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浅陌进屋时,濮阳夫妇早已候在屋内,二人见她进来,忙起身相迎。
濮阳将军身穿海蓝色劲装,墨色腰封上缚着一把冷月匕首。男人面色肃穆,却不失礼节。
夏浅陌心道:濮阳明轩的生父对他的要求自然比旁人高。
那人身旁,身着青衣的女子面上带着浅淡的笑意,拉着她与那夫妇二人一道坐在桌旁。
“夏姑娘,”女人柔柔地唤道,“还有半月就是小儿成亲之日,我那儿媳甚是喜爱瓶花,这才寻了你来,想问问你的意见。”
夏浅陌心内泛酸,面上却不动声色。眉睫微垂,恰好地遮住眼底失落的神色,叫人以为她在认真思考。
她与濮阳明轩的相识是一场意外,一月前她甚至不知道对方是如此高贵的身份。
想来濮阳夫妇定会择取一门当户对的女子与他为妻。
而她,便如院子里颤颤巍巍挂在树上,不愿离去的叶子,下一秒便坠落尘埃。
“不知姑娘可有何好主意?”濮阳夫人打断她的愁丝道。
夏浅陌微一怔,总算是反应过来,“婚姻大事不可草草决定,此事小女子需与姑娘商定方可。”
“既如此,夏姑娘便稍候片刻。”濮阳夫人说着,继而抬高些声音唤道,“福伯,去唤莹儿过来。”
管家的声音在屋外应了,脚步渐行渐远。
“姑娘你不知道,莹儿自小就与我家明轩一起长大,有时我们夫妇二人出门征战,便将明轩留在柳家照料。
“后来明轩渐渐大了,自他十四岁那年初挂帅之时,莹儿便与他一道奔赴疆场,二人出生入死,感情好的很。
“莹儿温婉大方,我和他阿爹看在眼里,疼在心里,早便打算将她娶进门做儿媳。如今明轩回来了,总算可以圆了我俩的心愿。”
夏浅陌听着,面上强自扯了一抹淡笑道:“看得出来,夫人很喜欢莹儿姑娘。”
“你见了也会喜欢的。”濮阳夫人笑道。
二人正聊着便听得屋外一个清脆的声音道:“婶娘寻我?”
“人来了。”濮阳夫人一听,笑道。
果然,不一会儿门扉便被轻推开来,一身淡粉色衣裙的姑娘走了进来。
那姑娘大约刚刚二十出头,白净的面上,额上鲜红欲滴的桃花钿浮在一双墨眉之间。似会说话般的星眸下,小巧的鼻梁高挺着。朱唇开合间,贝齿若隐若现。
这般容貌,饶是夏浅陌也看呆了去,心道:若自己是男子,想必也会动心的吧。
“莹儿快来。”濮阳夫人摆摆手,招柳乐莹坐在自己身旁。
“咦?这位姐姐是谁?怎生得这般标致。”见了一旁的夏浅陌,柳乐莹一双眼睛便黏在对方身上,一只细若无骨的手便要抚在她面颊上。
夏浅陌连忙后退,堪堪避过对方的伸过来的爪子,第一次在一个女子面上瞧到了一抹好色之情。
“小女子夏浅陌。”夏浅陌快速道。
“原来是夏姐姐,”柳乐莹终是收回了自己那只作恶未遂的爪子,嘿嘿笑着。
“这孩子,一遇到美人就犯花痴了,”一旁濮阳夫人道,“夏姑娘莫怪。”
“不会。”夏浅陌表面摇头,心里却不太赞同。她的晞朝那般玉树临风的一个人,对她来说亦不够吗?
“婶娘今日寻我来是?”柳乐莹问道。
“下月十八便是你和明轩的大喜之日,婶娘知你爱花,便寻了夏姑娘来给你置办处花架。”
“此话当真?”柳乐莹闻言顿时喜上眉梢,继而又问夏浅陌,“姐姐是花艺师?”
夏浅陌点头道:“不知表小姐喜欢各种瓶花,可有自己的打算?”
想她与晞朝相识不过半载,那人从未送货自己瓶花,甚至连简单的花枝都未曾见过。
而今,他的婚宴却是自己亲手设计瓶花。夏浅陌心内顿时搅了形形色色的调味品,莫名的滋味自心底蔓延,直达四肢百骸。
但她此时却不争不抢,男人先前要她等自己,她便信他一次。只是心里仍旧不舒服,如今她方知道这种感觉名为嫉妒。
“其实也没旁的什么,只想祈求美满姻缘罢了。”柳乐莹道。
“那小女子便知道了。”夏浅陌道。
从将军府上离开,夏浅陌漫无目的地在街面上闲逛着。她心里郁闷,想寻个去处排遣一下。
正巧路过街面搭着一方戏台,她便寻了个位置坐下,一边听着戏文,一边叫了些零食来吃。
台上戏文唱的是一位奇女子,唤作洛清雪。
那姑娘一身殷红劲装,手持双刀战在五个人中间。活动之间,刀剑争鸣。
夏浅陌看得入迷,连身旁什么时候坐了人都不察觉。
“夏姑娘。”直到那人出声唤她,她方才反应过来。
“是叶公子。”夏浅陌一转头便见叶祁安正坐在她旁边。
“姑娘喜欢听戏文?”叶祁安问道。
夏浅陌点点头:“闲来无事,打发打发时间。”
“姑娘可知戏文里讲的是何人?”
“洛清雪。”
叶祁安面具下一双眸子凝视戏台之上那抹红色的身影:“据说洛清雪起初并不是鬼界堡的魂体,原是来自上界。”
夏浅陌一边看戏,一边听叶祁安说着。枯叶在风中打着旋在她眼前经过,正如五百年前的今天一样。
天边寒月如钩,飨城的城主府中灯火通明。中年妇人在屋中焦急地踱着步子,一双素手紧紧撰着罗帕,面上攀升淡淡的红晕。
床上,刚刚一岁的孩子冲那妇人招着手,咿咿呀呀不知说些什么。
“别转了,转得我头晕!”桌旁,中年男子一手揉着隐隐作痛的额角扬声道。
许是被那男人所吓,床上的孩子鼻子一皱,顿时“哇”的一声哭了出来,两行清泪眨眼便滑了下来。
两人连忙跑到那孩子身边,将其抱了起来。
“那么大声做什么!”妇人瞪了双眼睛怒道,“看把孩子吓得。”
“宁宁乖,不怕不怕啊,外公和外婆都在呢。”妇人轻声哄着怀里的小姑娘道。
唤作宁宁的小姑娘倒是听话得很,没过多久便安静了下来。
“老头子,你说清雪怎么还不回来,不会出什么事吧。”妇人忧心忡忡道。
“此事必有蹊跷,”男人敛了方才焦急的神色,凝眉唤道,“辛乌,你去看看到底怎么回事。”
自房梁上跳下一个黑色身影,恭恭敬敬地单膝跪地,应声道:“是。”
门一开,黑影出门,取道西行,直奔城外而去。
夜色寒凉,刚刚下过雨的空气夹杂着水汽,砸在行人身上,沉甸甸的。
漆黑的夜里,阴云遮蔽星月,只街道上风灯微弱的光随风跳动,仿佛下一瞬便会熄灭。
夜色之下,身着紫色锦衣的女子快速飞奔,似乎身后有什么怪物跟着她。
背后街道两侧的风灯由远而近地一盏一盏熄灭。无尽的黑张开巨口,仿若要将她吞没。
姑娘一边跑一边向后看去,片刻不敢停歇。
“洛洛,别跑了,你逃不掉的。”黑暗之中,有人说道。
洛清雪忽略对方的话,一刻不敢停歇。
“洛洛,你夫君已死,你便从了我吧,”
“你做梦!”洛清雪咬牙磨出这三个字,逃跑的速度又快了些。
“我就喜欢你这火辣的性格,跑吧,我给你一刻钟时间,你若是能跑出这西林山,我便放你离去。”黑暗中一道身影一闪而过。
洛清雪只觉眼前一花,便被一个黑色的影子堵在前面,险些撞到对方。
“你说话算话!”洛清雪暗自定了定紊乱的呼吸,声音发抖道。
“君无戏言!”影子说完,将身子一侧,倒是真的给她让出了个地方。
西林山并不算多大,一刻钟内跑出山去并非难事。然这山中多有精怪出没,饶是洛清雪多善武艺,仍是肉身凡胎,如何能跑得出去。
是以她不仅未跑出去,甚至给自己折腾了一身伤,最后到底体力不支晕了过去。
再次醒来时已是在自己房内,洛清雪睁了一双仍稍显困顿的眸子环视着周围。
她记得自己倒下来之前受了一身伤,但如今她却没有一丝感觉,仿若方才之事正是场梦一般。
无论如何,自己如今已然回来,想必那黑影放过了自己罢。如此想着,她便暂且安下心来。
只是放松下来之后,她便又想起方才那黑影说自己夫君已死之事。她抚着手腕上当时男人给自己的玉镯,心中空了一角,不知被什么东西挖了个洞,再难填平。
自那日起,洛清雪的生活如往日一样,并无甚不同之处,仍是同原来那般活泼开朗爱笑的性子。
但她的亲友却能看出她与以往那微妙的不同,她面上的笑意总是未达眼底。
因她夫君早逝,洛家在朝堂失势,家道中落,日子一日不如一日。
日升月降,阴阳交替,转眼已是两年有余。洛家远离京都,举家南迁,却偏偏突逢战火。
洛家被尽数灭门,只余洛家一个两岁孤女被拼尽全力送出城。
“后来那姑娘便在姨母家长大,却生活困难,举步维艰。”叶祁安道。
“那日出现的黑影呢!”夏浅陌问道。
“那黑影并非上界之人,而是这鬼界的魂体,贪恋洛清雪,那姑娘死后,便被他扣在地府的府上。”
夏浅陌此时再瞧那戏台上的女子,心里只觉万分亲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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