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森特把自己的发现跟井弦进行了简单说明:他根据杨林凡的表述,在新港附近的店面进行地毯式搜索——拿着卫东的照片到处问人有没有人见过,结果还真让他给问到了。
“不对啊,我都没卫东的照片,你哪来的照片?”井弦陷入沉思。
“我用你的照片,加了个老龄滤镜。”文森特得意洋洋。
“你哪来的我的照片?”井弦更困惑了。
“护照照片啊。说不说正事了?”很显然,文森特不想解释为啥他要偷拍井弦的护照照片。
“说。”
文森特继续表述道:乐器行的店员说见过照片上的人,之前经常来喝酒弹琴,但最近没见过。
“然后呢?”
“这不是等你来亲自问吗!谁知道你想知道什么。”
俩人走进乐器行,店内部布置得不像售卖乐器的,倒像个博物馆,地方不小,琳琅满目都是古董乐器,大到管风琴,小到口琴,西到竖琴,东到胡琴,古到中世纪,新到上周,应有尽有,很多乐器连井弦这个专业人士都是第一次见到实物,比如水琴。
井弦按捺住即将拨开云雾的汹涌情绪,深吸了口气,对着店员问道:“你在这见过跟我长得很像的人是吗?”
店员诧异的表情让他反应过来,他跟人家说的是中文。
“English?”井弦问道。
“Of course!”店员骄傲地表达了自己会英语。
井弦用英语重新问了一遍。
店员立刻用纯法语发音说了一段英国人和法国人都听不懂的英语。那口音,比咖喱味英语还匪夷所思,你甚至听不出来哪句是英语,哪句又回到法语了。
无缝融合了属于是。
井弦这才意识到文森特没骗他,估计芒萨警察的英文也是这个水准。
看着井弦越来越困惑的表情,文森特拍了拍井弦的肩膀,跟他示意,我来吧。
俩人一通叽哩咕噜后,店员指了指外面吧台说:“Là!”
这句话的意思井弦猜出来了:那!
“什么意思?”
“他说老板跟那个客人很熟,让我们去问老板。但老板今天不在,明晚在外面的吧台可以找到他。”文森特翻译道。
第二天的时间过得特别慢,井弦在中心待了一上午,无聊到把那些成人用品清点了一遍,一看表才十一点半。
中午的时候,文森特忽然出现了,他先是煞有介事地到处转了转,检查了一下家具和文具的完整度,然后从背包里掏出一个纸包,丢给井弦:“吃饭了吗?没吃就吃这个吧。”
是一份kebab。
井弦饿疯了,也不跟他客气了,拿起来打开包装纸就啃。喷香的土耳其烤肉配上法国面包,再加上足够的酱汁,在饿急眼时来一个,真乃幸福之源。
“记你账上,6欧。”文森特“不经意”地报价道。
烤肉塞满嘴巴的井弦在物理上直接“说不出话”,但内心油然而生四个字“不愧是他”。
然后就是一个下午的“观摩”——井弦看着文森特办公,整理文件,接待客人,然后就是无休无止地到处打电话,给上下游打,给同行打,给客户打,甚至给陌生人打。
井弦知道他为啥能干这一行了——长得好看,熟练掌握法中英三门语言,基本掌握意大利语,能说日语和西班牙语,嘴甜,脑子快,胆大心细还勤劳,而且认识全世界!
如果不是这么算计,还真是个挺完美的人。
终于熬到了晚上,井弦看到时间差不多了,拿起包对文森特说道:“走吧!”
文森特从柜子里拿出一个备用头盔扔给井弦:“我今天没开车,开的摩托,你得戴头盔。”
井弦一戴,差点吐了,太臭了。
“这头盔你放了多久没洗了?而且好大啊。”井弦嫌弃地看着松垮的臭头盔。
“要饭别嫌馊,将就能用就行了,不然我给你喷点香水进去。”
“算了吧,混合起来味道更难闻。”
最终,井弦捏着鼻子把头盔扣上了,命重要,交警的罚单也重要。一旦罚款,文森特百分之百记在他账上。
俩人风驰电掣地到了乐器行,文森特去停车场停车,井弦先走了过去。他努力眯了眯眼,看到了一个黑到看不清人形只能看到牙齿和衣服的男人正站在吧台里面晃动着手中的调酒器。
猛一看还以为调酒器自己在天上飞呢。
黑老板调酒手法很花哨,上下翻飞那种,一会儿越过这个客人的肩膀,一滑过那个客人的背后,配合上他暧昧的表情,简直就是在跟客人们**。这些小花招着实吸引了一帮中老年妇女的热情围观,生意相当不错。
等井弦的眼睛适应了黑老板面部的对比度和光线,才隐约看清了他的五官——虽然不像欧洲人那么立体,但也轮廓清晰,骨骼流畅,但加上高大的身材和壮硕的肌肉,妥妥顶配黑人帅叔了。
难怪那帮法国中老年妇女一个个花痴成那样。再结合那个关于法国女人热爱黑人的传闻。十分合理。
此时表演刚好结束,井弦拨拉开客人,企图上去搭话。
黑老板先是随意瞟了他一眼,然后跟见鬼似的盯着他猛看,同时露出惊讶的表情,最后是了然于心,整个心路历程清晰可见。
“你好。”井弦赶紧打了个招呼。
“你来得不巧啊我亲爱的,你父亲短期之内应该都不会出现了。”黑老板开口就是英语,甚至根本没尝试跟井弦说法语。
“……”真的这么像吗?又一个一见面就能确认自己身份的人。井弦想。
“你不是来找他的吗?”黑老板见眼前的人没反应,有点心虚了,“你是卫东的儿子,没错吧?”
井弦点了点头。
“要不是他早就告诉我他有个孩子,刚才看到你时,我肯定以为他去打了肉毒,拉了皮跑回来吓唬我。你跟他年轻时简直一模一样我的天。”黑老板捂着脸感慨道,“你叫什么名字?我的孩子。”
“我叫井弦。”
“你叫我Leo就行,当然,这不是我本名,我本名非常长,我猜你不会想知道的。”Leo笑道。
“你说他短期之内不会出现是什么意思?”井弦不想寒暄,急着进入主题。
“前段时间他刚来过,所以,短期之内就不会再出现了。”
“什么意思?他来干什么?”
“他每次出海之前,会来这里待一个晚上,喝喝酒,弹弹琴,发发呆。然后就出发了。”
“出海?打渔吗?”井弦对“出海”这个词汇感到有点陌生。
井弦觉得他俩不在一个频道,问也问不清楚,答也答不明白,驴唇不对马嘴的。
“打什么渔,他是海员,跑船跟货轮出海啊。”Leo一脸莫名。
“你有他电话吗?他说没说具体什么时候回来?”井弦问道。
Leo摇了摇头:“这个家伙神出鬼没的,既不喜欢电子设备,又不喜欢被人打扰,根本不用手机,只有他能找到你,你根本找不到他。”
呵呵,这习惯还确实挺符合他抛妻弃子的人设。井弦心想。
井弦简单介绍了一下自己的来意,跟在喜福门说得差不多。
听罢,Leo没说话,只是啜饮着自己手里的酒,似乎不知道该从何说起。
此时,文森特停完车过来了,整理了一下被头盔弄乱的头发,在他们旁边坐下了。
井弦给他们做了个简单的介绍:“这是Leo,这是文森特。”
“你问吧,我跟他脑频率不同,总是问劈叉,鸡同鸭讲的。”井弦低声跟Leo说道,其实也不用低声,他俩说中文,再大声Leo也听不懂。
“你跟卫东是怎么认识的?”文森特问道,伦敦腔那种。
Leo放下酒杯说:“我跟他是在Légion étrangère认识的,就是外籍军团。那年我刚入伍,他已经服役快五年了。我们大概共事了几个月吧。”
“外籍军团?”井弦满脸诧异。
他想了一万种可能,唯独没想到卫东会参加外籍军团,感觉这件事跟他根本不搭界。
“你是通过这个途径拿到法籍的?那还挺难的。”文森特显然也很震撼,忍不住跑了题。
那不是难,简直就是拿命换国籍,外籍军团是真的要上战场打仗的。
法国外籍军团历史悠久远近闻名,它的宗旨是:只要你想,无论是否偷渡到法国,有没有合法身份,有没有犯罪记录,只要年龄在18-40周岁之间,就可以报名参军,通过甄选后在军团服役满5年,就可以申请入法籍。是外国人可以取得合法身份的正规途径之一。
Leo笑了笑,说道:“对,我们国家的人有个共识,只要能走出非洲,姿势什么的无所谓,他们大多靠偷渡去了欧洲或者美国,然后就是申请难民身份,靠救济过日子,或者黑了下来,偷盗和抢劫。
我不想过那种寄生虫或者老鼠一样的日子,我有手有脚,强壮健康,我应该靠自己体面地活着。我想做主流社会的一员,而不是被社会唾弃的边缘人。我只是生在了贫穷战乱之中,但我并不是垃圾。
外籍军团会提供很好的食宿、高额保险,还不错的薪水与每年45天的带薪假,虽然训练严苛,而且一旦上了战场随时可能会死,但那里就是我梦寐以求的天堂——用军功换取温饱不愁的体面日子,以及给后代换一个不那么地狱的生存环境。”
“你是怎么到法国的?”文森特继续问道。
“坐船,从利比亚穿越地中海到达意大利,然后来了法国。那种船很破,一般是渔船改装的,在船底层加装一个封闭的空间,没有窗户,我们要在里面躲到入境进港。据说海难发生率极高,还有可能闷死在半路,出发前,同船的人告诉过我,那条路被称为“死亡之路”或 “不归路”,但我不在乎,在我国家,我生不如死。
我成功入境了法国后,用难民身份义无反顾地去外籍军团报了名,通过了体检,近似残酷的体能测试,以及一系列智力和心理测试后,就是面试。面试官问我,如果法国跟尼日利亚开战,我会怎么处理。我说我会当逃兵,我既不想背叛祖国,也不想背叛给我机会的国家,更不想死。
面试官笑了笑,让我通过了。从体检到正式签约,报名者的通过率只有20%。
那个面试官就是卫东。
我后来才知道,我本来是不能通过的,我的面试答案并不合格。外籍军团十分强调牺牲的伟大性,他们痛恨逃兵。
我是幸运的,卫东是我的天使。”
“他为什么加入外籍军团?我是说,卫东。”井弦问道。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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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你哪来的我的照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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