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知道傻乐!”金蕊胡撸完银叶的脑袋,又忍不住伸出青葱似的指头戳了下银叶的额头,“这话以后别再说了!老爷如何,关咱们什么事?”
银叶被戳了也不生气,笑眯了眼睛,态度很好的低头认错。
府里头办白事,一群优伶舞奴都被圈在院子里不让出来。姐弟俩哪怕特地找了没人得地方说话,可还是被赵嬷嬷看在了眼里。
其实赵嬷嬷心里也跟金蕊一样犯嘀咕。
实在是这件事太过巧合!她前脚说完府里有白事能放人,后脚这才多久,就真有白事了——还是应在老爷身上。
这下府里别说是放人出去了,就是家业说不得也可能会就此败落了。毕竟府里的公子爷们还都是白身呢!这下不光是这些优伶,就是她这个嬷嬷也该重新找饭辙了。
她倒是不怕。毕竟她的名头摆着,招宣府不行了,也会有别家的府邸来请她。
她也不会空着手去。院子里几个新进来的丫头小子,她都能带着。至于那些已经大了的,一来已经有了几分气候,二来心思也多了,她没必要惹上一身骚。
还有就是金蕊和银叶,赵嬷嬷虽然舍不得,可她有自知之明,这两个她把握不住,留在手里就是烫手山芋。
别说那水泼不进的剑舞一炮而红之后,有多少人眼热的想把两人收入囊中。就是这姐弟俩本身,也不是好拿捏的主儿。
一个看着闷头闷脑不说话,却是两人里真正拿主意的那个。另一个看着跟谁都和和气气,性子也是软软乎乎的,可心里却有一股子傲气。
往不好听说,他俩这就叫“身为下贱,心比天高”。可若是能登高临下,谁又愿意做那任人践踏的足下泥?谁能甘心?
眼见着这姐弟俩说完了小话,一前一后的回来了,赵嬷嬷拍飞了脑子里冒出来的激烈想法,笑话自己一把年纪还这般看不清世道,也生出这般大逆不道的想头来。
她到底想结一份善缘,对着两人一招手:“来。”
姐弟俩正要回屋子,被赵嬷嬷一招呼,便一前一后走了过去。
金蕊见人便笑,对着赵嬷嬷一福身:“嬷嬷,可是有什么事要我俩效劳?”
赵嬷嬷不着急说话,领着人进了屋,等自己在八仙桌旁坐定了,才看向站着的姐弟二人:“如今府里有了白事,停灵下葬后、封府前,定然是要安个祈福的名头把咱们放出去的。你们虽然是园子里的净货出身,可若是有家里人来领,定然更顺利些。你俩可要联系家人?”
金蕊看了一眼银叶,发现银叶又开始神游了,只得自己回答赵嬷嬷:“不怕嬷嬷笑话,我们姐弟俩便是被家里人卖到园子里的。当时年纪小,还过了几年安生日子。好在后来造化好,来了府里。
我俩如今若是被领回去,说不得又要被卖上一次。这一次我俩的模样年岁,可未必能轻易有个好去处了。”
说着,金蕊脸上带出一丝凄然,语气也低落起来。一双含情美目蒙上一层水雾,眼中蓄出一颗晶莹的泪珠,似珍珠般“啪嗒”一声坠落。
随后金蕊似是察觉到自己失态,立刻慌乱的用白净的柔荑擦干脸上的泪痕,强挤出一抹让人心疼的笑容告罪道:“让嬷嬷见笑了。”
回过神来的银叶正好看到金蕊这一套丝滑的操作,心里全是惊叹。脑子里忽然冒出一句“女人一滴泪演到你心碎”,又冒出一句“越漂亮的女人越会骗人”,还有什么“好清纯好不做作”之类乱七八糟的话,最后又弄得他脑仁一跳一跳的疼。
他额角沁着细汗,看着金蕊这一番唱念做打让赵嬷嬷脸上的线条都柔和了几分,还稍微夹起些嗓子,就忽然觉得不认识金蕊了。
等两人从赵嬷嬷屋里出来,银叶有些恍惚的拉住金蕊,脸色涨得通红,憋了半天也没想好该怎么开口。
倒是金蕊轻笑一声歪着头问,“怎么了?”
“你刚刚……”他不知道该怎么问。
金蕊恍然,“哦,你说刚才应对赵嬷嬷的事?”
“嗯。”
“怎么说呢,好钢要用在刀刃上,我也是想了许久,才觉得这个时机、这样应对才是最恰当的。”金蕊其实也不安,可还是这么做了。
她知道自家弟弟有多努力。她身为阿姐,本该护着弟弟的,却一直被弟弟反过来保护着。
她知道,是因为自己是女儿身。
女儿身,女儿身,平生半点不随心,百年苦乐由他人。
可她不甘心。
凭什么呢?就因为她是女子,稍微平头正脸些,就只能任人巧取豪夺?没这个道理!
但是她又从那些比她年纪大的舞奴身上、那些后宅妾侍争宠讨巧的八卦是非里,发现了一件事——美貌也能用作达成目的的工具。
不,不只是美貌。言语、动作、表情,都能成为达成目的的工具。
这是没有“拳力”的人的武器。
但既然她又有美貌,又在逐步掌握拳力,为什么不能两者皆为自己所用呢?她就是要用一切自己拥有的工具,一步一步、一步一步的达成自己的目的!
金蕊绽开一个明媚的笑容,像是沾着露珠的花苞一样清新动人:“……我这样想着,嬷嬷定然会多少触动一点。若是能稍微得些助力,不过是几句话的力气而已,又算得了什么?”
银叶怔忪,银叶不解,银叶思考,银叶惊讶。
一时间,银叶竟然有种自己是个没脑子的蠢货的感觉,有些沮丧。
他忍不住开始抠手指,觉得事情的发展不对。
他该是那个护在金蕊身前的、最坚固的盾牌。他该是那个给金蕊挡住风霜雨雪的人,是她的开路人,怎么现在反过来了呢?这不对啊!
这不对!
银叶觉得脑子像是被什么利器劈开了一样,剧痛一下让他眼前一黑。
他看着眼前金蕊得脸有些恍惚,有另一张和她长相一样、但神态气质完全不同的脸,像是一层虚影一样浮现在金蕊的脸上。
那张脸虽然也很美,但是平白多出几分轻浮。虽然笑着,却并不真诚。那个虚影的表情随后变得尖刻扭曲,不断颤动着,最后“啪”的一声碎成了渣滓,消失在空气里。
“……七哥儿!七哥儿你怎么了?别吓我!”金蕊的脸庞在银叶的视线里清晰了起来,面上全是担忧。
她扶着银叶,看了眼赵嬷嬷的房间,还是背起了已经站不稳的银叶,脚步匆忙的回了自己和玉莲的屋子。
银叶住在男子通铺那边,实在不方便。好在之前她得了青睐,能和玉莲两人单独住在一个小巧的隔间里了。
玉莲见银叶被背了回来,心里一惊,放下正在养护的琵琶,连忙上前帮忙:“这是怎么了?”
金蕊摇头:“没事,老毛病了。他睡一觉就能好。”说是这么说,可这么多年没犯过病了,这时复发,金蕊很是担心。
她打定主意,等出了府,一定要拉着弟弟去有名的医馆药堂里看看。
这般想着,她看着银叶呼吸逐渐平缓下来,眉头也没再紧皱着了,便也安心了,转过来跟玉莲说话。
她把赵嬷嬷说的让家里人来领人的事说了,立时让玉莲捂住嘴,喜得眼泪都出来了。
“真的不要赎身银子也能出去?”玉莲瞪着一双闪亮的杏眼儿不敢置信的又确认道。
“赵嬷嬷是这么说的。”金蕊点头,“只是免不了要说好话奉承奉承太太。”
“那算什么?”玉莲浑不在意,“我的赎身银子少说要十两。我虽然也攒够了,还留下给哥哥娶亲的银钱,可若是能省下这十两,那弟弟的聘礼,还有我和小妹的嫁妆也尽数够了。”
她和金蕊银叶不同,是直接从自家被买进府里的。本来没什么别的想头,可猛然知道自己有机会家去,立刻喜不自胜,幻想着回家后呆个几年,让爹娘找个好人家嫁了,一时间笑容收都收不住。
金蕊看着玉莲这般欢喜,想说什么。可她嗫嚅着,最后还是什么都没说,只温和的点头笑着:“嗯,那就好。”
玉莲的心情很好,提着茶壶去要热水的脚步都显得轻盈起来。
金蕊小声的叹了一口气,只能在心里盼着,玉莲家当初是因为迫不得已,才卖了玉莲吧!
她又想起刚才赵嬷嬷说的话——若是要自赎,最好亮明些志向,要有牢靠的登天梯做靠山。不然还是砧板上的一块肉罢了!
又想到回到民籍之后,立女户的诸多困难,金蕊忍不住叹气。
“啊,烦死了!”金蕊捧着脸趴在床尾的空当处,用额头撞了一下床栏杆,发出“咚”的一声。
“嗯?”这一声一下把银叶给惊醒了。他迷迷糊糊的睁开眼,却觉得脑中轻松了一丝。
“七哥儿你感觉怎么样了?”金蕊立刻上前查看。
银叶慢吞吞的被金蕊扶着坐了起来,感受了一下,才不是很确定的迟疑开口:“感觉……好像好多了。”
金蕊放心的点头,没听出银叶话里的意思,把枕头垫在银叶身后,絮叨着之前自己的想法:“嬷嬷虽然说可以立女户,可实在繁琐。我看不若就还是让你来立户,可好?”
银叶本来也是这个想法。可是在回想起先前金蕊的那番话后,他忽然觉得,必须要让金蕊立女户。
哪怕再麻烦也要这么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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