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离赵长涛拘留结束，倒计时五小时。
异能治安局，高层会议室外。
“陆处，这次案件造成恶劣的社会影响，高层对此极为不满，为了平复民怨，他们要求把赵长涛放了。”曾呈轩快步跟在陆淮远身后，穿过空荡荡的走廊。
玻璃门倒影出陆淮远修长的身影，头顶的监控器自动感应到人声，将镜头偏了过来，旋转对焦。
“您还是放了赵长涛吧，等我们查到证据，再抓他也不迟。”
陆淮远忽然停下脚步，曾呈轩动作一滞，差点撞上他，抬头看见陆淮远把手放在指纹识别器上。
会议室的AI系统映出陆淮远的脸，语音播报道：“您的身份识别已通过。”
面前的金属防弹门向两侧打开。
“陆处，您要考虑清楚，如果拒绝高层，后果很严重！”
曾呈轩向前跨了一步，追上去，脚刚踩过门槛，AI语音发出刺耳的警报声：“曾长官，您不在受邀名单中，请自动退出会议室，否则将采取应对措施！”
曾呈轩只好向后退了一步，站在门外和陆淮远相望。
“不用担心我，”陆淮远回头道，说完提步向里走。
高层会议室里光线昏暗，阳光顺着窗帘，投射在华丽的地毯上，硬皮沙发围绕会议室四周摆放，一面墙上摆满了治安局建局以来所获得的各类荣誉。
正对大门的主座上，陆国安面无表情，听着斜对面人言辞激烈的控诉，主座另一面，头发花白的老人手撑着下颚，始终沉默不语。
伴随着陆淮远的出现，原本情绪激动的人立刻安静下来，众人一齐看过来。
“陆淮远！快把赵长涛放了！你再不放人，我们南州区就要翻天了，你看看那些人把治安局的大厅都砸了，你只要放人，一切不就好起来了吗？”
陆淮远瞥了他一眼：“你是谁？”
那人暴跳如雷：“我是南州区执行长！”
陆淮远不咸不淡地收回视线。
另一个眼镜男站起来，指控道：“当初你没有任何证据抓人，在南州区大闹了一场，最新那条直播你也看到了，赵长涛不可能是小丑！你抓着无辜的人不放，给我们的工作造成了很大的困扰。”
陆淮远看向他：“你又是谁？”
眼镜男递上名片：“初次见面，我是帝国商会会长。”
陆淮远垂头看了眼名片，没接。
递名片的手僵在半空中，眼镜男脸上红一阵白一阵，轻咳了一声。
执行长见状眉头一挑，敏感地抓住弱点，咬紧不放：“陆淮远！不要以为你是治安局处长就可以为所欲为，引起暴乱的后果，我们谁都承受不了，轻则解职处分，重则锒铛入狱。”
陆淮远看向他们，嘲讽道：“引起暴乱的究竟是我？还是某些别有用心的人？我们三处按制度办事，合法合规，合情合理，抓赵长涛是因为天眼系统跟踪定位了他。”
他对着主座上的两人说：“你们如果不服，可以举报我们办事不合规，但请不要干扰办案，把案子耽误了，造成更大的损失，那样才是谁都收不了场。”
两人被怼地脸黑了半边脸，一齐看向主座上的两人。
陆国安弯腰靠近身旁的老人，压低语气商量道：“高议员，您看按照小远说的，继续把案子查下去，怎么样？”
坐在最上席的高任靠在座椅上，双手合拢，闭目养神，似乎在听他们说话，又似乎没在听。
作为帝国身价最高的财团之首，高任出身于高式集团，一路摸打滚爬，成为帝国前议员，如今已经彻底隐退，然而他所成立的GR财团依然在社会各界活跃着，创造的产品渗透进普通人生活的方方面面。
他本人也热爱慈善，投资并创建了异能研究中心、各大慈善基金会等社会团体组织，是一位德高望重的老前辈。
陆淮远只听过高任的名字，从未见过真人，即使他如今已不再是议员，所有人也会尊重地喊他一声高议员。
老人穿着一身朴素的灰外套，脸上布满皱纹，看外貌年龄大概在八十岁左右，身上笼罩着死气沉沉的暮色，腿脚似乎不便于行走，手里摩挲着一根拐棍，不知在思考什么。
半晌他睁开眼，慈眉善目，对着陆淮远竖起大拇指，夸赞道：“不错！”
高老爷子转头对陆国安说：“你这孩子真是个人才，培养得不错。”
陆淮远垂头打量他。
高任身旁的执行长坐不住了，疯狂抖动双腿，拿出桌子上的矿泉水喝了一口。
“高议员过奖了，”陆国安淡笑，握住高任的手：“听闻您侄子的悲剧，节哀。”
高老爷子神色悲伤：“高浩是我弟弟的孙子，从小没了妈，父亲又再娶，没人管教他，才会养成那样的性格。真是可惜，他还那么年轻，要不是为了这孩子，我今天也不会突然打扰。”
陆国安摆了摆手，安慰道：“别这么说，都是为了年轻人。”
他们俩寒暄了一会，高任撑着拐杖站起来，守在他身旁的秘书立刻推来轮椅：“既然事情是这样的，我们也不好干涉陆处办案，那今天就先回去了。”
陆国安起身送他：“高议员，往这边走。”
被带来的俩人见高老爷子发话了，也只好作罢，和他们一齐往外走。
陆淮远跟着陆国安，将三人送到停车场，目送他们坐上汽车。
等汽车开走了，他转身想要离去，陆国安却喊住了他：“小远。”
陆淮远不情愿地回头。
陆国安张了张口：“别再管赵长涛的事了，”
陆淮远嘴边浮起一丝讥笑：“刚才当着他们的面，你可不是这么说的。”
陆国安说：“那是为了保护你。”
陆淮远嘴角微动：“收起你那虚伪的善意。”
陆国安欲言又止，话到嘴边还是吞了下去，只是目光沉沉地凝视陆淮远。
曾经的他从未考虑过陆淮远的感受，甚至因为血缘问题，而故意疏远陆淮远，直到孩子长大，意气风发地站在他面前，他才意识到，父子间的隔阂已经永远无法消除了。
在他无法平等地正视亲密关系的时候，他就已经永远地失去了他们母子俩。
陆国安叹了一口气，自嘲地笑了笑，开口道：“小远，我提醒你，真正想要搞你的人，才不会直来直去。”
他举起手机，指着屏幕上的内容：“刚才上级发来调令，让你立刻终止对赵长涛一案的搜查，换二处负责。”
陆淮远猝然停下脚步。
陆国安眼神深沉：“你摊上事了。”
-
吴秘书的家在南州区市中心的高端住宅楼里，房间不大，一百多平，但却打扫得很干净，客厅里摆满了孩子的照片，电视机上挂着一副结婚照。
“你叫什么？小朋友？”邵辰弯下腰，对孩子做了一个鬼脸。
孩子躲在女主人辛洁身后，用怯懦的目光看向邵辰。
“你回答哥哥，小名叫笑笑。”辛洁眼神温柔，抚摸着孩子的脸。
笑笑缩了回去，只露出一个脑袋。
周硕在房间里转了一圈，走出来道：“这么说，你老公没有去度假。”
“什么？”辛洁神色微顿，露出不可思议的表情道：“他并没有和我说过他要请假，我一直以为他只是出差去了。”
邵辰坐在辛洁对面的沙发上，疑惑道：“他没说什么时候回来？”
辛洁张了张嘴，抬眼看向时钟，似乎在等着谁的消息，欲言又止：“他说过，说今天回来。”
“今天？”邵辰敏感地抬头，也看向头顶的时钟。
辛洁道：“因为今天是我们的结婚纪念日，我们约好了，每年的结婚纪念日都在一起过，今年也不例外。”
“你们认识多久了？”
“十几年，从校园到婚纱。我们都不是本地人，上大学来到这儿，毕业之后，就留在了这座城市。他在高式集团上班，我在公司里当会计，我们买了一个小家，很快有了笑笑……”辛洁逐渐变得语无伦次起来，“长官，抱歉，我想说的是，我们都是勤勤恳恳的普通人，高浩的死和我们没有关系。”
周硕打开吴秘书的笔记本电脑，噼里啪啦地敲着，头也不抬道：“一切都还没结论。”
邵辰没有接话，走进吴秘书的房间，正对着一面墙的书架，从文学社科到儿童教育，什么类型的书都有。
他顺着看下去，目光停留在角落的黑皮本子上，抬手抽了出来，封面写着：“南州慈善基金会成员手册。”
邵辰心下咯噔。
莫非吴秘书与赵长涛早就认识？
翻看手册，封面用透明书皮贴着，如同崭新的一般，扉页黑体标粗写着一段话：“死亡是引领我们走向未来的唯一出口，愿正义的光芒指引我们走出这片雾霭，愿死者长存于世，永不溟灭。”
邵辰皱起眉头，这段话从表面上看，倒像是洗脑的反动言论。
有人真的会相信这玩意吗？
再往后翻，就是正常的会员手册内容。
邵辰拿着它，返回客厅：“你们都是基金会的成员？认识赵长涛吗？”
辛洁猛地转过头，脸色有一丝慌乱道：“是的，我的先生和赵长涛是老乡……”
周硕狐疑道：“你们加入基金会多久了？”
“六年了，”辛洁嘴唇一阵瑟缩，慌忙解释，“基金会的人都很和善，帮助了我们很多，我先生的工作也是他们介绍的，他们确实在为会员做实事……”
“做实事？”周硕拍案而起，“合集成员聚众闹事就叫做实事？”
辛洁看向周硕阴沉的脸，吓得脸色发白，把接下来的话硬生生吞了回去：“我该说的都说了，各位长官请回吧。”
邵辰和周硕对视一眼，追问道：“吴秘书没说几点回来？”
辛洁神色黯然：“我在等他的消息。”
她掏出手机看了一眼消息提示，脸上突然变得惊喜万分：“我先生发消息了，说让我们现在出发，到南州会议中心，他果然没有忘记我们的结婚纪念日。”
邵辰抬头看向时钟，距离赵长涛的拘留期满，刚好差四个小时。
这也太凑巧了！
他隐隐有种不妙的预感，然而看着辛洁喜悦的脸色，却强行将“不要去”压了下去。
“我们先告辞了，”邵辰走到门口，“笑笑，再见！”
坐在沙发上摆弄恐龙模型的孩子扬起小手，露出一排整齐的牙齿，“哥哥再见！”
返回黑色轿车，邵辰陷入沉思。
周硕靠在车门旁，点起一根烟道：“怎么想？”
“很奇怪，吴秘书和赵长涛一开始就认识，”邵辰捂着头，“假设是吴秘书掳走了高浩，他借助瞬移型异能传送到偏僻的工厂里，然后在昨天晚上通过直播杀了他。”
周硕沉吟道：“这个假设彻底洗清了赵长涛的嫌疑，吴秘书反倒看着像犯人事先准备好的替罪羊。”
邵辰伸起两根手指：“有两个漏洞：第一，天眼系统为什么会定位在赵长涛身上？第二，视频里河流的水位为什么和我昨天在现场看到的不一样？”
周硕回答不上来。
“我认为我之前的推理没有错，”邵辰苦恼地趴在方向盘上，“高浩一定是前天晚上死的，那天下了大暴雨，河流暴涨，水位线抬高，才会涨成视频里的那个高度。但是赵长涛是怎么做到的呢？难道他和小丑是同谋？”
同谋的可能性有，但存在一点漏洞。
为什么刚才在审理赵长涛的时候，小丑能够同步得知审讯室里的情况，并将了他一军。
这样就仿佛……小丑能实时监控治安局。
但这不可能！治安局是全帝国反监控、反侦查最严密的地方，外来人想对其进行监控简直难于上青天。
案件似乎又绕回了原点。
邵辰颓然地揉了揉太阳穴，从头开始复盘。
周硕看着天，忽然开口道：“小丑有没有可能和赵长涛根本就是同一个人。”
邵辰沮丧地转过脸：“难道他会分身术，一半在审讯室，另一半正在直播。”
周硕叹了口气，蹲下来：“果然还是不可能。”
“或者说，”邵辰思索着，“他通过赵长涛的眼睛和耳朵听到、看到了正在发生的一切。”
一句玩笑话点醒了两个人。
“有没有什么远程的异能？”
周硕掐熄了烟，平静道：“有。”
邵辰猛地抬起头。
周硕看向他：“比如说，曾呈轩的异能。”
邵辰随即想起，和曾呈轩第一次见面时，他操纵着一群假人向自己奔跑而来。
他解释道：“我的异能是控制系，可以控制一切没有生命的物体。”
莫非？
邵辰立刻掏出手机，拨通曾呈轩的电话。
电话那头响了好几声。
无人接听。
邵辰挂了，再拨，直到曾呈轩接了起来。
“喂。”
“控制系异能可以操纵活人吗？”
曾呈轩一愣：“当然不行。”
“能操纵什么？”
曾呈轩那头似乎很吵，他走到一个偏僻的角落，低压声音道，“发生什么？你们可以不用查了，这个案子现在归二处管。”
邵辰捏紧手机：“你先告诉我答案。”
两人僵持几秒，曾呈轩败阵下来：“好吧，我说过，一切没有生命的物体，和人的外形越相近，越容易被操控。”
这个答应让邵辰眼皮一跳，强烈的不安冲破大脑皮层，令他感到背脊发凉，他深吸一口气，问出心底的疑惑：“那尸体呢？”
曾呈轩沉默许久：“尸体是最容易被操纵的。”
-
哗啦。
特殊拘留室的门被推开了。
夕阳透过四方的门照进漆黑的房间，角落的男人端坐在桌前，双手合十，保持着祈祷的姿势。
“赵长涛，出来。”负责管理拘留室的治安官走进来。
赵长涛缓缓睁开眼，花了几秒钟才适应光亮，从容地站起身：“去哪？”
那名治安官拿出一张证明和一只笔递给他：“你被放了，自由了。”
赵长涛接过释放证明，在最末尾处写上自己的名字，转身交给他的时候，挑眉道：“陆淮远呢？”
“他呀，现在不管这个案子了，”治安官收起证明书，塞进衣服里，“这个案子现在归二处管。”
赵长涛走出拘留室，看了一眼窗外，夕阳西下，染红半边天，远处高楼鳞次栉比。
他跟着领他出来的人下了电梯，一路来到大厅办理释放手续。
“几点了？”赵长涛接过治安官扣押的电子设备，问道。
“五点，”治安官打了个哈欠，“我差不多快下班了。”
赵长涛点点头，从怀里摸出一根烟，递给他：“谢谢！”
“应该的。”治安官接过来，点燃，放在嘴里吸了一口，斜眼打量这位闹得沸沸扬扬的嫌疑人。
赵长涛站得笔直，一双眼炯炯有神地看了过来。那双眼很亮，似乎仅一眼，就能将人看穿。
他感受到治安官的视线，勾起嘴角，侧身靠过来，低压声音说：“之前在一般拘留室里，对我大呼小叫的人，是你吧？”
治安官嘴里的烟一抖，掉在地上。
赵长涛没有弯腰去捡，转身走出办事大厅，迎着夕阳，融入人来人往的街道。
下一秒，原本在抽烟的治安官浑身僵直，向后倒去，紧接着出现小丑视频里的症状。
疼痛，呕吐，翻白眼，抽搐。
其他人见状，慌忙跑了过来：“你没事吧？”
“来人啊——救护车——”
“有人中毒了，快快快！”
异能治安局大厅顿时炸开了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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