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舟看到自家少爷的表情时愣住了,他从来没见过少爷拿剑,更没看到过他这种表情。
那种怀念的哀伤的,又带着巨大的坚定和恨意。
陈舟似是能猜出来这把剑的来历了。
火光照在少年人的脸上,把他温柔的眉眼模糊,他举起长剑缓缓抽出,剑出鞘时发出清脆的铮鸣,在安静的只有火把燃烧时发出的“噼啪”声的地下室,久久不散。
刀刃在火光之下发出刺目的亮光,像卷着红色的火舌被人拿在手上。
陈舟知道,少爷是不会武功的,更没有见过他舞剑,他印象里的少爷,最多的时候就是围着厚厚的毯子,坐在窗边的塌上看书、下棋。
陈舟喉头紧了紧,手心攥住那张伪装用的手帕,布料柔软冰凉,绕在他的指尖。
他发现他还是太不够了解颜韶。
颜韶的下盘很不稳,一看就不是练家子,可手中剑一招一式皆凌厉,那是一套非常流利的剑招,像是练了无数年。
其中蕴含的变幻,让陈舟都看的入迷。
等那白衣青年摇摇欲坠时,他才恍然清醒,一把将人揽在怀中,却顿时又警铃大作,因为他低头时看到少爷嘴角带了一抹笑意。
那是种算计得逞的笑意。
他瞬间如受了惊的猫,把少爷扶正,自己退的远远的。
颜韶没再看向他,只把手中剑收回鞘中。
他说:“没想到这辈子还能见到它。”
张老头说:“你的眉眼和你的母亲长得很像,气质却同你父亲如出一辙。”
颜韶摇了摇头,说:“不,张叔,我和父亲……并不像。”
张老头没有反驳他,只叹了口气,说:“没想到这把剑还能有重出天日的机会,终是回到了它真正的主人手里,只可惜这不是一场缘分,而是一场布局。”
颜韶说:“布局与否,能重新见到它都是幸事,多谢张叔这么多年为我父亲保留这把‘燕翠’。”
张老头喃喃说:“燕翠……燕翠,是叫这个名字,已经太久没有人这么喊它了。”
颜韶上来的时候,把剑包在了布包之中,他不想让别人看到这把剑。
张老头该给他了一个布袋,说是要用布袋里的东西换他的鱼。
换的东西是要交给天青盟的,颜韶打开后,发现是一袋种子。
他不知道这种子价值几何,能否让他在这场比赛获胜,但其实这都不重要了。
张老头说要休息,就把外面留给了他们,让他们雨停后自行离去即可。
颜韶就抱着剑打量起来粥粥,粥粥被看得发毛,第一次想让这大雨快点停下,可一切并不遂了他的愿,这雨并没有停下来的意思。
颜韶抱着剑冷冷地说:“粥姑娘,借一步说话?”
于攸小声问身旁的另一个天青盟弟子:“怎么他们都喜欢借一步啊。”
另一天青盟弟子:“……”
两人出了门,院子里有个用葡萄藤搭起来的棚子,上面铺了茅草,也能抵挡一些风雨。
两人并排站在底下,颜韶说:“粥粥姑娘家住哪里,家中有谁,为何来京城,又为何懂武功?”
这是有些咄咄逼人的意思了,颜韶目光冷冷的,像是还没有从拔剑的状态中脱离出来。
陈舟僵在原地,正准备原地开编,刚编了几句,对面就显出几分不耐,下一秒他居然被……
颜韶觉得自己八成是疯了,居然在光天化日之下摸人胸口。
可他心中有了九成九的怀疑,粥粥姑娘太像了,身高,脚步的轻重,还有他在门前摔到她胸前的诡异触感,下意识抱住自己的动作,都像极了一个人。
“假的。”颜韶捏了捏。
“空的。”他又捏了捏。
陈舟退了两步,颜韶抱着剑,问:“有什么要解释的?”
陈舟闭上了眼,想,神秘书生,易清越,你们两个把我害惨了。
二十多岁大好青年无故女装是为何!
是道德的沦丧还是人性的扭曲?
陈舟闭着眼,那温润的手又捏在了他的脸上,捏捏又戳来戳去,说:“这也是假的?不会是人皮之类的吧,好恶心。”
陈舟抓住了少爷的手:“不是,是一种特殊材质,什么动物的皮都不是。”
“跟真的一样,这么久我都没发现。”
“还画了个这么艳的妆,看不出来陈管事还有这种癖好,真是人不可貌相,对陈管事的评判还得重新推翻再来过了。”
颜韶的手被如此美人握在手里,沾染了不少脂粉,指尖上蹭到了淡淡的红。
颜韶收起了刚才的调笑语气,正色说:“陈舟,真的不解释一下吗?”
陈舟终于握上了想了好多天的心上人的手,捏住不肯放,说:“不过是闲得无聊。”
颜韶抽回了自己的手,眉头皱了起来,看着眼前的美人说:“你当真不肯与我解释一点。”
陈舟说:“少爷不同我解释玉玺的事,为何要我解释这次的事呢。”
他说完其实就后悔了,陈舟本以为自己已经放下了玉玺的事,少爷不想解释那就不解释,他用人情把人救了出来,人完好无损地站在他面前已经很好了。
况且皇家那档子肮脏的事,听来听去不过谋取权力,兄弟相残,他猜都猜到少爷在其中扮演了一个什么角色。
只是……
他不想要少爷做这些事。
他知道他与少爷的立场不同,他并不想要强迫少爷去认同他的立场,走他的道路,他只是不想要与少爷在未来的某一天拔剑相向。
他想要少爷在这大厦将倾的时代里,不做执棋人,也不做棋子,只做他的少爷。
可颜韶不可能,他更要不到一句解释,亦或者说,一种保证。
听他说完这句话,颜韶的笑意消散殆尽,两人又没有话说了。
两人谈及政治立场总是沉默的,两人在这方面对对方都是不了解的,都是有所隐藏的。
颜韶单单知道这次的选美比赛是神秘书生所为,只以为是他给自己设的一个什么局,比如引出张老头的出现,但陈舟的参与让他觉得,这事好像又不仅仅是给他设的局了。
陈舟的身份,神秘书生知不知道,陈舟又和神秘书生有没有关系,陈舟的正主是谁,参与比赛又是为了什么?
他不信什么“闲得无聊”,女装也要来参与的比赛,肯定对他十分重要。
颜韶问:“这场比赛也与你家主子有关?”
陈舟说:“你怎会这样想,我确实只是……闲得无聊。”
又是一片寂静,雨水打着葡萄藤,阳光逐渐从阴云里撒出,雨水越来越小。
“天晴了。”颜韶说,“刚才冒犯了,陈……粥粥姑娘。”
说完,人就离开了葡萄藤,朝屋内走去了。
陈舟知道这是生气了,可他却不知道如何去哄。
颜韶呼吸的很重,像强忍着什么情绪,又难过,又生气,却又知道自己的生气像无理取闹。
一开始就知道是互相欺骗才相爱的,为何现在又觉得这么累呢。
小圆察觉到少爷的不对劲,但碍于有外人在,她也不好细问,只是发现了少爷和粥粥姑娘一路上一句话也不说了。
她与颜韶咬耳朵:“你和粥粥姑娘吵架啦?”
颜韶淡淡说:“没有。”
小圆啧了一声,怎么此情此景似曾相识,像是回到了家里的时候。
不过还好,一行人虽然路上颠簸,但终于还是赶在约定的时间前来到了宅中上交了物品。
神秘书生没有来,收物品的是天青盟的侍女。
云巧的视线一直往这边瞟来瞟去,似是急切地想看他们上交了什么东西。
颜韶的种子被布袋包裹着,看不真切,陈舟的东西也藏在一个布袋之中,云巧看偷看无望,只得放弃。
陆旭是最晚回来的,几乎马上就要超过预先安排好的时间,侍女们都准备宣布比赛结束时,他才堪堪赶来。
“他看起来像中毒了一样。”小圆趴在颜韶耳边说。
小圆说的不差,陆旭的状态比今早还要恐怖,他看起来在一天之内瘦了有十斤,整个人都瘦脱相了,颜韶仔细看,他鬓边还长出了几缕白发。
好诡异。
颜韶看向陆旭,不知道为什么后者给他一种很不舒服的怪异感。
陆旭家底丰厚,如今又是陆家家主的唯二争夺者,如若真的如此不舒服,他身边的侍女都不劝一下的吗?
更何况,能让人一天之内变成这样的病症到底是什么?
“有什么病会让人变成这样吗?”
颜韶低声问小圆,小圆说:“目前已知的是没有这样的病症,我还是倾向于毒素或者是某些功法导致的。”
离月宗医毒双修,颜韶自然是信得过小圆,但小圆只是远远望去,并不能判定具体是什么原因,两人也只能猜测而已。
夜里,宅中重归寂静。
小于攸刚报告完今天的事,揉着眼睛困倦离开。
烛火噼里啪啦地燃烧着屋内的一角,银色的面具被放置在桌上,倒映着闪烁的火舌,有人矫捷从二楼的窗户翻进来。
面具的主人没有丝毫慌乱,甚至没有看向那翻窗进来的人,似是对此人毫无防范。
他只看着手中的那袋种子,手撑着下巴,无聊地等着来人开口。
“看不出来你还喜欢做好人。”来人说。
面具之下的面容俊美异常,让人实在摸不着头脑,长成这样子为何还要被面具遮挡。
“我什么时候做过好人?”美人反问说。
来人似与他非常亲近,说话也毫不留情:“浑身上下数嘴巴最硬!”
说完就被人用手指弹了下脑袋,神秘书生说:“没大没小的东西,敢这么和主子说话,活腻了。”
那人做了个鬼脸,又慌忙从窗户翻出去不见了。
他熄灭了蜡烛,留下一片漆黑,他阖上了眼睛。
“颜公子,希望你喜欢我送你的礼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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