押一众平民献我,长久以来也已有几千人。我该谢他愚蠢,听信我话改神像、立牌位,虽所收香火之力污浊,加上人族血肉却也修复不少我所损失的魔气。如今困住了那群化神真君,你们与殿外民众,皆会成为我的养料。”
注意到眼前女子身上灵力光泽颜色转深,几乎要从深蓝到漆黑,她挑了挑眉,将手收了回来。
乔砚深终于支撑不住,跪下身去。被刺穿的手提不起力气,连去摸雨锋也办不到了。
女子手中长枪又一次浮现,“你要堕魔?可惜,虽然我很愿意看明玑真君听闻此事的表情,但不能留下后患。”
她举枪欲刺,忽听一声大叫:“就是这!”
一道剑气携熊熊烈焰,破开华丽宫墙,凛冽地向她劈来。
这攻势来得太迅疾,女子一下反应不及,所化身躯顿时被剑气割得四分五裂,皮肉俱散,只留一道模糊黑影,很快成为无定形的雾气。
不远处,越祁风与云知晓看起来虽尚有些虚弱,却未迟疑,一人提剑冲来,一人以灵力注入长笛,吹奏起炽热乐音。
这声音明显含有力量,尽数加于越祁风剑上,叫她挥剑斩下,又是一道剑气毫不留情地直往黑雾袭去。
可黑雾并未再弱化几分,而是犹如蜃楼之景,闪烁两下后恢复原状。
魔身为魔气所化,是魔族肉身。而魔真正的生死却不在此,而在内核。其无法得道升仙,却生生不息,原因便是极难斩草除根,常常能够逃脱。
席梦思赶忙跑来,将乔砚深扶住。
当下这魔族也不再能造成威胁,加之乔砚深与沈离夏状态看来都不算好,尤其前者堪称惨烈,赶来的三人便没有再管她,注意力全放在了两个伤者身上。
黑雾见状欲逃,身后却骤然传来一股吸力,裹挟森森寒意,将她紧紧地捉住往后拖拽。
她惶恐地往后看,只见正在被席梦思抬起左臂止血的乔砚深正透过凌乱黑发,抬眼盯着她。
尚有力气的右手抬起,微张的五指在这一瞬弯曲收拢,黑雾便如受锁链困住,倏然往乔砚深那边靠近。
白皙的指间隐有深蓝光泽闪烁,末端已经泛起乌黑。
“你怎么能触碰我真身……等一下!你想要什么?别杀我,我可以告诉你一些秘密。”
她传念过去,乔砚深手中动作顿住,回应道:“什么秘密?”
“你先放——”
“你现在没资格和我谈条件。”
说罢,她又要将黑雾拉扯过来。
此刻席梦思专注于她左臂伤势,越祁风她们也去照顾沈离夏,并没有人注意到乔砚深手中动作。
“人族以为魔生于世间诸般恶念,实际最早的万魔,是始于洛川……不对,不对,洛川,我想起来了,你身上为什么会有洛川的气息?洛川明明早已崩塌,魔族力量也因此折损,你为什么——”
她未说完,声音便忽然卡住,旋即身形扭曲、凝聚。乔砚深握紧手,黑雾便成一线漆黑,没入她手心。
“足够了。”
乔砚深轻叹一声,随后再也无法抵抗晕眩之感,身体不受控制地倒了下去。
这里算一个伏笔之后会解释学姐为什么能触碰到对方真身。
乔砚深其实不是多么善良的人,她只是平等地不拒绝、不表达,只要不涉及自己贴身利益的请求她多数时候都会答应,所以最初给沈离夏留下的印象是“老好人”。但她并不是软弱,先前那件事里不杀人是因为宗门有规矩,而现在在知道这些人都要死的时候就没有手软。最后没有杀魔族也是出于觉得留着还有用。
所以她实际上算是外热内冷的那类,但内在的冷之下又有热,这热只对一个人。
最近慢慢在写,虽然笔力不足够但是还是努力去试图细水长流地把两个人感情上的进展表现……我个人也比较喜欢慢节奏的感情线,所以她们离互相确认心意还是有些距离。希望能够把那些有情人之间的小小细节写出来……!我自己感觉还蛮可爱的。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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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9章 堕魔之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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