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怀洌喉中干涩,他一时发不出声,用手掌拍了一下身下的床,靠坐在旁边的阿融顿时惊醒。
他小心翼翼地扶起钟怀洌,递来一盏茶。
钟怀洌看见他的脸色,无奈道:“这是怎么了?”
阿融忍着哭腔:“少爷……您中了毒……”
钟怀洌直接呛了一口茶:“咳……!你……你说什么?”
他身体颤动,后知后觉的发现,他的心口泛着细细密密的疼痛,随着心脏的跳动,痛感逐渐蔓延开来,慢慢爬上肩头,游向四肢百骸。
阿融见势不妙,连忙冲出去高声喊大夫,钟怀洌直接将自己蜷缩在床上,身上发着抖,冷汗不断从他额角和后背沁出。
太痛了——太痛了!
他此时恨不得一头在柱子上撞晕,世间怎会有如此痛法!
钟怀洌忍不住用指甲抓挠手臂,试图减轻一些疼痛,手上被抓出一道道血痕也不自知。
直到大夫进来,往他口中灌下一碗苦涩的汤药,他才消停些。
裴氏捧着他苍白的手臂,望着上头一道道血痕,掉了眼泪,轻轻用帕子擦拭他额头的汗。
缓过劲后,钟怀洌握住他娘的手,语气冷厉:“娘,这是什么毒?是谁给我下的?”
裴氏摇摇头,只摸摸他的脸颊。
许是太残忍,她不忍说与钟怀洌听。
钟怀洌咳了两声。
一旁的大夫是个不会看眼色的,上前一拱手:“少爷,这毒名为‘涣殊’,是您近日在房中点的香料……”
被裴氏一瞪,他又噤了声,不再说下去。
钟怀洌不再说话,闭上了眼。裴氏见他疲累,便带着下人轻手轻脚的离开了卧房。
钟怀洌躺在床上,发病过后的身子虚弱无比,痛感似乎还残留在他的躯体上。
他虽闭着眼,但藏在被中的手指在细细的颤抖。
今日听到涣殊香,他便知道这是谢霜枕的手笔。这香在原书里,可是为谢霜枕立了大功,不仅用一个月时间就毒死了桓王,还顺道,伤了常常与桓王在房中议事的太子。
钟怀洌几乎要压不住心中的恨意。谢霜枕走就走,为何要这般害他!
他这段时日一直安安分分待在家中,只求自保,谢霜枕为何要无故降罪于他!还这般狠毒,竟想取他的性命。
钟怀洌只觉心中愤恨,恨不得现在就走出京城,杀了谢霜枕。
什么主角,什么剧情,他统统不想再管,他只想活着,奈何谢霜枕连命都不想留给他!
急火攻心,钟怀洌喉中泛起腥甜,生生呕出一口血。
门外阿融听见声响,连忙推门进来,刚想开口叫大夫,就被钟怀洌挥手制止了。
他扑到床前,看着床铺上的血迹,心头大骇:“少爷!”
钟怀洌让他去倒茶,喝下后顺了口气儿,开始盘问阿融。
“今日大夫是如何说我中的这毒的?”
阿融细细道来,说到此毒无解时,见他家少爷没什么反应,心里更是难过。以为他家少爷无意求生,心疼的哭出了声,暗叹他家少爷命苦,竟被奸人如此迫害。又恼自己为何不早点发现,害得少爷病重毒发。
今日太医也给他和落黎诊治过,他们待在房中时间短,吸入的毒烟不多,素日身体也强健,并无大碍。
钟怀洌心里拔凉拔凉,他才十七岁,他还不想死啊。
他闭上眼睛,有气无力地说:“阿融,我真的要死了吗……”
阿融连忙打断:“少爷,别说这丧气话,侯爷夫人已经在民间为您寻医了,侯府的大夫治不了还有京城的大夫,京城的不行,还有别地儿的……”
钟怀洌猛的坐起来,盯着阿融:“寻医?”
阿融茫然地点点头。
钟怀洌猛的想起一个人:游医林昭沅。
在原书中,就是这位林神医配出了涣殊香的解药,救了太子一条狗命。不过他也因此得罪了谢霜枕,最后也没落得什么好下场。
钟怀洌连忙嘱咐阿融:“你叫人留意一个人,姓林,多往南边问问,我听说他在那边,是有名的游医。”
阿融见有希望,忙抹了眼泪,去外头吩咐。
钟怀洌脱力躺回床上盯着床顶,心下茫然不知所措,只叹了口气。
-
侯府的寻医令在京城张贴了三日,终于在入秋那天,被人揭了下来。
仆从将人领进府时,钟怀洌正在逗院中的小狸奴。
他用竹筷挑了碎鱼肉,在那小猫面前打转,偏又不让小猫咬到,被小猫笨拙的动作逗得哈哈笑,又牵扯到胸腔的疼痛,轻咳几声。
钟怀洌听到来人的动静,扭头往门边一看,就见着一个身着素衣的俊俏郎君。
那郎君上前一礼:“小少爷安好。在下林昭沅。”
钟怀洌站起身来:“他们竟真把你请来了?”
林昭沅皮笑肉不笑的点点头:“侯府手段了得,在下佩服,自然就来了。”
钟怀洌往他面前走了两步,示意他跟上:“得了吧,别说得像侯府强迫了你似的,三百金还不够你给本少爷治病?”
林昭沅一脸无所谓:“三百金而已,若是治得好便皆大欢喜,但毕竟是涣殊香,倘若治不好,侯府还不知道要对我怎样呢。”
钟怀洌领着他坐到了床上,睨他一眼:“你说这话,也不怕本少爷杀你。”
林昭沅噗呲一声笑了:“若是未见到你之前,我或许会有所忌惮,如今一见少爷你,便没有了顾虑。”
钟怀洌懒懒的躺回床上,本不愿搭理,闻言有些费解:“为何?”
林昭沅动作自然地为他把脉,两人分明毫无交集,此刻却像是多年未见的好友一般,格外熟稔。
“从前只听说侯府三少爷性格乖戾,乃京城纨绔佼佼者,今日一见,却只觉得你我是一路人,便不足为惧了。”
钟怀洌仔细一想,他与林昭沅身份差的大,但都不知天高地厚,不识时务得罪了谢霜枕,倒也算殊途同归,确实是一路人。
林昭沅替他把了脉,招手叫来了门外垫着脚张望的落黎,交代道:“去将你家夫人叫来。”
落黎不敢耽搁,脚底带风地跑了。
钟怀洌掀起眼皮:“怎么回事?治得了吗?”
林昭沅倒是不避讳:“解药我能配出来,但你的毒,在京城解不了。”
钟怀洌沉默片刻觉得荒唐:“什么?”
林昭沅还未开口,裴氏便风风火火地踏进了房门,显然是一直在等消息。
裴氏见到林昭沅,有些迟疑,许是见这林神医太过年轻,不甚可信的样子。钟怀洌对着他娘递了个安抚的眼色,裴氏犹犹豫豫地开口:“林小兄弟,不知我家怀洌……”
林昭沅直言不讳:“夫人,这毒在京城解不了。解药我能配出来,但有两位药材,必须取用岭南当地新鲜的草汁才能入药,干草的成效微乎其微。”
“若是将药株移植,恐怕撑不到小少爷毒发身死那天。所以在下希望,少爷能即刻启程,同我前往岭南医治,或许还有一线生机。”
裴氏大惊:“阿洌的病已到如此地步了吗?”
林昭沅没说话,而是把视线放在床上躺着的钟怀洌身上。
钟怀洌盘算着林昭沅的话,懒懒开口:“那林公子可要保护好本少爷。”
谢霜枕走了,若他继续留在京中,保不齐会被当成二皇子的活靶子,不如此刻便离了京,躲得远远的。
裴氏见他愿意,说去问问侯爷如何说,便离开了卧房。
林昭沅就坐在桌前不说话,钟怀洌也不知道他在想什么,过了一会,林昭沅开口道:“小少爷,你的毒是何人所下,可方便告知?”
钟怀洌睁开眼看他:“你问这个做什么?”
林昭沅弯唇一笑:“也没什么,就是涣殊香在民间失传已久,好奇罢了。”
钟怀洌留了个心眼,装出一副一无所知的模样:“我也不知道,我若是知道,岂不早早将人抓来凌迟了?”
林昭沅一想,也是,便不再多问了。
次日,侯爷带着几个身强力壮的护卫走进了钟怀洌的院子。
钟怀洌指挥人收拾了一整车的物什,全是些极尽奢华的古玩字画,金银玉器,光平日穿的锦衣就装了五六口箱子。
钟怀洌蹙着眉头,正在喝林昭沅给他熬的药膳。
那药膳苦味,侯爷隔了半个院子都能闻到。
“阿洌,你过来房中,我有事与你说。”
钟怀洌闻言立马放下药碗,逃也似的进了书房。
书房内,侯爷递给钟怀洌一枚小巧的玉牌:“你阿爷年轻时,曾带过一批岭南的民兵,与他们一同抵御南越人。”
“后来仗打完了。这支民兵就成了侯府在岭南的势力,听此牌主人调遣。”
钟怀洌的眼睛亮了起来:“这支军队有多少人?”
侯爷把玉牌塞到他手里:“不多,当年有四万人,这么些年我未曾用心经营,如今只有堪堪五万人。”
又警告似的瞪了他一眼:“你可别动歪心思。”
钟怀洌嘻嘻笑道:“若是父亲不信我,便不会将此物交给我了。”
侯爷叹了口气:“若是从前,我自然不会将此物交给你,可是最近瞧你不再像以往那般荒唐,越发成熟稳重了。”
“记住,这支军队是你的底牌,也是侯府的底牌。若非逼不得已,不可示于人前。”
钟怀洌点点头。
侯爷又道:“你娘亲在岭南有两间酒楼,五间食铺,十间布料店和三家银庄,地契已经装在箱子里了。你二舅舅早年游历,曾在那边买过一座宅子,这么些年一直有人打理,你直接住进去就成。”
“如今太子和二皇子斗得火热,侯府夹在中间更是难过,你离开京城也好,安稳治病,好全了再回来,莫要叫我和你娘担忧。”
钟怀洌听着,低下了头。
侯爷见他不说话,催促道:“待会收拾好,赶在日落前离开京城,脚程快的话五六日便能到岭南一界,路上不准耽搁,你可知道了?”
钟怀洌忙点点头,生怕他再说些什么。
侯爷最后说了一句:“外面那两个侍卫是我挑的,身手很好,绝对忠心,就让他们来贴身保护你。”
侯爷走后,钟怀洌才终于抬起头,狠狠抹了把眼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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