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上的月亮清冷，今安撑着头看月亮。
路宁止不在。
两个小纸人在桌子上推着茶杯跑来跑去，今安有一下没一下的按住杯子逗弄着没有神识的纸人。院子里很空荡，没有其他人，路宁止不在就显得鬼寂，为此特地做出了两个纸人给增些人气。
今安细白的手指戳了戳其中一个正偷懒的纸人。
闲着无聊，今安就给着两个纸人找事情，让他们推着杯子从桌子的一头跑打另一头。小纸人被戳了，整个身体摇摇晃晃的，而后还把头贴住了今安的指腹蹭了蹭，似是还要再来一次。
这是在撒娇？
今安抿着的唇勾起了一点弧度。
屋檐上，一只还在徘徊着的、拖着淡金尾巴的灵纸鹤在一次次碰壁后忽的就钻入了如水的屏障，闯进了今安的视线里。
今安还没来的及接住，就被人畜无害、显得呆楞一直埋头苦干的另一只纸人给抱在怀里。
纸人向后退了几步，把纸鹤藏在身后。不过凭着纸人那低下头那动作，今安想，如果它有嘴的话，应该是想把这纸鹤给吞进肚子里。
但对此，今安又觉得想多了。
对着纸人，今安摊开手。
纸人没动，今安也没动，在纸人那未点眼睛鼻子嘴巴的小脸上，今安竟然看出了一丝的犹豫。
这纸人可真灵性。
当然了，这可是注入了他人灵识的纸人，怎么会没有灵性。
今安的手指蜷缩，被心里的那一道声音给吓了一跳。
纸人向前走一步，不情愿的将纸鹤递给今安，它在离开前蹭了蹭今安的指腹，好似在说，不要生气了，我听话。
不打开灵纸鹤，今安都知是谁送来的，是七。今安没想打开，只是手指将纸鹤翻来覆去的瞧。至七离开后，今安时不时的发觉路宁止背着她销毁各式各样的灵纸鹤，之前还不知是谁送来的，如今却明白了。
究竟是何事，让七这样的人都如此纠缠不休？
指尖触碰到尾巴部分，今安瞧出了一个字来。
安。
是送给她的，不是路宁止。
灵纸鹤在路宁止手中化为齑粉，今安的脑海中萌生了一个大胆的念头，难不成那些灵纸鹤都是她的？不过，路宁止低头对她说无事的神情在今安脑子里荡了一圈，迟疑的，今安打开了灵纸鹤。
七的书信很简短，三言两语就将话说了个明白。
北域破镜岌岌可危，需她以身祭阵。
开什么玩笑？今安的大脑一片空白，想不明白始终，北域？祭阵？想着事情，今安将手上的纸揉成了一团。
*
“你找我是劝我？”路宁止见到立在河畔的昭宥直接点明了他的来意。
昭宥的脸色变差，倒不是因为路宁止的话，而是因为自身，“我收到了七的来信。”
昭宥眸中含着愧疚。
这一点飘出来的情绪路宁止不是没有瞧见，只是他忽视掉了。愧疚有什么用，可以让这人不说出些难听的话来吗？
事实是不能。
索性如此，路宁止直接回绝：“不用过多和我说些大道理，我不听。”
“还是那句话，除非我死。”
“不然不可能。”
路宁止的视线划过昭宥的脸庞，如微凉的丝线，是要在人不经意之间将其划的鲜血淋漓，夺人幸命。
昭宥没说其他，思索良久，“你为北域所做之事让你如今身体还未痊愈，你当真放的下？”
七的来信中提到了那一点，昭宥便隐约的推测出他那段时间理智全无是为何？大半的缘故的确是因为体内祟气，但不无灵力消耗过大，维持不住体内平衡的这一诱因。
路宁止嗤笑一声，瞳眸深幽，“我怎么会放不下呢？”
“都死了干净才好。”
凭什么那些人可以活的好好的。
“除非杀了我，从我的尸体上踏过去，不然我不会答应，死也不会。”
昭宥叹道：“你知你母亲为何是怎样离世的吗？”
“那你可知，我半步成神。”
一时之间气氛凝固。
“让我去死也一样啊，为何不劝我呢？”路宁止在笑，很和缓的同昭宥说其这件事。
“……”
路宁止喃喃道：“你看，连你也有私心。”
*
今安发了很久的呆，直到路宁止回来才将纸条塞进了袖子里，两个小纸人坐在桌子上，空白的脸对着今安，颇为懵懂无知。
“今天的月亮好圆。”今安倒了杯茶，推向桌子的另一方。
路宁止望了一眼，坐在一侧，顺其自然的拿起茶杯，唇被茶水润湿，“睡不着？”
“嗯有点。”今安手指在茶杯口边沿来回打转，“我在做梦，好多好多梦，梦里有好多好多人，在梦里我好想都记得，但一醒来，我就又全不记得了，有一次还有一点印象，正想拿笔去记下来，就又忘了。”
笔就放在床榻边，一伸手就够的到。
只是，她又忘了。
今安的手顿住，而后被一温热的手包裹住。
“不记得就不记得吧，被忘记的事情可能本来就不重要。”今安意外的看向路宁止，却发觉了他换了一套衣衫，衣领出的暗纹莲花不见了，她反驳道：“可我记起来了，怎么就不重要了。”
“梦里会有稀奇古怪的东西，有妖魔，有鬼，记起来，臻……”路宁止绷紧了躯体，今安装作无事的移开视线，看向窗外，不止何时，那天上的月亮被乌云遮住了大半个，那人改了口，他说：“娮娮，会高兴吗？”
今安养着头盯着天，月亮到底什么时候出来？
她回道：“如果梦里有你，我应该是。”
“如果没有呢。”
顿了一下，今安眨了眨眼，“我人都在着看月亮了，你觉的呢？”
“……”
“今晚的月亮并不好。”
“打哑谜是吗？路宁止。”今安突的脾气就上来，声音提高，“月亮不好看，我就不看月亮，我就去看花，没有花我就看水，没有水我就发呆，你管的了吗？”
今安把自己的手从路宁止手里抽出来，站起来就走。
在要跨出去的那一刻，路宁止听到那人在说：“路宁止，你不管了我吗？”
声音小小的，委委屈屈的。
你管的了吗？路宁止，你不管我了吗？这两句反复交织，同当年在望月小居里的一句，路宁止，我该怎么办？如一把把匕首插入了骨头里，一点点反复来回□□。路宁止转过头，看到是有些模糊的身影，清晰之后，是今安错愕的脸。
“路宁止，你怎么哭了？”
清冷的、同月般的人就落着泪看着她，一张脸面无表情，可就是在哭，他的嘴一张一合，在说：“我好疼啊，怎么办啊，娮娮。”
疼？今安立刻跑到路宁止的身边，去看的手，去看他的脖子，被衣衫包裹住的地方就扒开，而后就在其肩头后背看到一道新添的长长伤疤，血肉翻卷，“路宁止，你又去干嘛了？”今安的手蜷缩，想碰又不敢。
路宁止环抱住今安的腰身，整个人埋了进去。干净带着甜的气息灌入他的身体里，路宁止的泪泅湿了今安的衣襟，“娮娮，我疼啊，好疼。”
“那里疼，是背上吗？谁啊？怎么下这么重的手……”今安从见到路宁止落泪，喊疼就被弄的六神无主，手抖着一点点将衣衫松开，絮絮叨叨的慌了神。
凭借着本能，今安知晓要去打盆水给路宁止处理伤口，只是，路宁止的手紧紧禁锢住她的腰身，她挣扎一分，这人就更紧一分，似要将她紧紧的绑在他的身边，死都会分开。
伤口还在渗血，今安看着心疼眼酸，只能低下头，去亲路宁止的额头，去哄去安抚。
“你的伤口很大，我给你处理好不好。”
“路宁止，松手。”
不松，死都不松，路宁止偏执的眼藏在了今安的怀里，除了他自己，无人知晓。
最终路宁止是同今安一起打了一盆水，他裸着半边的身体，今安给他撒着药，等到完全结束后，今安的手脚都在发软，路宁止已然恢复了之前的模样，看不出脆弱神态。
“路宁止……”今安张开嘴，不知道从那开始说，从最初相遇到如今，路宁止总是在受伤，一直受伤，同一个烂筛子一样，什么都可以伤害到他，明明他又那样的厉害。
不知道说些什么的今安嗓子发堵，将药扔在了路宁止身上。
临走时，路宁止说的话飘了出来。
“娮娮，万事有我。”
“……”
两个纸人似做错事一般的缩在茶杯后，把自己蜷缩成小小的一个，生怕引起某人的注意。
*
几日之后，又有人到访，今安最近几日不大想与路宁止说话，一个人缩在一处，路宁止也不打扰，谢苑到时就见那小姑娘蹲在地上，手里戳着丹云花。
那人也没注意到她，咳嗽了一声，谢苑喊道：“孟姑娘。”
今安转过头，见到是谢苑，很欣喜的叫了一声，“阿苑。”
这个称呼让谢苑眼皮一跳，今安则是一脸高兴。
“你怎么来了？是来找路宁止吗？”今安本质上还是个活泼人，一直待在一个地方使她格外的萎靡，见到谢苑那抹鲜活就再次被激发出来。只是今安发觉这人看着她，藏着太多的情绪。
“你怎么了。”
嘴上的那句师姐，谢苑没说出声。
太像了，就算是在心里说出多少次面前的人不是，但再一次见到，谢苑还是会愣神。理好思绪，谢苑说：“我就是路经此地，想来看看你，不是为了宁止师兄。”
“你这又是要去那？”
今安将糕点摆在桌上，对着谢苑笑，嘴角的小窝若隐若现。
师姐笑起来嘴角也有一个小窝，喝了口茶，谢苑敛下情绪，“最近各处都出现了妖物，我接了任务，下玄宗除妖邪。”
“妖邪。”今安一下就联想到那藏在衣袖里却无故消失的字条，“听说北域那边封印松动了，是吗？”
谢苑：“在每个周期里，妖邪都会很猖狂，北域还未听到有何消息，师……”喝了口茶，“你怎会如此想？”
今安讪笑，“嗯，听到过北域不一般。”
谢苑没有多说其他，只是道：“你这几日是不是同宁止师兄闹脾气了？”
“你见到他了？”
“不然我也进不来。”谢苑笑道。
今安摆摆手，“他把我……”今安蹙眉，“我还没同他闹。”闹他把我当作那个人，可能她真的同她有关系，“他就把自己弄的乱七八糟的，他说他疼，疼不知道保护着一点吗？那么一道口子，还换了一套衣服，装模作样的假装自己一点事情都没有，还……”哭，哭的那么难过。
今安的声音渐渐消了下去。
让昭宥尊上被迫闭关的伤原来是师兄做的，谢苑再一次确定。从尊上那欲言又止的眼神从，那分无奈是明明白白，谢苑此次前来，是劝说，只是她不想那么做。
谢苑描摹着女子的脸庞，笑道：“可能师兄是迫不得已呢？”
“迫不得已不告诉我？”今安怒道：“他是不是等以后要死了都会瞒着我？他不告诉我就认为我不知道就不会难受？可如果有一天我知道了呢？”
谢苑叹气，“他这是想为你好。”
今安撇嘴，“什么都不告诉我是为了我好？”就在谢苑以为她还要说些抱怨，气恼的话时，她听到：“可我也想为他好。”低低的一句，有点小脾气。
谢苑无言。
*
“你也是来当说客的？”
在院外徘徊许久的谢苑连个大门都没瞧见，傻待站了四个时辰才得了这么一句。人从一边的树下浮现，随意瞥一眼，就让人呼吸不过来，是瞧不见的威压。
“不是，我不是来当说客的。”谢苑说。
她能当什么说客，谢苑扯着嘴角。她时常会想，如果当年她能早点传信或者将人打晕带走，她不会那么难过，那可是对她很好的师姐，师兄都把人交给她了，说无论如何都要等他回来，等一等他，说不准一切都不一样。
可是她没做到，也迟疑了。
谢苑垂眸，“我不想那个同师姐长的一样的姑娘同师姐一个结局。”
路宁止抬眼，“那你现在就离开。”
“我想见见她。”
“师兄，我有点不记得师姐了样貌了。”
“……”
感觉太薄了，对不起，对不起。发疯。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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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8章 会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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