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医生家里出来,夜幕已经悄悄降临。在钟表还没有出现的年代,人们按照自然规律的时辰作息,街道白天里热闹的景象散去,商贩们收摊回家,留下一地混着干草和泥巴的足印,只有一小群裹着头巾的波斯商人,用遥远的语言聚在一起谈论今天的收获。
她拉低帽檐,经过逐渐被夜里寒气占据的小巷,用手指在宽袍子下缠着从医生那里得到的绳索,小刀绑在大腿侧。漫不经心的思考着自己今晚要做的事,微风将行人的脚步声送到她耳边,很快又将它们吹散了。
从城里到郊外要将近一整天的时间,得从厨房里多带两块黑面包……睡觉前去井边打一桶水,问问葆拉能不能换一个不漏水的桶,装葡萄酒的桶就很好……拿到纸和笔把今早的梦记下来……
一路走来,深夜的街道格外冷清。星星点点的光亮透过房屋的窗户闪烁,衬着凉爽的月光,仿佛银河落到了地上,虚幻的如同一场盛大的梦境。许多人都为这座城市的活力与喧嚣而沉迷,但她却更偏爱此时这种安静的繁华。
而灯火通明的玫瑰园,则是佛罗伦萨夜晚当之无愧的明珠。哪怕只是远远看见,那些乐声与欢笑也已经顺着空气飘到了耳畔。眨眨眼睛,温暖的光团不会在眨眼的瞬间刺出白芒,好像在很久以前,也有这样一个地方等她回家。
在酒盅碰撞荡漾声中,隐隐夹杂着男人粗犷的大笑,让她微微皱眉。
虽然她承认在这个时代妓院的存在,就和雇佣兵、小偷公会是同一个性质,但是不代表她觉得这是合理的、只是想生存的女性就该过这种仰人鼻息的生活。
她掀开薄纱默默进门。
丽萨正在二楼给一桌客人斟酒,时不时撇一眼门口,一下就注意到了进门的人。
想起葆拉夫人交代的事,丽萨借口酒壶已空要去添酒,行礼后小步告退,转过墙角,招来另一个姑娘小声叮嘱:
“你先去招待客人,我很快就回来,你一定要小心行事。”
要给罗西说一下纸和笔放到葆拉夫人的房间里了,还有,葆拉夫人找罗西有事。
丽萨在心里重复夫人的话,走出墙角要往楼梯跑去,却迎面撞上人。正慌忙不迭地要赔罪,丽萨抬头一看,是套间里的一伙男人,他们跟在她后面出来了!
面前男人们都喝的醉醺醺的,用一种不怀好意的目光上下扫视丽萨。
脑子一片空白,下意识就要为自己贸然离开道歉。
“小美人,哥几个就这么威风?把美人都吓跑了。”为首的男人直接抓住丽萨的手腕:“来陪我们玩玩,好处少不了你的。”
“维埃里你家是破产了吗?咱们这么多人你就拿一个婊.子来用?”
“你要是急随便上个猪头就好了啊,这个可是帕齐大人挑出来最好看的一个。”
“就是就是,帕齐大人自有玩法,乡巴佬就看着学吧哈哈哈哈哈!”
没人在意女人的意见,甚至没人在意一个小小的陪酒女为什么告退。
从一开始那群男人就没打算放过她!
丽萨发出小声而短促的尖叫。
男人们嘴上过足了瘾,拽住手腕把女人往房间里拖。
楼下,在一片嘈杂和调笑声中,罗西敏锐地听到一瞬不和谐的声响。正在潜行的身形一顿,脚步停下,转头环视寻找,无波的黑眼仁定在楼上某个角落。
热闹的大厅正中央突然悄无声息地出现一个人,不知道什么时候混到人群中的。
紧邻罗西的几个人大乍,纷纷离远了些,侧目而视。其余人浑然不觉,还在享用美酒美人。
丽萨的尖叫声刚刚脱口又被自己咬碎吞下。
早该料到会有这一天,从走投无路到这里,就没有其它路可供她选择了。不能呼救,女人的反抗只是在规则内跳舞给这群恶魔看,经历过的姑娘都是这么说的。
丽萨还没有卖过身。有的姑娘沦落到这里后,守身如玉,期待某天能有位发善心的男人把她们带出苦海,而处女身是她们最后的砝码。人各有命。丽萨不是指望有谁会来救她,她只是在拼命逃离最后的归宿:晚一天,晚一分钟,晚一秒到来都好!
她是没有未来的人,命运把她推向深渊,她拼命抠住悬崖的边缘,她会抓住,直到十根手指被一根一根的全部砍断!
“救我!”丽萨重新发声,续接一口憋了十年的气,从心底吐出,这身是为她自己守的!
“我在……”
“妈的,你指望你哪个相好来救你?你是不是瞧不起我?!”
呼救打断了醉汉们癫狂的气氛,像滴入热锅的水,激起激烈的反应。拽着她的男人扬起手,往丽萨脸上扇。
刺鼻的酒气铺面而来。
快闭眼躲开,丽萨想,而眼底却死死映出恶魔扭曲的面容。
她被推力冲击,强撑太久的腿酸软,根本无法支持她再站住。
至少她反抗过了,即使只有她自己知道。丽萨掉下悬崖,天空离她越来越远。
然而脸上并未传来火辣的刺痛,也没有被摔到冰冷的地上。她被平稳地揽住,隔着一层薄薄的布料,背后倚靠的温度让她想哭。
罗西及时拉住了她,免得她被还没来得及放手就倒地的男人牵连摔倒。
被罗西一脚踹飞的男人就没那么幸运了,直直飞出,撞开虚掩的房门,狠狠砸到桌子上。
酒桌失去平衡,盘子杯子接连砸到男人头上,噼里叭啦碎了一地。
低头看向仿佛惊魂未定的丽萨:“没事了。”罗西轻轻说,但转向剩下几个男人的眼神,却表露相反的意图。
“去找葆拉夫人,那里有处理伤口的药。”避开丽萨红肿的手腕,她慢慢放开垫在丽萨后腰的小臂。
转身,她对着被突如其来的变故吓呆了的几个男人:
“如果不想落的太难看,你们最好现在闭嘴,带好房子里那个动不了的垃圾,立刻离开玫瑰园,知道吗。”
她冲那个被她踢飞的人形倒倒大拇指,耐住性子提醒剩下狼狈为奸的跟班。
刚才她踩着吊灯两步上楼,引起人群后知后觉的骚乱。
她踹人没收敛力气,二楼动静太大,惊动那些找乐子的有钱人。
她已经能听到卫兵踩踏楼梯的脚步声,再过十几秒,就会有一群全副武装的守卫把她们围住。
她不想把事情闹大,葆拉女士在灰色地带维持玫瑰园已经承受了多方压力,然而即使葆拉已经尽力保护姑娘们,丽萨这种事也是屡见不鲜。来这里找乐子的人都懂得在发生这种强占妇女的事时,要保持沉默。事后怜悯并远离不是自愿的女人,这才是正常的应对流程。
不管他人怎么评价,对她而言,她不会放任这种事发生在她眼前,她有能力,她就会狠狠一拳砸过去,再来一次她也会这样选。只是怎么处理之后的一串麻烦,她可不擅长这个啊,这会打扰她安稳的生活,还是尽量把事化小吧。
——在人前。出了玫瑰园,她会把这群畜牲套麻袋都打成半死。
她耐心的等待回复,剩下的四个同伙好像才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
其中一个迟钝且慌张地跑进房间,企图扶起“帕齐大人”。其余先后面露凶色:
“你好大的胆子!”
她看到气急败坏、破绽百出的进攻。
有些遗憾最好的解决方法pass了,不过也在意料之内。
真要动起手来,她也不会输给任何人就是了。
侧身闪过一个扑抓,快速伸脚把来人绊倒。扑倒在地引起沉重的钝响。
顺脚在其背部重重碾下,她听到地板开裂的声音——也许是骨头开裂的声音。
把脚下失去动静的肉块踢出,撞飞第二个手上的尖刀。
紧接着曲膝在大腿一顶,可怜的失去武器的家伙,不得不乖乖背对她下跪。
她把人拽起来,无视涕泪横流的丑脸,拖到围栏边缘。
挡住自己的正脸,从二楼把手中的东西抛出,砸中正跑到旋转楼梯一半的领头卫兵身上。
一连串滚落的动静。
不到十秒,还剩一个,她淡定地与幸存者渐渐拉进距离。
第三个手脚抽搐,这是人体极其紧张的表现,精神摇摇欲坠,接下来的行为不是崩溃就是过激。
她有点不耐烦猜了。
有人越过她扔出的阻碍,在迅速逼近这里,目标是她,和有钱人的卫兵是两道人马。
推开挡道的家伙,跨进门,直接向帕齐所在的地点走去。
第三个看到她要进房间,绝望的看了一眼静悄悄的房内。
这个女人的能力完全超出他们的预料,但是如果不阻止她,让她接近帕齐大人,那他以后也别想再跟着帕齐家族混了。
幸存者突然大吼一声,停顿两秒,颤抖着举起手中短刀刺向年轻女人背后。
罗西脚步不停,随手抄起门口餐具架子上的银酒壶。短兵相接,酒壶圆润的弧度分散刀尖的重量,摩擦迸出火星。短刀打着旋脱手飞出。
她也没有丝毫客气,在主动凑过来的脑袋上狠狠一砸,酒壶在手里化成尖锐的碎片。银光炸裂,碎薄片、人都顺从的躺倒在地。
进门,反锁。
最后一个杂兵和他的主子一屁股坐在地上,哆哆嗦嗦的后退,小兵被主子扯到前面做掩护。
“求求你,求求你,我家里还有老婆孩子……我走,现在走!可,可以吗……”小兵被推出来,扑倒在她面前,哭天喊地地求饶。
“不行,你要负责吸引卫兵。”她蹲下身,和颜悦色地解释:
“刚才我让你们走的时候是可以走的,但是现在卫兵马上来了,我们可是合作关系,你要负起责任呀——刚才是有选择的主动合作,现在是被动合作。”
起身环顾四周,在狼藉的地上挑出一段碎木刺,比量长度:
“你们不积极,看来需要我来分配任务。”
她按住小杂兵和帕齐的手,把他们的手叠放在一块。噗呲,两指粗的长木刺贯穿他们的手心,刺穿厚桌板,把他们和餐桌钉在一起!
惨叫声霎时间震得她耳膜疼。
她沉默且冰冷地注视着他们,眼神如平静的死水,宛如异教徒般的黑瞳孔,远胜过无月的夜。
在她压迫性的目光下,小兵强忍着痛,面皮扭曲地安静下来,用另一只完好的手,捂住还在哀嚎惨叫的帕齐的嘴。
“很好,”她满意地点点头,才继续说:
“你们没有见过我,今天的事情只是你们之间为了争一个女人,内部闹出的意外。我说清楚了吗,需不需要我再重申一遍任务?”
“明白了!小的完全明白了!都是小的们的错!与您无关!”
小兵抖如筛糠,断断续续地回答中,掺着强忍的惨叫。
“以及,如果你还想要你的另一只手的话,就不要把它拔出来。”
最后斜了一眼手上小动作不断的帕齐,她从窗口一跃而出。
能打,超能打。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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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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