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郎有情，妾有意，又怎么能说得上打趣？”
颜韶身上还湿着，黑发贴着脸颊，显出几分柔柔可怜的姿态，语气却平淡无比，说:“我已经有了两情相悦之人。”
张老头捋着胡子，露出了几分八卦的意思:“哦？你这小子不简单，什么姑娘能把你迷成这样？”
陈舟不知想到了什么，一句话脱口而出:“张叔，你怕不是查人来的。”
老头白了他一眼。
小圆怕少爷淋雨生病，跟张老头借了干净的布巾来擦拭头发和脖颈，又握着少爷的手仔仔细细擦了，没放过一根指头缝。
张老头打量着这几个村中的外来人，除开先前的几句打趣，关于他们的来历一句话也没有再多问，陈舟颜韶二人都松了口气，越说的多越需要编多些谎言，越多谎言就越容易有破绽，最好对面什么都别问。
正当颜韶以为危机解除，忙碌了一天的疲惫，再加上刚经历过一场暴雨中的奔跑，房门前的失礼，他的意识逐渐被茅草屋外的雨声吸引，渐渐离了神。
直到一句“这是你从哪里弄到的鱼”，颜韶才想起来自己身处什么情况，脚边的鱼原本不少已经半死不活，可路上淋了场大雨，竹子编制的鱼篓里汇集了天意的雨水，反而让这些鱼儿们又活跃了起来，如今在鱼篓里扑腾，别提有多诡异。
“不会是从旁边那汪大湖里钓的吧？”张老头摸着自己稀疏的胡须，推测说。
颜韶回答:“正是。”
张老头发出一声不易察觉的轻啧，“还是你们这些外面来的小娃娃胆子大，什么都不知道就敢去钓那里的鱼。”
颜韶有些好奇，难不成这湖还有什么说法？难道他的鱼卖不出去也并不是表面上的原因？
看出了他的疑惑，张老头说:“这湖水二十年前曾经泛滥过，淹了周边好几个村，连着三年，每年夏末都要泛滥一次，当时啊，就有过里面住了神仙的传说。”
颜韶不信鬼神，知道洪灾是一种正常的现象，那湖水地势低洼，夏末正值雨季，有没有泄洪措施，会发生这种事是很正常的。
这种洪涝灾害，轻则让附近的城市元气大伤，重则将这一片人类的土地都变成自己的领土，从此住在这里的人彻底被遗忘。
等到降水少的时候，水褪去它原本的广阔，只留下一堆村庄的残骸。
“听上去损失惨重。”颜韶对村里的人很是同情。
张老头咧嘴一笑，露出几颗残缺的牙齿，说:“惨重？更可怕的还在后面呢！当时有人说河中有神仙，需要每年一对童男童女送给河神，河神才愿意放过他们。”
陈舟听了，皱起了眉头，问:“真送了？”
张老头说:“不然呢？就这么送了两年，结果第四年的时候真的不泛滥了。”
张老头用一种很平静的目光看向屋外的雨，他很老了，头发已经全白且稀疏，牙齿都快要掉光了，颜韶不知道他在想什么，是想那些枉死的人，还是那诡异的河神。
听完这些故事，颜韶终于理解为什么人都不愿意买他的鱼，这村里也不会靠那湖水吃饭。
“现在还在送童男童女吗？”颜韶问。
张老头咧嘴一笑，说:“那倒没有，第四年的时候，那对童男童女正绑了红绳子，要投入水中，可谁曾想村里有家孩子早些年出去闯荡江湖，到了打不动的年纪回了村，恰巧赶上了这热闹事，把那主持的人打了一顿，还称以后还敢有这种事就把村里掀个底朝天。”
颜韶本以为这故事的结尾是漫长的几十年的痛苦，可这江湖好儿女的出现，让他心里好受了几分，“果真快意江湖，惩恶扬善。”
陈舟靠着门站着，说:“张叔，这江湖人不会是你吧。”
张老头笑容僵在脸上，佯装怒气，说:“你这丫头，还是我小看你了！”
陈舟笑了笑说:“张叔身上就有股江湖人的味，不像平常村民，我想忽略也忽略不了。只是听了张叔这段往事，更是敬佩。”
于攸搬了小板凳坐旁边听，本来都快要睡着了，又听了个既恐怖又侠义的故事，小声嘀咕:“这……江湖上好多大侠啊。”
“我以后也想做这样的大侠！”
几人笑起来，颜韶揉了揉他的头。
“小子，大侠可不是这么好当的，当年我离开家闯荡，不久后就收到了我爹娘的死讯，到现在都不知道因何而死。”他仰头灌了口酒，随意擦拭了一下嘴巴，看着小于攸继续说道，“我不知道当时我有没有后悔过，在江湖上，我爱过恨过，可到最后还不是一场空，在这小小的村中苟且余生，最终化作一捧黄土。”
“这样的大侠，你也要做吗？”
于攸张了张嘴巴，他从小跟着吴盟主学武，人生目标就是做大侠，但被张老头这样说了一通，一时也不敢大声说肯定的话。
但只过了没多久，他便重新变成那样眼睛亮亮的模样，说:“我想做这样的大侠！”
张老头和陈舟说:“这又是哪里认识的小子，还真是初生牛犊不怕虎，胆子不小！是个好小子。”
他看向地上的鱼，那黑鱼还在鱼篓的水洼里活蹦乱跳，说:“之前听丫头说，你们在搞什么武林比赛，要什么以物换物，这些条鱼你也别卖了，也没人跟你换，我看，就让我老头子收下。”
颜韶露出几分惊讶，说:“张叔不必勉强，卖不了就卖不了，倒也不是什么大事。”
“相逢即是有缘，我老头子能帮就帮，要是觉得亏待了我老头子，以后你们两个给我抱个娃娃回来才好。”
陈舟颜韶二人尬在原地，颜韶更是笑不出来，张老头才哈哈大笑说:“开玩笑，开玩笑，紧张什么。”
“你二人且跟我来。”张老头指了指陈舟和颜韶，陈舟的眼神与颜韶在空中碰触，又转瞬分开。
颜韶起身跟着老头，陈舟跟在他的不远处。
小于攸和另一名天青盟弟子本是秉着监督之意要与三人同去，小圆转了个身挡住了两人去路，脸上带着一副和善的笑意，说的话却不太好惹，说:“既是有意要与少爷借一步说话，我们也别自讨没趣，到时候因为你们两个错过了什么，锅可要背在你们身上了。”
于攸被她唬到，一时犹豫在原地，不敢在上前。
其实他并不是主要想监督，他最想的还是去看热闹，这种隐于村中的大侠，在话本子里都是些难得的奇遇，万一掏出来什么宝贝……
于攸真的好好奇！！
可面前的小圆姐实在不好惹，于攸撇了撇嘴，“哦”了一声，踢了踢脚边的凳子，垂着头来回踱步。
另一边，颜韶心里却没有小孩子那般雀跃，他是警惕的。
细想起来，张老头的出现其实很巧，为什么他们比赛安排的地点在这个村子里，而他恰巧遇见了一个这么样的隐世大侠。
尤其这场比赛是那人所办，这难免让他多想。
从外面看，整个房子破破烂烂的，像是会坍塌在暴雨之中，又旧又小，可拐角后，这房中竟有一条幽长的密道。
他不由得紧张了起来，心脏怦怦跳，他毕竟只是个羸弱的公子哥，在没有小圆小方的跟随下，他就像一只被折断翅膀的鸟。
周边寂静，他听到身后那人的脚步声，他忍不住偏了头看，看到一张明艳的带着惊讶的脸，似是没想到他这时回头。
这回头只是一瞬间的短暂。
颜韶说不清自己为何看到粥粥姑娘会有奇异的安心感，粥粥姑娘似总于记忆中那人做的事重合。
他们沿着长长的地下石阶往下走，可能是石头吸收了大量的温度，身边的气温都低了些，颜韶理了理露出一截手腕的衣袖。
突然的冷让他起了点鸡皮疙瘩。
走完石阶，颜韶本以为会看到什么神秘的地下宝库，但此处……全然不像。
这是一个很旧的地下室，有书架，有木头桌子，甚至有一个铺在石头上的旧草席，上面堆着被褥。
比起像宝库，倒是更像张老头的卧室。
草席不远处就有一个小小的武器架子，上面零零散散放着几把兵器。
颜韶不懂这些，但他也能看出这些武器绝非凡品。
陈舟更是眼前一亮，碍于有主人在前，不敢贸然上去品鉴。
张老头看两人神态各异，只从嗓子眼里哼笑一声，缓缓走到那些武器旁，抽了其中一把出来。
那是把细长的佩剑，剑鞘是深绿色翡翠般的颜色，剑柄上雕了形态复杂的图纹，颜韶不认得那是什么图案，只莫名觉得眼熟。
“这把剑……”他开口想问这把剑的来历。
张老头向上一抛，那剑转眼间被颜韶握在手间，张老头笑说:“小子，耍一两招试试？”
颜韶没再多说什么，只抚摸上那熟悉的剑柄，利剑缓缓出鞘。
地下的光线很暗，透不见一点外面的光。
只有燃烧的火把将青年人的侧脸照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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