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上今安一无所知的脸,七微微张嘴,一张一合间生生没吐露出一个字。
路宁止便是在此刻来的。
他撩起眼皮瞧着七,立在今安身边,遮住了她大半个身体,长长的广袖垂下带来的不是落拓坦荡,而是掩藏在指尖寸寸收紧的杀意,“未经主人同意便私自入内,未免太不将我放在眼里了吧。”
七心不在焉,恍惚道:“是我鲁莽。”
他的眼睛落在今安身上,那其中的深意让今安不自主的想去探寻,蹙眉想说上一句。
只是七先行抽离了这种情绪,恢复了之前秉公办理的样子,对着路宁止道:“我希望你能好好考虑一下,若无其他办法,我不会来这一趟,只是,真的到了那……”
一柄剑抵在他咽喉处,刺破皮肤。
路宁止的手轻微的摇晃,仿佛只要七在说上一句,下一刻便直接刺穿他咽喉,叫他再也说不出一个字。
剑拔弩张的氛围只在一瞬间,今安的心提到了嗓子眼,七的喉结还在动,还未出声前,安用尽了全部的力气扑向路宁止,指节攥着他的衣袖,小声道:“我有点困。”
胸膛间起伏,是压抑着怒意,再次睁眼,路宁止的眼里已然恢复平静,“慢走,不送。”
七离开时对今安说了声抱歉,低低的一声,钻进了她的耳朵里,今安没在意只是望着路宁止,她是感受到路宁止忽的顿住里的杀意,他是真的想毫无顾忌的向下刺下去,只是有一根线牢牢的将他给拽住。
院子里在无其他人,今安的瞌睡在这样的插曲间消失的无影无踪。
“七没有恶意,他只是想给我送个东西。”在路宁止离开时,今安抓住他手腕解释道。
“我知道。”
“那你为什么不回过头看我。”
路宁止没动,今安走上前仰着脖子,她站在路宁止身前,贴的很近闻到了路宁止因照料丹云而染上的暗香,说出的话又轻又软,“路宁止,别不看我,别不说话。”
面前的人低下头,发丝垂下,长长的眼睫安静垂落,是闭着眼的。
“路宁止?”
良久,路宁止才开口道:“抱歉,我有点控制不住。”
那语气里蕴含着些许的不知所措,使得今安心间一颤,她道:“路宁止,我想让你看看我。”路宁止的眼睫如水波动一了一分,但到底没有完全睁开。今安牵起路宁止的手,将其贴在脸颊,一下又一下的贴近,使微凉的指尖染上她的提问,再次重复,“路宁止,你看看我。”
又娇又软,是吃定了他。
长睫颤动,路宁止叹息一声,睁开眼,露出还未退却血色的眸来。
而后一抹温热贴上了他的唇。
双眸睁大,惊愕乍显。
那人在说:“路宁止,我从未见过比你还要好看的眼睛,你也不用害怕会吓到我,你要知道的只有一件事,我,孟今安,完完全全喜欢关于路宁止的一切,无论什么,都不会改变。”
她的眼睛亮晶晶的,如碧空如溪水抚平了路宁止心间的掀起的巨浪。他低下头,吮吸、掠夺、吞咽,一只手摁住今安的后脑,一只手禁锢住她的腰身,细白的双手无力的攥住他胸前的衣衫,呜咽与水声起。
路宁止是害怕的,他想起的花匠的话。
他也在害怕,他害怕那人如果记起了过往,会不会失望他的所作所为,害怕他手上布满的鲜血。她如果不喜欢他现在的模样了怎么办?他变了好多好多,她会不会感到陌生,会不会不再爱他。
他的害怕融合在了这一吻里,与其抵死纠缠。
这一吻停住,今安大口喘息,而路宁止则把头埋进了今安的脖颈处,他完完全全的将人包裹住,不容他人窥伺分毫。
*
“你受伤了。”九抱臂依靠墙上,直到七出来才站直身体,见他脖颈处的血痕陈述了这么一个事实,他的神色有些意外,好奇问:“你当真那么同他说的,一点也没改上一点?”
七:“我同你告诉我那样说的。”
九嗤笑一声,“你还是怕了。”
七不语。
九在心中嘀咕,若真让七向他自己那样开口,怕是还没说完一句话,就要打起来,肯定不至于只有脖颈处的这一道。
“他只动了这一下?”九不确定的又问了一句,毕竟曾用冰冷的眼神望着他的路宁止可不会如此和缓。
“我跑了。”
九挑眉。
“我只说了一句他就想杀我,之后我去找了今安,送个东西。”此处,七沉默了一瞬,垂下眼眸。
“跑了还能被伤到?”
“……”
“你去送什么?”
“……”
“这个也不能说?”
九抬步就要离开,要同他人言明的都已经说了个干净,在留下来也无用处,思索一瞬,他竟觉得自己不算个人,没一点人情味。
让一个献祭过一次的人再次献祭,让路宁止这一人再次痛失所爱。
真是够无耻。
身后飘来低低哑哑的嗓音,“聘书。”
“是聘书。”
倦而疲倦的神态,九是难得能在七身上感受到这种神情的,自从大人走后,七的倦态便压在了他的身上。
“今安看到如何说?”
“她没有看到,在看到她手上的时候,锦盒自燃,大人下了禁制。”
九喃喃:“大人真的是把你给算到了。”他扫视这七垂下的脖颈,瞥见了他的失落。大人知道七会为了他而去找今安,从而在锦盒上下禁制提醒。
今安这人,你不把证据拍在她的眼前,她总会找理由逃避。七呢,只要大人吩咐,总会遵从,只是,为何要留下聘书这一破绽?
这个问题,九没有细想,也不愿继续想下去,有些问题没必要刨根问底。
毕竟没有意义。
人都不在了,就不必在多言。
“除了聘书还有请帖,我看见了,都被仔细的放在柜子的最上面,我只带来了聘书。”
“你是想告诉今安什么?”
“我……”七哑然。
九揽住他的肩膀,带着他向前走:“你告诉今安之后,然后呢?会得到一个怎样的结果。”
“……”
“七,是没有结果,不会改变什么。”九的手用力,声音降下,“所有人都要往前走,七,你也一样。”
无尽沉默。
*
十日之后,北域结界动荡,仙门百家人心惶惶。九与七站在城门之上,七的手正放飞一只灵纸鹤。
纸鹤煽动着双翅,一溜烟就没了影。
“你觉得他会那样做?”九反反复复问着一句,远方的乌云压山,昏昏沉沉的一片渺茫。从七放飞的一只只灵纸鹤,不得来信里,九看不见希望。
七:“我在北域大阵中发觉到了路宁止的灵力,万物生机蕴含其中,他几乎将一整条命都搭在那,他会放弃这天下人吗?”
九在叹气,“你在赌。”
七不否认,“是,我在赌。”
他在赌他对天下苍生的不忍,他盯着九的眼睛,明明白白的表露出不近人情的冷静,“从大人救下她的那一刻,因果关系便已形成,她的身体里有大人的神格,那这就是她的宿命,这也是她活下去而产生的代价,她得负责。”
为这天下苍生负责。
九在叹息,“你不觉的,这对今安很不公平?”
七声调拉长,“九,这世上没有没有代价的事情,如果没有大人,早在六十年前,今安就已经死了,她不会活到现在,不会让一些措不及防的事发生。”
“你在怨她。”
七茫然:“我不知道。”
七的脑袋转不过弯,对于人世间的爱恨纠葛都带着中雾里看花的朦胧,他分不清道不明,唯有对大人的忠诚是实打实的。冲着这点,九刻薄在嘴边的话被吞进了肚子里。不知非不知,不言非不语。
灵纸鹤停留在屋檐下,尾巴散落点点光辉。屋内本在为穿珠子的路宁止轻轻一抬眼,一瞥,并未特地的看过去便化为了齑粉。
第几个,路宁止记不清。
今安正打着瞌睡,手本是托着腮的,却因困倦而一点点的滑落,最终一侧脸枕在了小臂上,压着小脸挤出丁点圆润出来,她的呼吸很弱,修仙之人耳朵一贯灵敏,一起一伏路宁止听的很清楚。
因纸鹤生出的躁郁在起伏间被化解,落在他的耳边。
路宁止不动声色的将手上最后一个珠子串上,系上死结。
珠子是今安同路宁止在街上逛到时看上的,带回来之后今安便坐下串,路宁止随即坐下,今安便开口说起她的事,虽然安静了几日,没怎么开口,今安就想同路宁止说几句,再说几句。
时常看着路宁止就会发呆,心底总会有些怅然若失。
就同每次做梦醒来,心底总缺了那么一小块。
“我不爱读书,时常看书就会犯困,然后就会找一点事情去做,珠子很漂亮,不同的珠子配不同的绳子编法,戴在手上也漂亮。”
“小时候,你很不爱读书吗?”
今安摇头,俏皮道:“我不爱看那些正经书,那些杂七杂八的话本子和记载四处风土人情的游记我可看了不少,有时候还举着灯夜读,第二天打瞌睡。”
“那时候住在府里的弟子个个外出游历,我一人待在京城可无聊了。”
“不过他们时常会送留影石回来,都是些我没看过的景色。”
今安絮絮叨叨在说,没过一会儿就感觉到累,手松开了,望着路宁止笑。
揶揄道:“看我编了这么几个,明熙君可会了?”
这其中的意思很明显,路宁止顺其自然地拿起桌上的串珠,一颗颗穿起来,姿态认真,仿佛在干什么天大的事情。
只走了那么几步,对于现在今安身体来说是个负担,她撑着头便笑嘻嘻地看着路宁止,尽量让自己看得有生气一点,只是没过一会儿就倦的合上眼。
穿完手串,路宁止没有动。
用视线描摹着今安的脸庞,直到今安醒来才看向一边。指腹摩挲着握在掌心的手串,一下又一下。
今安醒来的过程中脚上使不出力气,发麻的感触让她懵了一遭。四周扫视一圈,在路宁止的手上发觉已经串好的手串,不经噗呲一笑,露出雪白的齿,“你的手还挺巧。”
赤红的珠被串在深红编织绳上,期间还有碧色透亮的珠子,张扬间带着雅致。
今安伸出手。
她笑笑的看着路宁止,她说:“好漂亮。”
路宁止动了动,垂头之际今安的视线落在那长耳卷翘的眼睫上,一个念头在她脑海中浮现,好安静,不像他。温热的珠串系在她的手腕处,一时间今安的意识又茫然。
她为何会这样想。
与我之前想的结局大不一样。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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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7章 破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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