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安醒来的时候路宁止的手正搭在腰间，她动手去掰，没弄开。
路宁止垂下来的发蹭着今安的脸颊，今安摇着头侧过头就瞥见了路宁止闭着的眼。睫毛长长的，眼睫下的暗红痕迹让她心跳露了一拍，是血。
不是害怕而是担忧。
醒来的一瞬，今安就发觉自己身处的位置发生了改变，原本躺在床榻上的她被人移到了着软塌上，大半个身体被人抱在怀里却感觉不到热意，缠绕着她躯体的四肢似乎是被浸泡在了凉水似的，冻的慌。
发生了什么？
素白的脸上血迹就那样挂着，碍眼的让今安伸出手。
路宁止睁开了眼，眼底还有未褪去的冷洌血色，让今安的动作顿在哪，进退不得。
今安不确定的喊了一声，“路宁止。”
路宁止低低应了一声。
“发生了什么？”今安问。
“没什么。”
衣上的褶皱，眉眼处的疲倦，染上的血迹，那一点是没事的样子，今安叹了口气，不想同路宁止争辩这一问，只是低低语言道：“路宁止，你现在骗我都不用心了，我看的出来。”
路宁止把人搂紧，把脸埋进今安的脖颈处，那体温凉的今安一个哆嗦，却没挣扎，只是絮叨着说：“路宁止，你的体温好凉。”
路宁止没回应，只从喉咙里吐出了一个音节，嗯。
一点也不说话，不给反应。今安想扭过头去看人，四肢被缠的紧紧的，但凡挣扎一下就会被更为强劲的力量给束缚住，不安与焦躁在其中淋漓尽致的宣泄。
“到底发生了什么？”
今安的问题没有被路宁止回答，他只是抱着人，在呢喃，“就让我抱一会，就一会。”
至始至终，今安再也没有撬开着一句话，路宁止像个蚌一般，把今安的话隔绝在耳边。甚至还故意避着人，今安喊自己腿疼头疼，都没将人给引出来。要出门走走，却发觉自己连门都出不了，有一道薄薄的结界将她拦在门内，一点办法也没有。
气呼呼今安回院子里给鱼喂食，在栏杆处两个小纸人怯生生的站在桌子上。
不是以前的那两个，今安这个念头在脑子里一闪而过。
伸出手去逗弄，这两个小纸人却向后面一躲，避开了她的动作。
小气，今安在心里道。
又是一夜，今安躺在床榻上翻来覆去，迷迷糊糊的坠进梦里。她久寻不见的人站在她的床边，眼神轻的如月光薄纱，路宁止就这样守着，未关严的窗被风吹的吱呀乱叫，似是有人在哭。
路宁止的唇抿紧。
*
今安还是钻了空子出门，她偷偷进了路宁止的房间，在一个木头盒子里找到了几张灵符，其中还真有一道破阵的，试着用了一番，站在大门外的今安皱着眉，面色古怪。
路宁止这一天天去那里了？
今安同路宁止住的府邸不算偏，但离繁华的街道食肆商铺还是有一段路的，当初为了僻静，还特地找了四周都无人居住之地，越像前走，今安就越觉不对。
火烛、焚烧过后的味道直往鼻子里扑，浓重且经久不散。
今安是怔在原地的，脚下似是扎了根。入目的是荡起的白藩，家家户户都挂起了白灯笼，一片的白，一地的纸钱，有妇人在痛哭，有小孩在哭叫，一声比一声撕心裂肺，到处都蔓延着死气，整个镇子宛若义庄，随处可见的棺椁，草席。
今安惊的后背发汗，手心发凉。
一只手攀上她的肩膀拍了一下，见到那张脸，今安的尖叫卡在咽喉处。
“阿苑。”今安虚弱道。
谢苑一怔，不管多少次，她还是会被这一句给镇住，这世间当真有一个人同她的师姐相貌如此相像，连命运都那般重合。
“安安，你怎么出来了？”说着，谢苑不着痕迹的看向今安来时走过的路，准确来说是看向路宁止用结界隔绝出来的另一番小天地，平和的没有一丝风波。
“偷偷跑出来的。”今安难得糊涂。
谢苑笑而不语。
“这是发生了什么？怎么死……”今安不忍谁下去，眉头皱的是愈来愈紧。路宁止不同她说的是这些？为何不同他说，是怕她害怕，还是……今安眉头缓了一瞬，心脏一缩，是北域。
“你想知道吗？”谢苑语气淡淡，不强迫不强求，在等人自己选。
隐藏在平静下的是暗藏的波涛，语气是抑制，可眼睛没有，今安很难去思考到底是何种大妖魔头跑了出来，造成这样的局面，哭声太过惨烈，今安偏过头，只是看见了另一家惨象，七旬老太手里捧着牌位，眼睛闭着依靠在一边，一只脚没力气的拖在地面，而后一年轻的妇人去叫她，又是一痛哭声起。
死相遍地可见。
今安点了一下头。
谢苑来此除妖，这般遮掩不愿多言，让今安不免会猜测，不是不愿同人讲，而是不愿同她言语。
她来的时机太过巧合，北域出事，四地妖魔起，太巧合，巧合着有些刻意。
谢苑没遮遮掩掩，如若她不在这里，而是在布满丹云的院子里或在除此之外的任何一个地方，谢苑绝不会多说一个字，只是她出现在了这里，见到了此处的疮痍，那么。
谢苑的嘴巴动了动，无声的吐露出一句来。
师兄，你到底如何想？
既然不愿她重蹈覆辙，为何还要放她出来。
这一句，今安未听清，凑近用眼神询问，你刚刚在说些什么？
谢苑没回答，自顾自道：“我是追踪北域妖邪途经此地的。”没等今安询问是什么，谢苑就从怀里拿出了一个半透明的水晶瓶，细小的光亮在其中闪烁，谢苑道：“就是这些，幻虫。”
脆弱且漂亮，杀人却无形。
在今安注视的视线里，谢苑笑道：“就是这么些小玩意，就造成了如此局面。”飘忽不定的感叹，其下是对此的无可奈何。
今安有些不敢去信。
她犹豫的伸手去碰，凑近去看。
微小同夏日流萤。
谢苑不会拿这件事情去骗她。
“这是很厉害的妖物吗？”今安问。
谢苑摇头，知晓今安未曾明白她口中的话，便将手里的瓶子打开，放出一片细细亮亮的光，他们在空气里漂浮，速度极慢。
今安亲眼目睹谢苑用手这么一抓，一捏，它便瞬间失去了光亮。
脆弱的毫无丁点还手之力。
“它死了。”谢苑轻轻说。
今安瞪大了眼，不可置信，“死了？”
燃烧的火烛纸钱的味道让今安恍惚，“它们在北域里是不是很厉害的妖物。”
“不是。”谢苑盯着一个哭的上接不接下气的人说““它们只是最不起眼的存在。””这般弱的排不上名号，只能蜷缩在一处修养生息，可对于人来说却是不可挑战的天堑，对上只有死路一条。
它们是一大片一大片的，死了一个还有下一个，躲也躲不住。
“怎么会？”今安下意识反驳，但到底还是沉默了。谢苑没想去解释去打消今安的疑虑，她就站在这里，听着身后的哀嚎与痛苦。
年少时的快乐一去不复返，她的这双眼睛看过了太多死亡与离别，她也亲手送走了最爱与最亲近的人，她说：“安安，这只是开始。”谢苑只透露了这么多，也只说了这么多，在多的她也说不出口。
可是，她还是成为了一把刀，一把并不锋利的软刀子。
今安是走在铺满白纸钱的路上回去的，谢苑连上前一步挽留都做不到，她在这只有她一人的小天地里问：“师兄，你是后悔了吗？”
空无一人的路口处，无人应声。
路宁止并没有离开，他是一直跟在人身后，亲眼看着这个人从他的房里’凑巧‘的拿出那一张符篆，破开阵法离开，没有丝毫掩藏的、近乎残酷的让今安面对这般惨状。世间哀嚎遍地，白的刺目的让人痛心。
那人向前走，一步步都显得仓惶，为此还同一个小男孩撞上，男孩本来就眼眶红了一圈，一撞上就哇哇大哭。今安无措的伸手去拉他，去问他那里受伤，是不是撞疼了，男孩却只是一个劲的哭，嘴里喊着爹娘，其他的一个字也蹦不出。
还好之后有个老婆婆跟了过来，两鬓斑白，走路走的都不稳当，却很快的安抚住了男孩，同一旁失了魂的今安囫囵说了个大概，语气淡的像是在说一个故事，“孩子的爹娘一夜之间都没了，孩子难过就哭，人没了就没了，哭有什么用，都是要死的，不过是早死晚死的区别，哭有何用，有何用。”
今安脑袋里一片浆糊，扫过老夫人红肿的眼问：“你是他的什么人。”
老妇人：“我是他奶奶。”
“……”
老夫人絮絮叨叨，不知是说给今安听还是自己听：“我年轻的时候就死了夫婿，留下一个孩子，幸幸苦苦熬了这么多年，终于等到了儿子成家立业，能享个清福，如今又留下了个小的，老天还真是待他不薄……”幽幽的调子，极具的嘲弄。
两人立开，一是刚开始的鲜活，一是暮气沉沉的落日残霞。今安站了很久，才拖着腿回到院子里，丹云的气息游荡才让其意识慢慢的回笼，意识清醒后，她没有回屋子也没有倚在美人靠上，一个人抱着腿，坐在台阶上，等到日光落下，等到世间再无一点光亮。
路宁止这时才现身。
今安察觉到他回来了，抬起头，她嘴巴动了动，过了好久才笑了一下，“路宁止，我们去北域吧。”
“……”
还有一章吧，匆匆完结。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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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0章 终章（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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